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琇嘟哝道:“难怪他要刻什么‘问道于天’……原来就是想问问老天爷, 他修什么道能让他当神仙,是吗?”
盛应弦哑然失笑,轻轻攥了一下她的手, 将那张纸条拿起来,抬手凑近桌上的蜡烛给烧了。
已是夕阳西下时分,室内的采光也不那么明亮了;不过这时分倒也不会看不清楚桌上的文件字迹,因此谢琇刚刚进来的时候, 还诧异为何这时候盛指挥使就把桌上的蜡烛点上了,暗忖难道是盛指挥使连日办案, 视力疲劳,导致光线稍微差一点就看不清楚东西?
……却原来是因为他提前做好了准备, 打算把那张纸条给她看过之后就毁尸灭迹。
看过之后震惊吗?当然还是震惊的。但因为之前心里就已经有了一些预料, 因此谢琇好歹还稳得住脸上的表情。
她望了一眼盛指挥使,问出了自己最大的疑问:“我在神御阁查档,也只看到这个……但是,这枚私印既是前朝末帝那里遗留下来的, 他名声又不好, 当个物件儿收在库里算是顶天了……怎么先帝还拿着当个重要物事留给皇上呢?”
盛应弦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表示他也很费解。
谢琇想了想, 发散了一下思维,大胆假设道:“莫不是因为先帝龙体一直有恙……所以多多少少,信了点末帝当初求的那个仙, 问的那个道……?”
盛应弦:!!!
他猛地站起身来, 那只没拉住她的大手,一下子覆盖上来,捂住她那胆大包天、什么都敢说的小嘴。
“莫……莫要胡说!先帝是明君, 怎会……”
谢琇心里可没有古人那些君君臣臣的负担,心想明君怎么了?明君就不领盒饭了吗?秦皇汉武,哪个不求仙不问鬼神?
不过她此时也不好用这种惊世骇俗之言吓倒自己的未婚夫,于是轻咳了一声,伸手把他捂住自己嘴的那只手拉下去,倾身凑近盛应弦耳畔,压低声音道:
“但除此之外,何以解释先帝如此重视这枚私印?皇上又是为什么非得追回它不可?”
她的气息随着说话时唇齿的开合而扑在盛应弦的耳朵上,他的耳朵条件反射一般地红了。
谢琇:“……”
她差点凑上前去,再冲着盛指挥使的耳朵吹上一口气。
不过这不是调戏未婚夫的好时候,她只好装作没有看到盛指挥使那鲜红欲滴的耳垂,沉下声音继续道:
“……不知道前朝的旧档还能不能找到?我今日本想在神御阁里寻摸一下,但四壁都是一模一样的金匮,外头也没贴个纸条标明一下,实在是不知道每一个里头都装了些什么……若不是看守神御阁的那位内官给我指了金石录和书画录的摆放地点,我怕是连本朝的正经档案都找不到……”
盛应弦的耳朵还是火烧火燎着,他的声音也因此听上去有点沙哑。不过既然在说正经事,他还是垂下视线,思考了一下,答道:“前朝旧档恐在当日中京城破时就烧毁了许多……剩余的存放地点或许还在神御阁。只是要调看前朝旧档,就须得找个万全的借口……”
谢琇道:“而且,这件事还不能直接请旨去办,是吧?”
盛应弦闻言,讶异地抬头望了她一眼,沉默良久之后,才慢慢点了点头。
“……不错。”他语意沉沉地应道。
谢琇明白他话语中的未竟之意。
……终于,忠心耿耿、一心为国的盛指挥使,开始对他效忠的永徽帝产生了一点点疑问。
谢琇并不是打算撺掇着气运男主去造反。但在她看来,永徽帝才是此案的突破点。
倘若盛应弦一直对永徽帝盲目信任的话,那么“问道于天”私印背后所掩藏的真相,说不定就会永远不见天日。而真相若不水落石出的话,这个案子或许就会走入死局。
那个什么剧情完成度的指标,说不定就着落在这里!
她堂堂的纪折梅 v2.0,绝对要把隐藏剧情都打开才行!
而且,她还记得原作之中“问道于天”这个单元的最终BOSS,就是“天南教”。
虽然没有说得很清楚最终BOSS到底是“天南教”的哪个人,是教主还是护法还是什么劳什子堂主之类的,但总之,往“天南教”上查,就错不了。
综上所述,谢琇很有理由怀疑——
“天南教”不是这个单元的幕后黑手,就是跟杜贵妃黑吃黑了。
……不过,私印现在已经到了陆饮冰手里。难道小师妹宋槿月还挺念着的救命恩人陆少侠,骨子里其实是什么跟“天南教”有关系的人物?!
要不然,他们现在追查的这一条线,也没办法跟“天南教”勾连起来啊……
“弦哥……”她忍不住再次发出了灵魂之问。
“为什么陆饮冰又要去偷那枚私印呢?他是受人所托?还是有别的目的?他不是号称‘侠盗’吗?那么他偷皇家的私印是要做什么?”
他在战乱时偷个虎符,还能往信陵君窃符救赵那一套路子上靠;可现在虽然北方蛮族的北陵国势大,但也还没到双方必须战个你死我活的地步。再说私印也不是虎符,拿了也不能无脑调兵……陆饮冰一个江湖人士,偷这枚私印于他有何益处?
盛应弦闻言,也陷入了沉思。
他沉吟良久,最后垂下视线来,十分诚实地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他老老实实地说。
“除非抓到他……或者,除非真的能够揪出指使他做这些事的人,否则的话,他的行为也难以解释。”
谢琇叹了一口气。
说来说去,唯一的切入点,居然还只是在这枚私印的历史上。
“得知道它当初被雕刻出来,还有没有别的用途……”她喃喃道。
“一定得有……否则解释不了为何先帝也看重它,今上也看重它……”
她想得脑壳都痛了,忍不住重重呼出一口气。
“……又不是传国玉玺,怎么会这么重要呢?!”
盛应弦:!
盛指挥使看起来又要来捂她的嘴了。
谢琇突然醒觉过来,讪笑着自己用另一只手把嘴捂上了,还朝着他眨眨眼睛表示讨饶。
盛应弦一怔,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用自己那只空闲的手,把她捂嘴的手轻轻拉了下来,握在自己手中,垂下视线,轻轻揉捏了她的掌心几下。
“你的想法都很好,折梅……可是,有些话不适宜说出来。”
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和一抹叹息,像是很为她担忧似的。
“……别让人担心,好么?”
这一句他的语声更低,仿佛只是用气音说出来的一般,但尾音里带着那样一抹沉沉的震颤,让她一瞬间就不由自主地身躯一震,仿佛从躯壳的深处,灵魂的内里,都为之战栗了一样。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毫不犹豫地说“好”。
她感觉自己的双眼,也如同着了魔一般,直直地盯着他的脸,像是要将那张英俊的面容刻印进心底去一样。
……原作中本应没有感情线的盛指挥使,好像真的很喜欢她。
大脑里迟钝地浮起了这样的体认。
谢琇忽然想到,假如她这一次再修复不成功的话,这个世界就会崩毁。就像是她以前曾经向一位出任务时遇险、若不是在任务世界崩溃的一瞬间及时开启了紧急弹出功能,就会随着那个小世界里的所有人一道成为破碎的画影的前辈所询问过的情景那样,小世界崩溃的时候,每个人都会被定格,然后就像是破碎的瓷偶、裂开的图片,一霎的停顿之后,所有人都化作数不清的碎片,不会感到疼痛,也不再有喜怒哀乐、贪嗔痴妄,整个世界都黑下来,只有那些画影化作的无数碎片,还浮荡在黑暗而无垠的虚空中——
那就是那位前辈最后看到的景象。
当她再度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幸运地回到了时空管理局,躺在医疗仓里,元气大伤,足足躺了一个月才康复。
可是那个崩溃的小世界里的人们呢?他们并没有再度重来的机会了。他们化作碎片,化作星尘,已经消失在黑暗的虚空之中,融进了那无垠的夜色,成为了那黑暗的一部分。
……她不能让盛应弦也成为那样。
他是正道之光,他就应该永远光辉四射,光明磊落,永远英武强大,一往无前。
他本应那样,她也会竭尽全力,确保他一直那样。
入夜后,他们一道从云川卫衙门的后门离去,回了侍郎府。
谢琇的这一整天,实际上还要从昨夜在公主府里与姜小公子斗智斗勇、再与袁崇简斗智斗勇,逃离公主府、避开巡夜的“禁都卫”,在天南教的秘密据点客栈里呆了一晚上,最后回到侍郎府这一长串行动开始说起。
因此,她回府以后,简直累得整个脑子都放空了,什么都不想去想,匆匆洗漱以后,立刻倒在床上睡着了,连梦都没有做一个。
当她正陷于黑甜乡中时,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感到有人在猛烈地摇晃她的身体。
“姑娘!醒醒,纪姑娘!出大事了!!”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