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茶杯被主人一个不小心摔在地上,惊醒了发呆的人。远处急急忙忙跑来一个小侍卫,摔在她面前。霎时间,她好像明白了什么,手中的茶盖也掉下去摔碎了。
等她带着晓小赶到护国寺,看到的是一张因失血过多而惨白的脸。
她又一次看不见了。
只听到佑昌帝令晓小医治顾承熙,听到顾承枫安慰佑昌帝又叫人请太医照看皇后,听到章启劝慰自己不要忧心……
章启叫落胭把她请出去,她甩开落胭过来拉着自己的手,执拗地站在那里,想看着晓小如何一步步地救治他,就连刺鼻的血腥味也干扰不了她了。
晓小回头看到林司月这般模样,转头对佑昌帝说∶“草民即刻为王爷医治,请陛下与各位大人回避。”
佑昌帝垂眸一想,随即带着众人离开了厢房。皇帝离开了,林司月再留在厢房里就不合规矩了。她被落胭扶着出去,走之前回头看了眼床塌上的顾承熙。
众人一走,厢房只剩晓小和两名太医为顾承熙医治,他看着顾承熙的伤口,不禁皱了眉。
不知不觉已夕阳西下,晓小为顾承熙包扎好伤口,用袖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起身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幸好被身旁的太医扶了一把。太医们也知道此次安王的伤非比寻常,眼瞧神医都如此,心里更没了底,也不敢去和佑昌帝说。
门打开了,林司月看着晓小从里面出来,听到他面露难色地对佑昌帝说∶“箭上有剧毒,加之正好射在王爷的左背,情况十分危机,草民业已尽力,只是毒素尚未排清,若三日后再无解药,王爷命不久矣。”
佑昌帝一听,差点儿昏死过去,连神医都束手无策,难道蓉儿还是要把他唯一的念想带走吗?
“解药在哪?”佑昌帝急忙问。
“此毒,无解啊!”晓小叹了口气,摇摇头,“王爷中的毒名为‘鬼门关’,此毒极为罕见,草民也只在一本古医书上看到过,而它的解药,是冥山上的一株蓝色的草,名唤‘冰晶草’。”
佑昌帝转头对章启道∶“派人去冥山找解药!”
晓小一把拦住动身的章启∶“草民之所以说无解是因为,是因为这世上根本没有冥山,也必然不会有冰晶草。”他说,“古书记载,冥山‘生于初阳,长于惊蛰,逝于迟暮。非常人之所见,非异人之所听’。草民曾寻遍千山,未得见之。”
“不管有没有,朕都要一试。”佑昌帝并未打消这个念头,于他而言,只要有办法救他和蓉儿的孩子,刀山火海他也愿意,他对章启道∶“快派人去找,一定要找到冥山。”
佑昌帝吩咐完后马上进屋看望顾承熙,并未理会前来告知皇后已醒的宫人。
林司月想了想,对晓小说∶“能随我去看看皇后吗?”
看望完皇后,晓小与林司月主仆走在路上,内心忐忑不安,便说道∶“我没必要用王爷的安危胡乱说话,这确实是古书上记载的。”
“我没有怪你,”林司月转身看他,“我只是在想太子是从哪里得来这药的,他又是否知道这药的毒性,若他都知道,那他身上会不会有解药?”
“可他已被押入天牢,我们见不到啊。”晓小说。
“我们不一定非要见他。”林司月忽然想到了那个柔弱的女人,她必须想去看看她。
这时一个宫人找来,林司月认得他,他是章启的徒弟。
宫人向她行礼,对她说道∶“王妃万安。陛下国事繁重不宜在此久留,特命奴才来告知王妃,望王妃留于寺内悉心照料安王殿下。”
这是不让她走了?
她点了点头,宫人见她答应,复命去了。
佑昌帝此举她着实看不透了,她能理解顾承熙伤势严重,需安心静养,留在护国寺无可厚非。可她没有啊,为什么非要把她留下来?
她看着正在巡逻的御林军,愈发不解。
出了事后,整个护国寺都被封锁,周围和寺内都有御林军巡逻站岗,这绝不单单是为了保护顾承熙。寺内外军队驻守,她身上又有佑昌帝的圣旨,她根本出不去,更别说去找太子妃了。
林司月回到厢房,终于看到了床塌上的顾承熙。他的脸色还是没有变好,尽管他沾了血的朝服被换了下去,脸上的血渍也被擦了去。
四下无人,她坐在床边,难得安静地看着他。
记忆溯流,回到雷雨交加的那天的地下室里。
她对上他警惕的双眸,走上前,感受到他的不安,她蹲下身,平静地看着他。
她笑了笑,顾承熙原本焦躁的心突然被抚平,他挣扎了一会儿,不动了,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她。
林司月的手抚上他的脸,用自己察觉不到的温柔看着他,道:“我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终究是要回去的。”
“回哪里去?”顾承熙突然开口,他的眼睛不再浑浊,却依旧直勾勾地盯着林司月。
林司月没想到他会清醒,她愣了愣,要把手放下,却被顾承熙一把抓住。
“回哪里去?”他又问,声音温柔动听。
林司月想要抽出手,可她的手被顾承熙死死抓住,挣脱不开。她垂眸,道:“没有回哪里去,我胡乱说的。”
顾承熙轻笑一声,道:“好,我信你。”
林司月抬眸,对上了他无比温柔的眼睛,看着他眼里自己的倒影,她不禁问道:“王爷为何如此信任我?就不怕我是卧底?”
“没有哪个卧底会把自己的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顾承熙答道。
林司月尴尬地低下头,说:“所以王爷才这样信任我。”
“不是。”顾承熙毫不犹豫地说,“是因为你值得。”
林司月抬头,对上顾承熙的眼神,他眼里的炽热似要将她融化,那颗发芽的种子突然疯长,藤蔓将要冲出心口,令她呼吸一滞,她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
“我想清楚了,也确定了,不管你是谁,要去哪儿,我都跟着你。”林司月看着说话的顾承熙,仿佛看见了一只受伤粘人的小狼崽正摇着尾巴,可怜兮兮却坚定不移地看着她。
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顾承熙,林司月想起了他临走前对自己说的话,不禁轻声“斥责”:“骗子!”
“谁是骗子还不一定呢。”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林司月吓了一跳,她立马起身把顾承熙挡在自己身后,回头见到一个女人。
女人一袭白渐蓝长裙如天仙下凡,长发未挽发髻随意披在脑后,几缕白发清晰可见,她的眼睛被一条白色薄纱遮盖住,叫人看不清,唇间是暗红色,与这谪仙的装扮格格不入,如此一看,倒像是一只披着天仙衣服的魔女,就连被遮住的眼睛也让人觉得是俾睨众生的不屑。
林司月看着她,皱了眉:她是谁?什么时候进来的?为什么自己什么都没有听见?
似是看出了林司月的疑惑,女人说道:“不用紧张。”女人声音空灵而梦幻,如十七八岁的小姑娘。
林司月警惕地看着她∶“你是谁?”
“你听说过我。”女人答道。
林司月猛然想起晓小,不确定道:“你是……晓小的师父?”
她看见女人弯唇一笑,肯定了她的想法。
晓小的师父不是个老太太吗?怎么会……
女人叹了口气:“这孩子果然嘴不把关。”她没有在意林司月的疑惑与惊讶,笑了笑,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瓷瓶递给林司月,道∶“冰晶散,救他的。”她望了眼昏迷的顾承熙,又看向林司月。
林司月怀疑地看着她,又看了眼瓷瓶,并不十分相信她,她问∶“你为什么要救他?”
女人笑了笑,看着林司月怀疑又警惕的眼神,道:“我不是在救他,我是为了你。”她轻轻说道,“你若是想离开,我能助你一臂之力;你若是想留在这里,我们只能后会无期了。”
林司月听着她的话,心中一惊:什么意思?离开?留下?她难道知道自己不是这里的人?
“为什么帮我?”林司月试探着问她,果然,女人的回答让她更加确定了,只听女人说道:“因为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与封建社会格格不入的想法,又让晓小帮她,还知道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这个女人,是谁?
“你是谁?”林司月问。
女人却嘴角上扬,没有回答她,林司月透过白色薄纱,只看到了她毫无感情的双眸。
“我救顾承熙,是因为你舍不得。”女人又开口,无情的双眼穿过薄纱似乎要将林司月看透,“你不想失去他。”她把解药放在林司月的手心里,教她牢牢攥着。
她说得对,林司月不想失去顾承熙,那枝藤蔓终于还是冲出了心房,尽管她不愿去看、不想去听,可看到顾承熙惨白的脸时,她的心好似被重物压着,难受极了。
她不得不正视那枝已将自己禁锢的藤蔓,重新审视她的内心。
她知道,只要她说一声,女人就一定会带她离开,让她回到她原来的世界,过她原本的生活。
可她真的想吗?那个世界还有她放不下的人或事吗?
父亲有了新的家庭早已不再管她;母亲被金钱浸润早就不认她了;最好的朋友去了另一个世界;因为前男友她被众人不分青红皂白地辱骂……
她在那个世界早就没有任何留恋了。
但这里有她的舍不得。
她将药瓶攥在手心里,看了眼女人,转身给顾承熙喂下解药。
女人眼睛微眯,看着林司月的背影。
林司月没有转身,她看着顾承熙并不安稳的睡颜,对女人说∶“我不做选择。你不会就这么不管的,我们从某一性质上是一类人,你还是会和我见面的。”她转过身看着女人,“这个问题,留到我们下一次见面吧。”
女人笑出了声,薄纱下的眼晴对林司月充满赞赏∶“你果然不做亏本买卖。”
林司月回笑∶“彼此彼此。”
女人轻叹一声,看着林司月,道∶“你是我见过的,最清醒的人。”她走近林司月,手指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弯腰凑近,“我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我也不恼,我很期待我们的下次见面。”
透过薄纱,林司月好似看到了女人的眼睛,看到了那双睥睨众生的双眸,似引人堕落地狱的神明,冷漠又充满怜悯。
她伸手遮住林司月的眼睛,林司月只觉得一阵微风拂过,她睁开眼,女人早已不见,接着她听到女人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