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
衣料摩擦声中, 昏暗里的两道人影晃动重叠。
视野摇晃中,寻涅的身体失去应有的重心,于是下意识抬手, 勾住身边唯一能够稳住自己的事物。
等到视线重回稳定后,寻涅掀起眼帘,仰头看向始作俑者,视线在其深刻的下颌线上停留一瞬。
他唇际微动,最终却没有说话,只是任由颂晨抱着,往地下室出口走去。
——颂晨在来到这的第一时间便认出,这是寻涅的住宅。
虽然除去那些消失的过往, 现在的她满打满算也就来过一次,但该记住的都记住了, 就算没什么光线,也知道怎么上去。
颂晨将人又往怀里带了带,像是陈述事实一样平静开口:“轻了。”
寻涅轻应一声。
紧接着, 他眯起眼, 抬起手,用手指无声抚上颂晨的下颌角,沿着那道锋锐的线条缓缓滑下, 最终停在她的下巴处, 稍稍用力一按。
在颂晨做出反应之前, 寻涅忽然松了手, 而后调整了个更舒适的姿势, 闭上了眼。
颂晨扫了他一眼便收回目光, 稳稳当当跨出了地下室的门。
不只是地下室, 整个宅邸都漆黑一片。
视觉的作用被削弱, 其他感官变得更加敏锐。
行走间,颂晨清晰闻见怀中人发梢传来的淡淡香气。
这种香气颂晨不久前闻到过,就在回程所乘坐战舰的洗浴区里,那里有统一配备的洗浴用品。
显然,宅邸的主人之前并不在家,也是刚离开某艘三军战舰,匆匆回到这里。
她在一片漆黑中轻车熟路摸到了卧房。
卧室的门没关,颂晨面不改色迈了进去,走到床边,肩膀微微用力,径直将人扔到了柔软的床垫上。
寻涅略显单薄的身体随惯性弹动几下后,便陷在被褥之内。
他今日似乎格外散漫,此刻就那么就着敞开双臂的姿势,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瑰紫色的眼眸直直盯着床幔,好像有些失神。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眼球动了动,看向正居高临下俯视他的人。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交汇。
几秒后,寻涅垂下眼,默不作声撑起上半身,抬起一只手,抚上自己戴有抑制环的脖颈。
停顿片刻后,在颂晨的注视下,轻轻用力,将银白的抑制环取了下来,随意扔到一侧。
紧接着,他收回手,手指若有似无地擦过那圈久被束缚的细腻肌肤,一路往下,最终停在衬衫第一颗纽扣的位置。
然后,三根指头稍微用力,三颗纽扣依次散开——
一片漆黑中,那片裸/露的肌肤白的晃眼。
做完这些后,寻涅轻轻呵出一口气,将额前碎发顺到脑后,撩起眼帘问:“做吗。”
话音刚落,就见床边隐于黑暗中的人手指微缩。
半晌,又意味不明轻笑了一声。
……
黑暗之中,不同颜色的发丝不知何时已然散开,像植物经络一样交织蔓延。
而这些经络所连接的不同躯干,早已紧紧纠缠在一起,隐隐的衣料摩擦声中,掺杂细微又急促的喘息。
寻涅被牢牢压在柔软的床垫上,整个人几乎陷进去,腰际的衬衫料子也已经被从裤腰里尽数抽出。
颂晨的胳膊紧紧搂着他的腰际,寻涅近乎局促地扬起下颌,承受着对方滚烫又凌冽的气息。
直至双方黏在一起的唇瓣缓慢分离。
颂晨再次前倾身体,从寻涅眼前错离。
下一秒,耳垂传来酥麻刺痛的感觉,寻涅下意识想躲避。
可他的双手又被颂晨牢牢扣在头顶,指节轻微摩擦冰凉的丝绸面料上,与身前的温度形成极大反差。
火热的温度如深渊在不停地拉扯着他,那一丝冰凉却又死死拽住了他的理智,让他更加清晰地感受到周围环境的变化。
在颂晨的指尖触及脊椎时,那双盈满水雾的眸子几不可查地收缩一瞬,名为慌乱的情绪浮出,又很快被压了下去。
然而腰脊的肌肉却还是不受控的紧绷起来。
寻涅闭着眼,咬了咬牙。
他还是低估了颂晨气息的侵略性。
他现在的感觉,就像身边蛰伏着一只类神种。
在没有武器的情况下,他的潜意识不断催促他——
快逃。
寻涅喘出一口气。
真是……扫兴。
几乎同一时间,对方的动作停了下来,桎梏他双手的力量随即消失。
紧接着,头顶一声轻叹响起。
寻涅喘息着望过去,直直对上颂晨的眼睛。
那双眼睛似乎比往常还要更加幽深一些,却看不出丁点欲望。
……她早有所觉。
意识到这一点后,寻涅用手臂遮住眼睛,张了张口:“我……”
话未出口,却听颂晨道:“您还需要时间。”
“……”寻涅一时无言。
他没有开口否认,也没将手掌从眼部挪开,只是躺在床上,慢慢平复自己缭乱的呼吸。
颂晨立于床边,静静看着。
一名上将,一名在战场上呆了近二十年,拥有联盟第一人称号的上将。
他早已习惯危机四伏的战场,在没有精神力、信息素以及伤病干扰的情况下,他怎么可能轻易克服本能,去接受一场放任自流的结合。
忍耐到刚才那种程度,已经是寻涅生理上的极限了。
当然,如果颂晨真想继续下去,也可以释放信息素或者精神力以达目的。
寻涅也有极大可能就这么放纵她,逼迫自己一直忍耐下去。
可那样的亲密接触除了紧绷与痛苦外,还有什么意义。
颂晨确实是有些恶劣的掌控欲,但这样的掌控并不能给她带来任何情绪价值。
更何况……
颂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边俯身,边道:“更何况,现在的我几乎对您一无所知……”
颂晨移开寻涅搭在面部的手掌。
“您总得给我一点儿时间探索探索不是?比如……”
寻涅抿着唇,一瞬不瞬望着她,像是在等待一场审判。
然而,颂晨对此像是毫无所察,只是在他的注视下,用双手牢牢扣住他的十指,不紧不慢道:“比如——您的伤。”
下一秒,冷冽的精神力突然释放。
毫无准备下,寻涅的瞳孔骤然散大,身体不受控地弹动一瞬,又无力地落了回去。
那不知何时暗金色变得更加显眼的精神力在寻涅体内放纵肆虐,很快找到那汪瑰紫,熟稔地缠了上去。
丝丝缕缕的金色快速侵入寻涅精神体上的裂隙之中,深深浅浅互相交织着,逐渐形成网状的结构,将千疮百孔的精神体稳稳包裹在内。
瞬间,寻涅好不容易平复的呼吸再次乱作一团,眼尾泛起颂晨熟悉的淡红。
他紧紧咬住嘴唇,却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呜咽。
“颂……”
“…我、不……放开……”
颂晨感受到手下越发激烈的挣扎,正要脱离潜行状态时,却突然发现了些非比寻常的变化——
她发现一些崩裂不算严重的伤口中,精神体竟然有愈合的趋势。
——这是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事情。
又或者说,这是以她之前的精神力浓度无法做到的事情。
这一管提取液下肚,她似乎跨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
颂晨又观察了会儿,从潜行状态脱离,发现被自己制住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昏睡过去。
只见对方偏着头,眉心微蹙,仿佛沉睡时也得不到片刻安宁。
衬衫也变得更皱了些,领口偏移,左边的肩颈几乎完全从衣料中脱了出来,显然是激烈挣扎过一阵的。
看来是有些过头了。
颂晨这么想着,轻轻抬手,用手指挑起搭在寻涅额前凌乱的发丝,顺到他的耳后。
脸颊旁传来的微微痒意,让寻涅眼睫轻颤,下意识瑟缩一瞬。
颂晨停下了动作。
就这么顿了一会儿,颂晨幽黑的瞳孔微动,视线从对方的面庞上挪开,静默地转向对方裸/露在空气当中那节脆弱的脖颈。
而后,那只骨节分明却极具力量感的手缓缓下移,最终虚虚悬停在对方脖颈上方,做出抓握的手势。
此刻对方毫无防备,仿佛颂晨只要握上去,稍微用力,就能轻易带走他的性命。
一些被暂时压在脑后的思绪再次荡开。
颂晨了解自己,所以知道伪装这件事对她而言到底有多稀松平常。
正是因为过于稀松平常,所以面具戴上了,她自己也不会想着摘。她会随着生活环境的变化不断打磨调整它们,让这一副又一副面具变得更加浑然天成,变成她的一部分。
这些真真假假的人格共同构筑了“颂晨”的个性,构筑了她的喜好、欲望,让她能够有条不紊制定计划,并以合适的姿态去执行。
诚然,这些东西有好有坏。
颂晨自己身处其中,也经常被因其而起的贪婪、邪念所危及生命。
但奇怪的是,颂晨反感威胁,却对此缺乏憎恶。她会想办法融入这里,却不会想要毁灭毁灭这里。
但作为人而言,颂晨拥有七情六欲,骨子里又缺乏对世界最基本恐惧。
因为颂晨从来都知道——
她只是选择存在于此而已。
如果她愿意,她可以永远离去。
而除去“人”的外壳后,颂晨浑身上下所剩下的,就是挥之不去的凉薄,以及近乎残酷的冷漠。
对于这个事实,寻涅非常清楚。
所以,寻涅才会在意外重伤神志不清时,迫切地想要索取一些理智时绝不会索取的承诺。
他珍视与她命运之线交错的每一刻,在面对她时小心翼翼藏起所有獠牙,将一身弱点全部暴露出来,以此弥补某种因为他的隐瞒而造成的失衡。
而按照他一贯的处理方法来看,只要是被寻涅瞒下的事,就代表这件事的风险超出了他的掌控。
所以,那个希望颂晨进入光明会当卧底,在适当时机绑架他的计划……在寻涅同意颂晨前往α-101的那一刻开始,应该就已经变更了。
又或者,这个计划从头至尾都没有存在过。
毕竟这一趟过去,颂晨的目的一旦达到,光明会再迟钝也该察觉出不对来了。
可当时颂晨主动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寻涅却没有阻止的打算,甚至表现出偏向支持的态度。
那时候颂晨虽已经注意到这点违和,但还是选择了顺水推舟。一是推测寻涅或许在α-101留了一些可以扰乱光明会视线的后手,二是因为自身对力量的渴求。
现在,颂晨可以确认第一点推测并不成立了。
那么,寻涅是从一开始就在骗她?还是因为那次突如其来的重伤而改变了态度?他接下来又会怎么做?
颂晨垂下眼帘扫了眼身旁看上去温驯无害之人。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她好像都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一方。
而今晚寻涅的表现无一例外都在告诉她——他不想说。
她不喜欢这样。
不知何时,颂晨眼中淡薄的温情依然消散,只余淡漠。
在淡漠之下,无尽的深冷与恶意彼此纠缠,可下一刻,更加浓郁的黑雾悄然氲开,将所有窥探彻底阻隔。
房内气氛一片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那只手的五根手指突然抽动一瞬,不紧不慢从寻涅颈部挪开。
颂晨收回视线,轻轻俯下身,凑到寻涅耳畔,唇瓣无声开合。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