“适可而止?说得好!”上官秀笑道:“我此次出访宁南,一路走来,刺客犹如过江之鲫,没人对他们说适可而止;我到天京,意图行凶之百姓,不知凡几,没人对他们说适可而止;就在这场接风宴上,苏将军对我步步紧逼,又是舞剑又是比拼箭术,也没人告诉他适可而止。怎么,现在轮到我了,我就该适可而止了吗?”
对上官秀的这番话,辛继瑶无言以对。辛继瑶也出访过风国,而且不止一次,风国对她不见得有多亲热,但最起码,是给予了她相应的礼遇。
而上官秀这次出访昊天,从上到下,从朝廷到民间,并没有表现出多少的友善,更多的是敌意和排斥,两厢比较,风国的确显得更大度一些,也更像一个成熟的礼仪之邦。
听许久没人接话,上官秀敲了敲眼睛上蒙着的手帕,含笑问道:“辛将军,这最后一箭,你说,我是该射完呢,还是该适可而止呢?”
辛继瑶看看上官秀,再看看跪在地上,浑身上下疼的直哆嗦的苏醒,她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为好了。她转头看向长孙伯昊,请他拿个主意。
长孙伯昊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请国公殿下射完这最后一箭!”
“果然是皇子,一切皆以大局为重,以国家的颜面为重,至于区区一名将领的死活,那又算得了什么?”
上官秀此话一出,等于是把长孙伯昊架到火堆上烤,无数道目光纷纷向长孙伯昊看了过去,包括苏醒在内。
不等长孙伯昊说话,上官秀猛然拉开弓弦,对着苏醒,又是一箭射了出去。这一次,大殿里响起一片惊呼声,人们皆以为上官秀对苏醒已起了杀心,最后这一箭,势必要取苏醒的性命。
哪成想,随着一道电光划破长空,苏醒头顶的苹果瞬间消失不见,只听哆的一声,平飞出去的箭
矢挂着苹果,竟然在中途改变了飞行轨迹,斜向上飞,正中龙椅上方的牌匾,钉在‘修身治国’四个大字的正中间。
上官秀的这一箭,可谓是技惊四座,苏醒原本是站立着的,上官秀看准方位,蒙上眼睛射中他头顶的苹果,倒也没有多难,而现在,苏醒连中两箭,人已经跪在地上,苹果的方位也发生了改变,由始至终都蒙着眼睛的上官秀竟然还能一箭命中苹果,这太不可思议了,更不可思议的是,箭矢命中苹果后还能改变飞行方向,钉在龙椅上方牌匾的正中央。
静!大殿里死一般的沉寂!
上官秀扯掉脸上缠着的手帕,举目一瞧,嘴角扬起,笑了,说道:“看来,我的运气不错,最后一箭,侥幸命中。”
说着话,他目光低垂,看向跪在地上呆呆看着自己的苏醒,柔声问道:“苏将军,你可输得服气?”
苏醒回过神来,暗叹口气,颤声说道:“国公殿下的箭术,出神入化,末将输得……心服口服!”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否则的话,自以为以己之长,击敌之短,亦只是自取其辱。”说话时间,上官秀把手中的破阵弓随意的向旁一丢,弹了弹衣襟,转身向外走去,头也不回地说道:“贵国的皇帝,称病不见,贵国的朝廷,摆出这么一场接风宴的闹剧,小家子气了。既然不欢迎,当初又何必厚颜邀请?如此心胸,终将难成大器,宁南数百年来被风国压着打,并非没有道理。与风国相比,宁南缺的不仅仅是底蕴,更缺少大国之底气!”说话之间,他人已然走出大殿。
他人出去了,但他说的话,却回荡在大殿众人的耳畔,久久不散。上官秀出了大殿,又走出几步,突然停下脚步,侧头说道:“君兄可愿带我至行馆下榻?”
被点了名字的君启寒立刻站起身形
,他没有马上往外走,而是看向自己的父亲,宁南的大将军,君胜天。
君胜天此时亦是老脸羞红,看得出来,苏醒对上官秀的连番挑衅,应该是长孙伯昊暗中唆使的,他对此暗暗摇头,这位二皇子太沉不住气了,太急功近利,也太急于表现自己,他以为他能折辱得了上官秀,结果,最终受辱的只是昊天国。
他向君启寒微微点下头,示意他可以带上官秀去行馆。接到父亲的授意,君启寒这才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辛继瑶腾的一下子也站了起来,快步越过君启寒,走出大殿。
等上官秀、辛继瑶、君启寒等人相继离开,大殿里又恢复死一般的安静。还是君胜天率先开口说道:“请御医,为苏将军疗伤。”
有两名禁军武士走上前来,把已然站都站不起来的苏醒抬了出去。张九维冷哼一声,说道:“现在好了,这一场接风宴,反而成了我国自取其辱的宴会。上官秀既然肯来出访我国,就说明风国有与我国修好之意,可我国的表现呢,不像是迎接友邦,更像是在应战敌人,在给敌人下马威!”
他说话时,目光一个劲地飘向长孙伯昊,不管苏醒是不是受长孙伯昊的唆使,但他的确有一直在旁煽风点火,张九维刻意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长孙伯昊的头上。
长孙伯昊下意识地向四周扫视了一眼,见满朝的大臣们或多或少都向自己投来不满的眼神,他心中火起,正要说话,平国公辛守望缓缓开口说道:“风国狼子野心,觊觎我国已久,张大人现在便把风国定义为友邦,为之尚早。”
辛守望正是辛家现任的家主,平国公爵位是世袭传承。他在朝中并没有显赫的官职,但他在文武百官中的威望可是极高的,他的一句话,能直接影响朝廷的风向。
宁南的朝廷很有意思,施行的是
唯才是用原则,朝中的高官要职,大多都被出身平凡但又能力出众的才俊所占据,可真正能掌控朝廷的,又不是这些人,而是几个大家族。
朝中的文武百官,或许敢得罪首辅大臣冠玉,但却没人敢得罪无官一身轻只空有公爵头衔的辛守望。
听闻辛守望的话,许多官员都纷纷点头,表示他说得没错,上官秀此次出访本国,暗中恐怕未按什么好心。
君胜天皱了皱眉,说道:“依辛公之见,我国应该趁此机会,把上官秀扣为人质,或者,直接杀了他?”
“如果有必要的话,也未尝不可。”
“可是风国的百万大军,现就在两国边境,一旦开战,我国可有抵御风军之力?”本国的百万大军都驻扎在杜基,只靠目前国内的这些兵力,又哪能敌得过来势汹汹的风军?
若想与风军相抗衡,只能撤回杜基驻军,那么本国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和牺牲,辛辛苦苦才打下来的杜基,就不要了吗?
辛守望瞥了君胜天一眼,说道:“老夫以为,风国上下,除了上官秀,其它人皆不足为惧,只要风国没了上官秀,别说他们的百万大军,哪怕是两百万、五百万,也根本不值一提!”
君胜天摇头苦笑,说道:“辛公把风国想的太简单了,风国做诸侯上千年,做帝国数百年,人才济济,英杰辈出,没了一个上官秀,还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上官秀,可我国现在正处于内忧外患之际,举步维艰,这个时候与风国开战,实乃不智之举!”
平常时候,辛守望和君胜天作为两大家族的家主,在朝堂上不太会为了一件事情争持不下,闹得不可开交,脸红脖子粗,一旦出现了分歧,其中便会有一方很有默契地做出退让和妥协,把事情放到私下里密谈,双方在私下里交涉,进行利益分割。
但是这一
次,辛守望和君胜天都没有做出退让。
辛家掌管着宁南的情报,消息灵通,长孙伯渊向上官秀示好的事,辛家已然知情,留下上官秀,就等于是给长孙伯渊留下登顶皇位的一大助力,这直接影响到了辛家的利益。
而君胜天则掌管着宁南的兵权,在军事上,他很清楚本国目前的处境,很清楚本国有没有和风国开战的本钱,一旦开了战,本国又会为此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最终是得不偿失还是大有斩获,他心里有一杆秤。
他二人的立场不同,出发点不同,考虑问题的方向也完全不同,最终又怎么可能会达成共识呢,而且事情关系重大,两人又都无法做出退让。
辛家和君家这两大家族,达不成共识,在场的大臣们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自己该倾向于哪一边了。
得罪了辛家,自己背地里做的那些丑事,都得被公之于众,身败名裂,而得罪了君家,恐怕最后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好了,两位也不必再争了。”皇子渊突然开口说道:“为今之计,我们要先通过上官秀,弄明白风国的具体意图,如果风国真打算联手我国,平灭贝萨,我觉得,我国可以考虑与风国的合作,如果风国是另有所图,我们再讨论如何对付上官秀也不迟。不知,诸位大人意下如何?”
长孙伯渊的话完全是和稀泥的,正在左右为难的大臣们闻言,纷纷附和道:“大皇子殿下所言及时,我国现在应先试探,然后再做打算!”
辛守望和君胜天互相看了对方一眼,谁都没有再说话,显然也是默然了长孙伯渊的意见,或者说,他二人也都知道,再争论下去也不会有结果。
且说上官秀,在辛继瑶和君胜天的相陪下,走出皇宫。到了皇宫外,辛继瑶率先打破沉默,说道:“上官,我该向你道歉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