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妈有些明白了, “你不是瞧上我大姐了吧？”
李桂珍心道什么叫我瞧上，不是我公公瞧上的吗？他们不是早就瞧对眼儿了吗？她笑道：“我瞅着他们也是互相有意思，那咱做儿女的, 不得替长辈考虑在头里嘛？他们不好意思说, 我就把这个窗户纸捅破, 免得老人家煎熬。”
顾妈有点方，“这是啥时候的事儿？”
她怎么不知道大姐看上梁剑云了？梁剑云看上大姐的了？
李桂珍信誓旦旦道：“阿姨, 我说得没错。您没瞅着嘛, 庄阿姨瞧我爸的时候, 那眼神儿呀和瞧别人不一样，又亮又高兴。我爸一听说庄阿姨请客, 乐得都合不拢嘴。你说他要是没意思，他能主动帮忙通电？那么多人找他办事，他搭理过几个？”
顾妈也有点不敢确定了，老梁真看上大姐了呀, “那我帮你说说看。”
她是新派思想，向来支持自由恋爱、再婚自由。
李桂珍欢喜道：“阿姨肯帮忙, 这事儿就成了。”
她帮了这么大一个忙，公爹和薛老婆子应该感激她，以后大家相处起来也客气些。
梁剑云不可能在薛家待太久，吃过饭，下午三点半就告辞。
林苏叶邀请他们留下吃晚饭。
梁剑云笑道：“你们盛情邀约, 我们受宠若惊, 来日方长，咱们以后再聚。有时间也去常我那里坐坐。”
他又跟薛明翊道谢, 夸大军小岭和莎莎聪明懂事，“别太拘着, 多让孩子们出去走走，雄鹰不能和小鸡一样豢养。”
薛明翊也点头答应。
如何养孩子他以前真的没管过，主要是没时间，都是林苏叶在负责。不过媳妇儿说让他多回家，估计是希望他多管管孩子，那以后他的确要把工作再规划一下，尽量挤出时间多回来的。
梁剑云对顾元珩道：“元珩是个有抱负有远见的青年，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好好学习。”
顾元珩谢谢他点拨，今日交谈也是获益匪浅。
梁剑云：“走之前去我那里坐坐，介绍几个老朋友给你认识。”
他不拉帮结派不给自己孩子捞职务，对年轻有为的后辈就欣赏，愿意提携。
顾元珩帮他打开车门，“改日一定登门拜访。”
李桂珍拉着林苏叶的手还依依不舍呢，那架势不管是发自内心的还是演的，让人看着像亲姊妹。
到了家里，李桂珍就和梁剑云夸薛家人敞亮、会办事等等。
她给梁剑云冲茶，“爸，庄阿姨看起来很喜欢您呀。”
梁剑云一愣，“啊？”
李桂珍心道你装你在装你俩眉来眼去当别人瞎子呢？
她笑道：“您没看见嘛，庄阿姨看您的眼神和别人不一样。”
梁剑云回忆一下，他是觉得大妹子精气神很好，眼神格外亮，对他有意思？
他不由得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她在那里抹墙，盯着他瞧，他感觉到就扭头看她，她当时有点发怔来着。
这么一想，他觉得大妹子的确每次看他都有点异样，眼睛亮，他要是看她，她还有点不好意思。
就那次她绊了一下说新鞋子不合脚，是特意引起他注意？
今天他去做客，也是她给自己倒的茶，吃饺子的时候她还把猪头肉也往自己跟前放来着。
她不会真的对自己有意思吧？
能吗？
她为啥会看上自己？
他回到自己房间，对着镜子照照，帅吗？好像也没有，顶多笑起来和善一些。
那人家大妹子怎么可能看上自己？
兴许她发现了自己的内在美？也是，大妹子看着不是那么肤浅的人。
他笑了笑，没想到自己当官的时候没咋滴，这退休了还有魅力了。
这会儿顾妈也拉着薛老婆子在外面溜达消食儿呢，她让顾爸和几个年轻人也溜达一下。
走了一会儿，顾妈就道：“大姐，你瞅老梁哥咋样？”
薛老婆子下意识有点紧张，问这个干啥？她道：“挺好的，人很和善，热情。”
顾妈笑道：“你对他印象挺好的哈。”
薛老婆子：“那……人家帮忙，咱总不能不好吧。”
顾妈：“大姐，你家大哥没了也有几年了吧，你想不想在找个老伴儿？”
薛老婆子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几道弯儿的卷发都飞乱了，“没没没，我可不想找。”
顾妈有点疑惑，“大姐，你没瞧上老梁哥？”
薛老婆子懵了，“啥意思？”
顾妈：“就……李桂珍啊，她说问问你的意思，愿不愿意和她公公，搭伴儿过日子。”
薛老婆子差点跳起来，啥呀啥呀，她啥时候要跟老梁搭伴儿过日子了？
顾妈看她反应很大，还以为她是不好意思呢，“我知道你也瞧着老梁顺眼，愿意多看两眼。”
薛老婆子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自己今儿偷偷看梁剑云了？次数多吗？怎么大妹子都知道了？
完了完了，毁了毁了，老脸不要了。
顾妈：“瞅着老梁哥也挺喜欢大姐的，否则也不会让李桂珍来说和。。”
薛老婆子懵了，他挺喜欢她的？这、这啥时候的事儿？这也太老不修了吧。
顾妈安慰她，“大姐，你可千万别觉得不好意思，你说人不就这么一辈子吗？国外开放的地方，恋爱分手的，结婚离婚的，丧偶再婚的，那很平常。”
薛老婆子瞪圆了眼睛，却说不出话，她没想找老头子！！
两人走了一会儿。
顾妈脸上露出一丝伤感，声音在呼出的白气里有些淡淡，她道：“人生这么长又这么短，年轻时候都以为一生只爱一人，长大才知道只要你见得多，你就会爱上不同的人。”她笑起来，“云方不是我的初恋。”
薛老婆子有点懵，啥叫初恋？
顾妈：“我在十六岁的时候爱上一个疯狂的男人，他热衷于和人赛车、决斗，有一天他死了。那时候我以为这辈子不会再上别人，后来我遇到了云方。我和他说了我的故事，我们约定如果不再爱对方就分开，如果一个人死了，另外一个人不要原地等待，等到不再那么悲伤的时候就找个人继续往下走。”
下放这十来年，她几次想不如自己死了，让他回家好过跟她一起受苦。
如果她死去，她愿意顾兴章再婚，不想他一个人孤单到死。
一个土生土长的没有受过爱情、现代化言论洗礼的薛老婆子，被留洋学习，见识过开放社会，享受过自由恋爱的苏菲女士这番关于恋爱的言论给捶懵了。
顾妈笑道：“大姐，我的意思就是，如果你想你就可以找，不要管别人怎么说怎么看。你看那些老干部，死了老婆找第二春的那么多，你为什么不行？”
其实薛老婆子对寡妇改嫁、鳏夫再娶，并没有意见。
乡下地界女人死了男人，自己养不活孩子，就得改嫁。
而男人死了老婆，他搞不定屋里那摊事儿，他也得再娶。
这不是愿不愿意，是生活所迫，必须的事儿。
当然这是年轻人。
五六十岁的，儿女成家立业，儿孙满堂的乡下老头儿和老婆子，很少有另外结婚的。
因为他们不需要再养育儿女，反而需要儿女赡养。
再婚牵扯到俩家庭，房屋分配、儿女、百年后丧葬等，有点麻烦。
而且儿女也会觉得老头子老婆子还想再婚，老不修，丢人。
这种情况下，除非是那些有家底的干部，还真的少有再婚的。
薛老婆子就更没有想过再找个人。
她抓了抓自己被风吹乱的花白头发，“大妹子，我真的没想。我不想离开大孙子，我儿女都孝顺……”
顾妈也转过味儿来，“所以大姐，你只是瞧上梁剑云这个人，没瞧上他家庭，不想和他过日子？”
薛老婆子一想，也算对吧，她也不藏着掖着，就把自己为什么忍不住看梁剑云的事儿告诉顾妈。
她真的挺喜欢看那张脸笑的样子，梁剑云人也很好，可她没想过找老伴儿这事儿。
顾妈惊讶地看着她，“笑起来很像？”这么一说她也觉得梁剑云笑起来很有感染力，让他整个人都有点阳光。
她就问有没有薛大哥的照片看看。
薛老婆子摇头，“我们乡下人不兴拍照的，没人拍。”
那时候公社没有照相馆，拍照得开介绍信去县里，去一趟就得大半天，耽误功夫不说，不能赚工分还得花几毛钱，那可是大损失。
除非是那些有工作的，单位要求，否则乡下人是不拍照的，没有拍照的需求。
好些人从生到死也没拍过一张照片。
她这是跟着儿子沾光，最近这两年才拍了不少照片。
顾妈挽着她的胳膊，“闹了个大乌龙呀，没事，以后日子越来越好，咱好好活，多拍照。”
薛老婆子笑道：“这日子真是越来越好，以前哪敢想啊。”
可惜老头子没这个福气，她也只能烧纸的时候给他叨咕叨咕。
学习有意思吗？
顾妈临走时拉着薛老婆子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算是老姊妹俩的秘密。
她得盯着顾元祯呢。
林苏叶：“谢谢你呀。”
他只对年轻时候的父亲熟一些，等15岁参军以后和父亲两年都见不上一面。其实哪怕他和父亲见面，也很少盯着看超过两秒钟的。
顾元祯：“……”她怎么知道我的心思？
薛明翊柔声道：“以后会做更多的。”
元祯说过不想去动物园，这是跟林苏叶说了？
小姑：“嫂子，你不一起去玩玩？”
等他们走后，小岭和大军就盼着小姑回来。
林苏叶：“娘，你和我一起去图书馆吧。”
路边堆着积雪，反射清冷的光，路面扫得清爽，但是冬天有霜冻依然打滑。
她问：“你没觉得梁老有点眼熟？”
薛老婆子：“我倒是想，可我这腿脚那不是拖后腿么？到时候动物没看着俩，就看我了。”
他看向顾元祯，总觉得这俩人有点什么事儿。
顾元祯拉着顾元珩落在后面，“哥，咱什么时候回去？”
晚上睡觉的时候顾元祯想问问堂兄，是不是谁跟林苏叶说她坏话了，可顾元珩却一直在和顾孟昭聊学习方面的内容，他就插不上话。
顾孟昭笑道：“等我赚钱，给你买轿车。”小姑：“轿车多少钱？”
林苏叶：“对，我说话算话。”
林苏叶朝他温柔地笑道：“就知道元祯是个乐于助人的小伙子，不会那么任性的。”
老姊妹俩就手挽手散步去了。
只要不跟着蜘蛛精就行。
顾元祯犹豫了一下，没松手就扶着她的胳膊继续往前走，免得她摔了。
顾元祯还在懵逼呢，我要去动物园！
顾元祯：“以前你带我去过野生林子，我对动物园没兴趣了。”
她转身对顾元祯笑道：“元祯，你不会一转身跑了，给阿姨丢一边吧？”
如果他像大哥三弟一样留在家里守着爹娘，自然可以多一些沟通交流，可他选择了参军入伍，就注定聚少离多。
一个人总归是意兴阑珊的。
林苏叶又说了一遍。
谢谢她为这个家的付出，他常年不在家，是她陪伴爹娘、孩子们。
明明她不喜欢他，他该讨厌她才对，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并不讨厌她，起码不忍心她真的摔着。
林苏叶知道她这是闪得慌，这两天家里人多顾爸顾妈也在，她有人陪着说话，这会儿家里没人她自己呆着就空落落的。
当需要归队的时候，他又知道那些软弱没有必要。
林苏叶穿着皮鞋，脚底滑了一下，旁边的顾元祯就伸手扶住她的胳膊。
小姑哈哈大笑，“顾知青，咱还是骑老虎更现实。”
二十万她都数不明白呢。
薛明翊握住她的手，“你和娘跟爹朝夕相处，看得仔细一些。”
薛明翊垂眸略想了一下，“一点点像吧。”
林苏叶笑道：“我多大的人了还逛什么动物园，你们去吧。”
顾孟昭：“外汇券二十万？”
顾元珩看了他一眼，“小孩子就没意思？那你觉得谁有意思？”
林苏叶给小姑带上钱和粮票，还给他们带了饼干糖果，再背上水壶，让她和顾孟昭带着孩子们去动物园。
林苏叶惊讶地看着他，“只有一点吗？”
薛老婆子：“怪冷的，我可不去。”她开始纳鞋底。
他握住林苏叶的手，“辛苦你了。”
顾元珩微微蹙眉，“我还有其他的事儿要办，这几天你先跟着小叔叔，等我办完事就回京。”
从父辈流传下来的影响，父子之间交流很少，他父亲和爷爷这样，父亲和他也这样。
第二天吃过早饭薛明翊去部队。
她一个月才五十块钱，猴年马月也赚不上。
过了一会儿大军小岭带着莎莎放学，路上碰到溜达的薛老婆子等人便一起回来。
她熟悉爹的音容笑貌，所以她看到梁剑云会有熟悉感，而他……却没有多少感觉。
莎莎被顾孟昭抱在怀里，朝着林苏叶几个挥手，“去动物园咯。”
小岭：“妈，你说的让小姑和顾知青带我们去动物园吧。”
顾元祯有些兴趣缺缺：“他们是小孩子，没啥意思。”
薛老婆子叹了口气。
可能只有父亲弥留之际，他一直守着才多待了一会儿。
他心道这里没有别人，你不用装了吧？
顾元祯没敢说。
一个人选择了什么，就得坚定地走下去。
薛老婆子啊了一声，抬眼看见她，“你咋还没走？快上班去吧，迟到了。”
林苏叶背上自己的书包，看了一眼西屋炕上，薛老婆子一个人坐在那里，手里捏着鞋底神情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姑对顾孟昭道：“要是我有吉普车就好了，出门一车塞进去。”
顾元珩：“再待几天，你不是很想和大军小岭他们玩吗？”
等他们一走，屋子里没人说话，一下子安静下来。
当父亲去世的时候他有那么一瞬是无措的，后悔没有多和父亲沟通相处。
顾元珩一怔，他也觉得不对劲了，林苏叶对顾元祯似乎格外喜欢？
他握紧了拳头，“不会。”
出现问题要解决问题，或者解决有问题的人，盯着源头准没错。
果然大孩子和小孩子不一样啊，就是懂事。
傍晚教委又派车来接顾爸和顾妈，他俩要去工作，就让顾孟昭招待顾元珩和顾元祯。
小岭奇怪地看着顾元祯，他不是惦记着出去玩儿吗？怎么这会儿居然动物园都不去，要跟着妈妈去图书馆？
顾元珩笑道：“那行，元祯你就跟着阿姨，给阿姨帮帮忙。”
林苏叶笑道：“怎么突然肉麻起来了。你帮我们做了两天饭，辛苦啦。”
顾元珩因为要去办事，就让顾元祯跟着顾孟昭。
他看顾元祯兴致不高，“不是说明天要去动物园吗？”
她拧开收音机，“行啦，我听收音机，你们上班去吧。”
走了几步，顾元祯决定跟她摊牌，“林阿姨，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林苏叶：“娘，让你一起去，你咋不去呢？”
林苏叶就带着顾元祯走了。
蓝海军和王小利也一起去。
顾爸他们也出去溜达了，家里这会儿静悄悄的，林苏叶和薛明翊坐在桌前喝茶聊天。
要说愧疚是有的，可他不是那种喜欢沉迷懊悔的男人。
他很奇怪堂兄以前也不爱学习，现在怎么这么喜欢学习？
他会尽量抽时间陪伴家人，不会让她一个人受累。
林苏叶却笑道：“元祯肯定对动物园不感兴趣，不如跟着我去图书馆帮忙吧。年底了，我们图书馆也有事情呢。”
他宁愿把时间花在事情上，而不是情绪上。
顾元珩：“我却觉得小岭很富有正义感，大军擅长动脑子想办法，比我见过的绝大部分孩子都有意思。”
顾元祯笑道：“好呀。”
为什么她和婆婆觉得笑起来很像呢？
她腿不好，冬天格外不利索，走不了远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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