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该来的终究会来
这说起来是个巧合。
夏油杰在教室里被禅院甚尔“用心指导”了一上午, 堪堪在中午之前止住教学,顺便让等在旁边的治疗系异能者帮他恢复了一下伤势,当然不是出自禅院甚尔这个老师对弟子的关心。
只是快到禅院甚尔和老婆约好一起吃饭的时点了, 他不愿意为了揍……不, 是指导夏油杰错过约定的时间。
师徒俩都是身高腿长的大个子。
哪怕夏油杰现在还在发育期,暂时还没长到最终一米八几的身高, 也已经有个一米七还多了。
这两双大长腿不过迈几步的功夫, 就从距离极近的教室来到了旁边的水上乐园。
平心而论,夏油杰是很不乐意和他家老师一起走进水上乐园这类场所的。
主要他家老师到了这种地方,把上身的衣服一脱, 有的人眼睛就黏在他胸前挪不开了。
夏油杰怎么知道的?
别问。
问就是师父师母在泳池里游泳, 他作为保姆工具人带着小师弟在岸上看着→_→
他家老师是个罪恶的男人。
罪恶到明明老婆就在身边,明明他已经明确表现出了对自己老婆以外的人毫无兴趣, 明明他连儿子都有了,儿子就被弟子抱着待在他和老婆身边,还是会有源源不断、不肯死心的狂蜂浪蝶,削尖了脑袋试图往他身上扑。
所以夏油杰实在无法想象,师母不在身边的时候,只穿着一条沙滩裤的他家老师大摇大摆走进水上乐园,会掀起怎样的风浪狂潮。
“您就不能穿件衬衫吗?”在更衣室里,发现自家老师果然打算就这么衤果着上身出门的夏油杰瞪出一双死鱼眼, 几乎是苦口婆心:“好歹遮一遮。”
——遮一遮你那离谱的胸肌!
禅院甚尔嗤笑。
“你个小鬼懂什么。”
比起坦坦荡荡展露在外, 半遮半掩、犹抱琵琶半遮面对某些人来说, 刺激才更大。
跟个没开荤的小鬼头没法讲大人的情趣(当然他也并不想跟对方讲),春野来海不在身边, 行事基本上可以用肆意妄为形容的禅院甚尔也根本不在乎别人的想法。
他就那么坦然自若地顶着无数灼热又渴望的目光, 视若无睹地大步走出了更衣室。
夏油杰叹了口气, 小跑着跟上他的脚步。
一路看着自家老师目不斜视、无动于衷,面对所有蠢蠢欲动试图上前或者已经积极付诸行动的搭讪,根本连停下脚步做出回应都懒得,就当它们不存在一样如摩西分海般穿过拥挤的人潮,目标明确地向乐园内部前进,夏油杰虽然不是第一次看他是怎么应对来自陌生人的搭讪的了,可这种情景无论看上多少几次,还是每一次都会让他大受震撼。
——他不懂。
除了胸大了一点腰细了一点,他老师那种男人到底有什么好?
像师母那么好的人会喜欢他老师也就算了,毕竟老师对师母的好夏油杰也看在眼里。
可这些只看身材(尤其是胸)和脸的陌生人到底为什么会对他家老师这么狂热?
被拒绝得如此不留情面依然不肯死心,依然会用那种热辣得像是要把他老师生吞活剥一样的眼神追逐着他的身影,一个个好像中了毒一样……
真心无法理解自家老师的魅力点到底在哪里,夏油杰在终于走进水上乐园的游玩区以后无声松了口气,正想问老师和师母约好的地点在哪里,恰好路过某个冷饮摊的夏油杰若有所感地扭头,在人群之中捕捉到了一只熟悉的白毛。
对方正兴致勃勃地要求店员帮忙在他那个已经堆了五球的甜筒冰淇淋上再堆一球。
“对,要香草味儿的~”他兴高采烈地说。
或许是心电感应。
也或许是五条悟的六眼第一时间捕捉到了熟悉的咒力气息。
总之下一秒,那人若有所觉,转头也朝夏油杰这边望了过来。
隔着那副熟悉的全黑墨镜,两人的目光精准地在半空中相遇……
夏油杰:“…………”
五条悟:“…………”
五条悟脸上的笑容有片刻的凝滞,接着,他从店员手里接过了那个已经被堆了六个不同颜色冰淇淋球,看上去摇摇欲坠的甜筒,扭身朝夏油杰而来。
而在五条悟目光扫视过来的第一时间,禅院甚尔就停下了脚步。
他看看慢步而来的白发少年,又看看身边不自觉放松下来,脸上露出了惊讶和喜悦并存笑容的夏油杰,撇了撇嘴,到底没有撇下弟子独自离开。
“悟!”
夏油杰远远地隔着人潮,对五条悟挥手。
五条悟脸上的表情有些捉摸不定。
说他不高兴吧,能在这里偶遇原本以为见不到的朋友,他还挺高兴的。
说他高兴吧,他又莫名有那么点不高兴——不高兴夏油杰明明也来了水上乐园,却曾经那么坚决地拒绝了自己的邀请。
——而且还拒绝了两次!
说好的周日有事,不能陪他和阿纲一起玩呢?
结果他所谓比陪自己和阿纲一起玩更要紧的事,就是陪别人一起玩?!
这算什么朋友!
夏油杰看着五条悟脸上不咸不淡的表情,哪还不知道他在别扭什么。
他没打算让这个误会横亘在两人之间。
只是,夏油杰有点苦恼,该怎么对五条悟解释好呢?
虽说他早就做好了择日不如撞日的心理准备——事实上,在得知老师将师母和惠惠送到了附近一家据说是新开幕的水上乐园,并且约自己中午在那里一起吃饭的那一刻,夏油杰心中就隐隐有了某种微妙的预感。
现在只不过是这一预感得到了最终证实罢了。
然而夏油杰做好了随时和五条悟摊牌的心理准备,不意味着他同时也做好了其他准备。
毕竟时间上而言未免太过仓促,比如夏油杰就根本还没想好,之后要以怎样的方式对五条悟开口。
更糟糕的是那个能充当调和剂,在夏油杰顾不过来的时候帮他(各种意义上的)兜个底,同时能缓和五条悟情绪的人现在不在这里。
只有夏油杰一个人面对满脸都写着“我这次是真的要闹了!”的五条悟。
所以比起跟五条悟摊牌,对此刻的夏油杰而言,更要紧的是把自己之所以会出现在水上乐园的缘由跟对方解释清楚,不让他真的同自己闹起别扭——天知道闹别扭的五条悟会变得多难搞。
理清其中的主次矛盾,夏油杰情绪逐渐平稳。
他深吸了一口气——
“好了,别摆出这副表情,我是真的有要紧事——我在附近上课,之所以会在课间来到这座水上乐园,是因为给我上课的老师家里的妻子和孩子上午在这里玩,我们约了中午一起在这里吃饭。”
三言两语解释清楚自己这边的情况,夏油杰抬手比了比旁边的禅院甚尔:
“这就是我的老师,禅院甚尔。”
五条悟嗦冰淇淋的动作一顿。
“——禅院?”
他挑了挑眉,凝眸仔细观察着一脸无趣的黑发男人。
半晌,五条悟勾起嘴角:
“有趣。”
他既没问夏油杰在跟着禅院甚尔上什么课,也没问在他的六眼之下无所遁形的禅院甚尔身上的零咒力是怎么回事。
少年只是眯起眼睛,抓住了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某个画面——
“我见过你。”
他笃定地说。
禅院甚尔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虽然他的站姿没有任何改变,但某个瞬间,五条悟就是“看”到这个人整个紧绷了起来,像随时准备离弦的箭,又像是时刻准备狩猎的大猫。
他对这种程度的戒备毫不在意。
“应该是我小时候的事了吧?”
五条悟自顾自回忆着。
“在我身边遍布着的各种咒力残秽中,出现了唯一一个,没有带着咒力气息的存在。”
“你以为你的接近无声无息,但还是被我发现了。”
五条悟说这句话时,并没有任何得意自夸的意思。
他只是平静地在阐述着某个事实——不带任何主观色彩地。
“你那个时候在想什么?”
五条悟问。
禅院甚尔没有立刻作答。
他的思绪随着五条悟的发言在记忆中回溯了很远很远,一直回到少年时代的某一天,他无往不利的隐匿气息本事在五条家的神子面前完全失效。
他站在对方身后,明明距离并不算近,对方却像是早就知道他在那里一样,忽而转过了头来。
那双大名鼎鼎的六眼隔空凝视着他,里面不带丝毫感情色彩。
就像他只是这长廊中一支再普通不过的立柱,又像他只是路边一块随处可见的石子。
禅院甚尔并不觉得有什么意外。
他在禅院家看到过更多,比这淡漠得多,恶意得多的眼神。
只是不在意而已。
只是,无法被映入那双咒术界最强的眼睛而已。
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以为自己早已经忘记了那一幕。
尤其是遇到春野来海以后。
什么五条家的神子,什么禅院家,什么咒术界。
和他有什么关系?
就让他们一起在臭水沟里彼此纠缠,腐烂发臭好了。
那种鬼地方,他既然已经一脚踏了出来,又何必想不开再跳回去。
但他想错了。
他依然记得那一天五条悟看向自己的眼神。
冰冷的,淡漠的,不将他映入眼中、仿佛他无足轻重般的眼神。
时至今日,他依然无法释怀。
他本以为五条悟不会记得那唯一的一次见面。
结果对方竟然第一眼就认出了他?
既然这样的话……
“我在想,总有一天,要把这个嚣张的小鬼揍哭。”
禅院甚尔终于做出了回答。
五条悟闻言沉默几秒,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向夏油杰:
“杰!你刚刚说了这家伙是你的老师对吧?”
所以你都在跟这个人学些什么啊?
学怎么把我揍哭吗?!
五条悟脸上写满了控诉。
夏油杰:“…………”
禅院甚尔:“…………”
万万想不到会是这样的展开。
尤其是禅院甚尔。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和这么个小鬼较真是不是有点太掉价了。
而且还很弱智!
“你刚刚偷偷在心里骂我了吧?”五条悟敏锐地转向禅院甚尔,“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你也曾经做过的那样。”
禅院甚尔:“……嗯?”
“少想装傻!”五条悟自信满满,“你自己看不到以为别人也看不到?你那天那个眼神,分明就在说‘这就是传说中的五条神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禅院甚尔回想了一下自己那天的心情,好像在五条悟发现他之前,他的确有一刹那,是那么想过来着。
五条悟哼了一声,“说什么要把我揍哭,那是你在看过我这双眼睛以后,发现自己判断错误,恼羞成怒之下的情绪发泄吧?”
不用狡辩了。
这种人他小时候看多了。
五条悟一开始其实对禅院甚尔这个在自己感知中突然出现的人还有点兴趣的——他想知道是什么人居然能瞒过六眼的感知,出现在距离自己如此近的地方。
结果回头看到对方的第一眼,五条悟就在禅院甚尔眼睛深处,看到了深深的忌惮和戒备。
啊……又是这种人啊。
真无趣。
他那个时候想。
还以为这次能遇到一个有趣点的人,结果还是老样子吗?
在如此认定的瞬间,五条悟眼中原本待要涌起的波澜还没来得及成型,就消散了个干干净净。
——所以禅院甚尔才会觉得他的眼神如此淡漠,如此冰冷。
“本来看你身上没有残秽,我还对你有点感兴趣呢。”
五条悟重新开始嗦起冰淇淋。
“结果你也和其他家伙没什么不一样的嘛。”
“…………”——禅院甚尔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五条悟的这句“没什么不一样的”,明明是带着极大的傲慢,是指对他来说,禅院甚尔和其他那些忌惮着他、防备着他的人没什么不同。
但在禅院甚尔听来,这话还有着另一重含义——
【你和其他禅院,甚至其他咒术师,在我看来,没有任何不同。】
五条悟从某种意义上否定了禅院甚尔的存在。
可从另外一种意义上,似乎又肯定了他的存在。
这是禅院甚尔从未预想到的。
如果那天和这个人说上话了的话……
不,没那个必要。
禅院甚尔不带讽刺意味地笑了笑。
他对自己的现状非常满意。
不需要任何会影响到现在这个未来的不必要的“过去”。
所以,无意义的假设,就不必了。
“很嚣张嘛,小鬼。”男人扯扯嘴角,“被称作咒术界最强让你很骄傲是吗?”
“不是被称作。”五条悟认真纠正,“是事实。”
——老子就是最强!
禅院甚尔定定看他一会儿,慢慢笑了。
他一把按住夏油杰的脑袋,不顾少年人的挣扎,俯身下来,让自己的目光牢牢锁定在五条悟隐在墨镜之后的双眼上——
“我在指导这小子体术。”
他说出了夏油杰原本对五条悟隐瞒着的这一秘密。
“教室就在这附近。”
“……哦。”五条悟煞有介事地点头,“所以?”
“所以,下午你也一起来吧。”禅院甚尔扬起嘴角,“让我见识见识,如今的咒术界最强,究竟能强到什么地步。”
“好啊。”五条悟答应得毫不犹豫,“不过相对地,如果我赢了,杰你就要告诉我,为什么你上个体术课都要神神秘秘对我保密。”
他说着,挑衅似地瞥了禅院甚尔一眼,“总不至于你这老师实力太菜,让你耻于向我提及吧?”
“…………”夏油杰感到自家老师按在自己脑袋上的手愈发用力起来。
“很敢说嘛,小鬼。”
禅院甚尔狞笑。
“下午被我打爆的时候,希望你的嘴还能这么硬。”
“放心,一定会的,”五条悟边说着,边对禅院甚尔做了一个不知道从哪个动画或者游戏里学来的抹脖子手势,“因为会被打爆的人,是你。”
——回忆结束。
所以工藤新一问他们三个是怎么遇到的?
这就是事情的全部始末。
可夏油杰能实话实说吗?
显然不能。
他能告诉给这位侦探先生和除阿纲外另外两位同级生的,只有“我和老师依照约定来水上乐园找师母和惠惠一起吃饭,中途偶遇了悟,一起聊了会儿天,不知不觉就聊到了现在。”这样经过删减的内容。
而听他这样说,工藤新一虽然看上去仍然心存疑问,却没有多问什么。
另一边,与丈夫成功会合的春野来海也跟禅院甚尔说了自己邀请夏油杰的朋友们一起用餐的事情。
“难得在这里遇到杰的朋友,他和纲吉君也有段时间没有见面了,大家都是好孩子,刚刚也都很照顾我和惠惠。”
春野来海轻声说着,捏了捏禅院甚尔面无表情的脸:
“甚尔?”
禅院甚尔轻哼一声,到底没有拒绝。
五条悟这姗姗来迟的最后一人自然也不会拒绝这份共进午餐的邀请,最后一行九人(八大一小)一起,坐进了旁边的一家海洋主题餐厅。
因为假日里有不少家庭都是全家集体出游,这家餐厅适合多人聚餐的大长桌和半包厢式的圆桌都不少,春野来海和两个女孩子商量着选了一张临窗的座位。
春日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温柔地洒落进来,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感觉很是舒服。
这是一家半自助式的餐厅,可以自由取餐,也有窗口提供点餐服务,九人轮流去取用了自己喜欢的食物,也有人好奇之下尝试了点餐。
期间禅院甚尔带着惠惠宝宝去了一趟外面的多功能母婴室,给小家伙吹干了半湿的头发,换了身新的泳装——尽管下午的时间他和春野来海母子俩也会在乐园里度过,但小孩子免疫力低,吃饭的时候又是在完全无水的环境下,一直湿着头发和衣服很容易感冒,所以姑且先帮他弄干一下。
本来春野来海是要自己去的,禅院甚尔却二话不说就从她手上接过了背包,强硬地将她按在座位里,抱起禅院惠,转身几步就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甚尔先生对来海姐你可真好……”铃木园子双手捧脸,目光迷离,“看他的样子,还以为会是个可怕的人呢……啊!对不起!”
春野来海笑着摆手,“没关系。甚尔不笑的时候看上去的确有点唬人。”
所以经常会被人说“有点可怕”。
之前两个人还没结婚,只是在交往的时候,有几次禅院甚尔来她工作的地方接她下班被同事偶然看到,第二天同事特地来询问那是不是她男朋友,得到肯定的回复以后,好几个同事都拐弯抹角地提醒她注意安全——
“那个人给人的感觉有点可怕……虽然的确是个帅哥没错,身材也好,但是来海,我觉得你还是要慎重考虑一下要不要继续和他交往下去比较好。”
春野来海听惯了这样的劝说,心中却从未有过片刻的动摇。
因为在她面前,除了初见的那次,禅院甚尔从未露出过“可怕”的一面。
“他只是不习惯在陌生人面前展露出自己真实而柔软的一面而已。”春野来海托着下巴,嘴角微微含笑,“无论作为丈夫还是父亲,甚尔都是非常优秀的哦?”
“哇……”铃木园子发出了小小的惊叹声。
紧接着女孩虚起眼来。
“来海姐,秀恩爱不要秀得这么光明正大,可怜可怜连男朋友都没有的女中学生吧。”
“啊……抱歉?”春野来海歪了歪头,对铃木园子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容。
“…………”铃木园子默默捏紧了拳头,“来海姐你太犯规了!这么可爱的老婆要是我我也会从凶兽变成大猫的啊!”
所以不是禅院甚尔真的温柔,而是春野来海让他拥有了面对她时不自觉变得温柔的“本能”而已。
禅院甚尔或许是很好没错。
但能让他变成现在这副模样,春野来海功不可没。
“可恶啊!为什么我不是男生啊!”铃木园子悲伤拍桌,“我要是男孩子我也愿意娶来海姐你做老婆!”
春野来海:“……谢谢?”
阿纲:“…………”
少女,你的思想很危险啊!
幸好禅院甚尔现在不在这里。
不然他真的担心铃木园子会有生命危险。
他尝试转移话题:
“话说回来,新一他们也太慢了吧。”
“是哦,”毛利兰迅速接茬,“我刚刚去拿蛋糕的时候有在甜品区看到五条君和夏油君,新一好像也和他们在一起……”
怎么现在她都回来这么久了,这三个人还是不见踪影……
两个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成功岔开着话题,突然,从距离不远的地方,传来了一声拔高的尖叫——
“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