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军和贝萨军的这场要塞攻防战,足足打到第二天的中午,要塞内的风军几乎已到了弹尽粮绝的程度,仅存的一千多人,个个都有伤在身,人们已战至筋疲力尽,再无力可战。
就在风军马上要坚持不住的关键时刻,后方的主力风军终于赶上来了。风军的大队人马打退了要塞外的贝萨军,接管要塞的防御。
等人们走进要塞里的时候,全都惊呆了。要塞里面,尸体叠罗,堆积如山,血流成河。
大的那一堆全是贝萨人的尸体,小的那一堆全是风军的尸体。再看存活下来的风军兵卒,几乎全成了血人,血渍干枯,曾暗红色,人们的身上是暗色的,脸上是暗红色的,就连眼睛,也因充满了血丝而变得通通红。
看到己方的大队人马终于到了,一千多风军,像是一下子被抽干了力气似的,纷纷瘫软在地上。
老何在上官秀的身边也慢慢倒了下去,直到这时上官秀才猛然发现,老何胸前的甲胄上,不知何时多出三个被弹丸打出的血窟窿。
“营尉大人!”上官秀急忙蹲下身形,把倒下的老何搀扶住,他快速的脱掉老何身上的甲胄,低头再看,甲胄内的衣服早已被鲜血浸透,他转头大身喊叫道:“医官!医官……”
老何脸色苍白,嘴唇泛青,紧紧握住上官秀的手,慢慢摇头,声音虚弱地说道:“别……别喊了,没用了,我……这次恐怕是,真的……不行了。”
上官秀心头一沉,鼻子发酸,低头看着老何胸前的伤势,拳头不自觉的握紧。
他胸前的三处伤势,有两处没有伤到要害,但有一处伤到了肺部,他不知道老何是怎么坚持到现在的。“受了这么重的伤,为何不退?”
“我……身为营尉,自当,当
以身作则,岂能……临阵退缩,消磨兄弟们的斗志……”老何说话时,嘴角流淌出带着气泡的血水,这正是肺部受伤,血顺着呼吸道涌上来的反应。
他剧烈的咳了两声,而后嘴角扬起,露出笑意,把上官秀的手握得更紧,断断续续地问道:“我……我没有给风人……给我们贞郡军丢脸,是……吧……”
“嗯,没有!”上官秀再抑制不住心头的悲意,眼圈猩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他反握住老何的手,说道:“你,是一个好兵!”
老何嘴角扬起的幅度更大,眼中的神采却在渐渐消散,目光也越来越涣散,他喃喃说道:“我……终于可以去和……我的兄弟们团聚了……”
说着话,他眼睛慢慢转动,看向上官秀,但眼神完全没有焦距,他颤声问道:“临走之前,我只想知道……你……和我并肩作战的兄弟,究竟是谁……”
上官秀伏下身形,在老何的耳边一字一顿地说道:“上、官、秀。”
泪水,顺着老何的眼角滴淌下来。看着那么多的兄弟战死沙场,他没有哭,明知自己将死,他也没有哭,但听到上官秀的名字,他哭了。眼在流泪,脸上却是在笑,他身子激动地向上躬起,不由自主地哆嗦着,颤声说道:“有生之年,能与大人并肩作战,我……死而无憾,到地下,亦能与兄弟们炫耀,告诉兄弟们,他们是与大人并肩而战时,捐躯的……”
说完这一句话,老何眼中的神韵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死灰,直到死,他都在紧紧握着上官秀的手。
像老何这种默默无闻,却坚持战斗到最后一刻的风军将士们,不知道有多少,风国的辉煌,也正是用这些无名将士的血肉所铸成的,可是他们的名字不
会出现在任何的文史当中,那么,还有谁能记得他们?
哪怕是在贞郡最贫穷、最困难的时候,上官秀仍会坚持建造英烈祠,把每一名阵亡将士的名字都刻在英烈祠内,他这么做,不是做做样子,不是收买人心,而是真的希望这些为国捐躯的兄弟们能留下名字,被国家、被后人所铭记。
近城要塞一战,五千两百多名风军,最后只幸存下来一千三百来人,六名营尉,四人阵亡,此战之惨烈,可见一斑。
不过风军付出的代价是值得的,近城要塞,就如同一根钉子似的,深深嵌入瓦萨城防的内部,直接导致瓦萨城防的西、南两条防线被隔断开。
当城西防线遭受风军主力大举进攻的时候,城南防线的援军迟迟无法进行增援。
风军之所以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撕开城西防线,西南近城要塞与西北近城要塞被风军双双抢占,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战斗打到入夜的时候,瓦萨城城西防线已然全线失守,风军的主力直接对瓦萨城的西城展开猛攻。
炮声的轰鸣足足响了一夜,等到翌日天亮,再看瓦萨城的西城墙,被炸得千疮百孔,许多处的城墙已然被炸塌。
早上,辰时整,风军对瓦萨城的西城发起总攻。
数以万计的风军将士,列着整齐的方阵,向城内推进,与此同时,城内的守军以攻了出来,与风军隔着一面千疮百孔的城墙,打起了军团军阵战。
对于贝萨军主将的指挥,只能说勇气可嘉,但他们实在没有与风军打军阵战的本钱。
现在十名贝萨军里,能有两三个人用火铳就算不错了,其他人有的拿弓,有的拿弩,还有用长矛、斧头、锤子的。
这样的军团对战,双方的武器装备完全
不在一个档次上,贝萨军又如何能取胜?
战斗当中,贝萨军阵列这边,打完一轮齐射之后就集体哑火了,为数不多的火铳兵要重新装弹,添加火药。
反观风军那边,齐射是绵性的,一轮打完,紧接着是后排的第二轮齐射、第三轮齐射……连绵不绝。对面的贝萨军被打倒一排又一排。
风军在向前推进,贝萨军也在向前推进,双方在城墙的内外,打的你死我活,塌陷的城墙,没有被土石堵上,但被双方将士的尸体给堵上了,尸体叠叠罗罗,堆起有数米之高。
这一场大战,双方足足打了两个多时辰,最后,以风军的主动撤退而告终。虽说风军是退了,但就战损而言,贝萨军要远比风军多得多,战场上的尸体,大多数都是贝萨军的。
仗打到这个地步,瓦萨城的守军已然坚持不住了,二十五万众的大军,除去伤亡和逃兵,现在仅剩下不到五万人,二十万人被打光了。执政官兰博格伯爵万念俱灰,这时候他下了一道匪夷所思的命令,让麾下的将士们倒城内散布谣言,谎称风军已然攻破瓦萨城的北城、东城和南城,正准备大举屠城,让百姓们由西城向外逃亡。
风军的凶残,贝萨的百姓们早有耳闻,对于风军会屠城的事,贝萨百姓一点也不怀疑。
听说风军已然破城,百姓们依照兰博格的引导,纷纷向西城逃亡,顺着西城的城门和破损的城墙,一股脑的向外涌了出去。
要知道瓦萨城内的贝萨百姓可多达上百万之众,人过一万,无边无沿,人过十万,扯地连天,人过百万,那只能用铺天盖地来形容了。
风军之所以会主动撤退,是因为看到城内的贝萨军已成强弩之末,暂时的撤退,是为了积攒力量,给
予城内守军最后一击。风军正在西城外做着最后一战的准备,猛然间看到人山人海的贝萨百姓由城内源源不断的跑出来,人们都看傻了眼,不明白贝萨人这是集体抽的哪门子的疯。
风军不知道的是,瓦萨城的守军也都混在百姓当中,他们随着逃亡的贝萨百姓一并冲出城,借着百姓们做掩护,对四周的风军不停的放冷枪、冷箭。
一时之间,被冷枪、冷箭打死打伤的风军,不计其数。
消息很快传到了后方。洛忍闻言,勃然大怒。
孟秋晨则微微一笑,慢悠悠地说道:“在以前的战史中,有一种战术,叫野牛阵,人们点燃野牛的尾巴,引导成千上万的野牛冲向敌军,从而打乱敌阵。”
洛忍眨眨眼睛,疑问道:“军师的意思是,贝萨军现在用的就是野牛阵?”
“大同小异,只是把野牛换成了百姓罢了。”孟秋晨说到这里,他不再多言,转目看向坐在一旁的上官秀。
上官秀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在近城要塞之战中,他的掌心被火枪打穿,但不可思议的是,现在被穿透的皮肉竟已重新生长出来,只剩下表皮还有些破损。
食下天香豆蔻,可以说是让他的身体彻底的脱胎换骨,恢复力强得惊人,即便是中了强效的迷药,他也只是感到乏力和昏沉,而不会完全昏迷,丧失意识。
他的目光仍落在自己的掌心上,慢条斯理地说道:“杀光所有出城之贝萨百姓。我军兄弟的一条命,胜过贝萨人万千,现在的心慈手软,等于是对我们自己兄弟的残忍。”
不分军民,一律视为敌人,这正是破解贝萨军战术的最好方案,只是这话孟秋晨不敢说。听闻上官秀的命令,孟秋晨立刻躬身施礼,正色说道:“大人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