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韩遂如此说,董卓脸上才露出笑意:“韩将军客气了,今日还得感谢两位将军相助之德。如今事情已毕,还请两位将军回房歇息,明日咱家再行设宴,为两位将军压惊,以表谢意。”
他转过头,对刘毅道:“刘将军,今日你军未曾出力,就留下来掩埋尸骸,清点人数吧。”
迁都长安后,他对刘毅甚是亲近,一向直呼表字。此时却以军职相称,显然大为不满。刘毅心头一凛,今日未曾按董卓所说,出手剿灭张温,怕也让董卓有了怨气。以其脾气,要不是刚好救了他一命,搞不好比吕布还惨。
马腾,韩遂等人走后,李傕向董卓行了一礼,也领军走了。他们这一大群人黑压压的,退去时,也乱糟糟的,一窝蜂似,几乎人人身上带血。走的时候,还有些士兵在兴奋聊着砍人的事,张温的府邸虽然大,但要装下这么多杀神,怕也不容易。府内被这些人过了一遍,怕是真的鸡犬不留了。董卓上了马,在亲卫簇拥下也回去了。刘毅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等他走得远了,才敢抬头看上一眼,想着他先前的所作所为,刘毅心头惧意横生,背上更如有小虫子在爬。
背上也凉飕飕的,挥之不去。
要清扫战场,其实并不太困难,把死尸拖出来,按男女点齐后堆成一堆烧掉。这些事,以前都是辎重营来做,飞熊军做这种事,恐怕是第一次,也算跟着刘毅这个主将倒霉了。不过,毕竟是精锐,力气有,也是见惯血腥的汉子,收拾起来更是利索。
正收着,却见一个人站在死人堆里,动也不动。
夜色中,火光一闪一闪,这人一身铠甲,但却不是飞熊军装束。他孤零零的矗立在死尸堆里,着实可疑,也有些吓人。
刘毅要不是无神论者,恐怕都会惊叫起来。他小心翼翼走过去:“谁?”
那人转了过来,露出一张白惨惨的脸:“刘将军,是我。”
这人竟是马超,看来刚才马腾等人离开,他又偷偷的跑回来了。刘毅走到马超跟前:“马公子,你还不回去,一会马将军找不着人,怕要心焦了。”
马超虽生得好看,但这般一吐,只剩下狼狈,跟俊俏毫不沾边。他擦了下嘴角,看看刘毅,摇了摇头道:“没事,我跟阿翁说过,他不会管我的。”
刘毅暗自摇头,马腾倒是心大。但转念一想,马超放在古代,其实已经成年,马腾将马超留下来,多半也有锻炼心志的缘由在内了。
他自嘲似的一笑,在汉代,十五六岁当家做主,生儿育女的大有人在,但每次跟这等年龄的人相处,都不可不免的把他们当成孩子,女子如红云和素兰姐妹,男子譬如马超和杨修。
这都是受前世现代观念的影响。
说话的时候,马超弯下腰,去收拾地面一具尸体。那具尸体被拦腰砍成两截,鲜血淋漓。刘毅见他强忍恶心的样子,有些过意不去:“马公子,这个不用劳烦你,让我们来吧。”
马超摇了摇头,他将那具尸体收拢了,堆放在旁边的尸堆里。突道:“刘将军,你们汉人将领,都是这么嗜杀么?”
如果没记错的话,马超的母亲是羌人,马腾可是正宗的汉人,还是伏波将军马援的后代。真算起来,他也是个汉人了。只是听他语气,竟对汉人二字,有种说不出的厌恶。刘毅怔了怔:“马公子此话何意?”
马超找了个干净点的地方坐下了,看着飞熊军忙上忙下:“不瞒将军,小子母亲是羌人,而父亲则是汉人。因为阿翁的关系,所以小子打小,就在汉羌两族的喊杀声长大的。阿翁的愿望,是像先祖汉伏波将军马援一般,替大汉镇守边疆,而阿母的愿望则简单得多,就是为族人争取一块的生存空间,没有剥削和压榨的空间。所以,阿母嫁给了阿翁。”
他摇了摇头:“但太难了。从小到大,阿翁和阿母都在争吵,为这个家,也为彼此的族人。而两族的争斗,也几乎一直未停过,一直在流血。”
他苦笑一声:“小子就在想,为什么汉羌两族不能和睦相处。这样,阿翁和阿母的愿望就不冲突了,小子这个家也能安安稳稳,少些争吵。”
如果是旁人,刘毅或许不会管。但马超不同,对于这员猛将,他打心底喜欢。同时,他也希望,将来在消弥汉羌冲突的过程中,马超能成一大助力,而非阻力。
他在马超旁边,挑了个干净的地儿也坐下了,一起看着燃烧尸体的火焰:“马公子此言大谬,非是汉人嗜杀,也不是羌人贪婪。不论汉人羌人,本质上都不坏的,要让两族和睦相处,不是靠某个人大发善心得来,也不能靠某个英雄的强权。而需要一个健全而强力的制度,善心只能管一时,强权只能管一世。而一个健全的制度,则可以管生生世世。等汉羌两族真正消弥仇恨了,就成了一家人,那个时候,就如你父母一般,有了更多牵挂,顶多也是争吵,想打也打不起来了。”
听刘毅如此说,马超眼睛一亮,他望了刘毅一眼,但马上又暗淡下去:“刘将军,你是欺负小子年幼,说笑话寻开心吧?那可能有这么一天,太难了。”
刘毅摇了摇头:“怎么不可以,昔炎黄部落,不也是世仇。后经板泉之战而整合在一起,事在人为而已。如今我炎黄子孙,早已不分彼此。这些都有先例,何用本候多说。”
马超站起来道:“刘将军可真会开解人,如果汉人中,能多几个像你这样的将军,那该有多好……可惜了。”
他转头朝刘毅笑了笑,又去收拾尸体:“不过还是要谢谢你,花这么多时间,单单来开解小子,我觉得好多了。”
一千飞熊军,用来收拾战场,确实大材小用了。只一小会,一千多具尸体就堆放在一起,垒成几座小山。这些尸体大多血肉模糊。张温恐怕也在里面。看着士兵收拢柴禾,将尸体点燃,想着前几天还活蹦乱跳的老人,如今已成一具焦尸。刘毅心下感慨之余,也升起一股紧迫感。不能再让董卓胡作非为下去了,不论为自己,还是为这个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