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琇一动念, 心想既然今天已经成功地惹了盛指挥使不开心,那就索性逾越到底,耍一回横, 总之得让他把旧档查个底儿掉之后才能言及其他;就算是眼下刑部或者云川卫的人堵在大门口,她也得立逼着他越墙出去,给她把事儿办利落了再去蹲那个见鬼的大牢才行!
她不耐烦与他在这里就正义的大道理搅缠了, 于是她呵了一声, 也懒得再与他多浪费时间好言好语地说明“你给我一块云川卫的令牌, 让我去神御阁狐假虎威一回”——因为她心里清楚,她那么说以后,他多半是不肯的,只怕还有一整套的规条在前头等着压到她脑门上。
她瞥了一眼他腰间的那根黑色革带。
那根黑色革带下佩了几根蹀躞带, 其中一根蹀躞带上还挂了一只小小的黑色鞶囊。虽然一般来说“鞶囊”——就是革制的囊——是用来盛放巾帕等细物的,但谢琇知道,盛应弦的这只鞶囊是特制的,封口处有特殊的锁扣,里面放的也不是什么巾帕等小物,而是云川卫的令牌。
她一皱眉, 毫无预兆地,劈手向着那只鞶囊闪电般伸过去!
盛应弦的反应自然也不慢。事实上, 他的身体下意识做出的反应,可能比大脑中形成“小折梅居然对我出手”这样的意识更快。
在她一掌劈到的时候,他下意识一侧身, 将她的攻势让了过去——她的一掌擦着他腰腹间而过, 没有命中任何地方。
他缓了一口气,刚想惊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小折梅为何一言不合就动手, 就感觉到眼前一花——
小折梅的第二掌已经劈了下来。
他不得不再度向着另外一边侧身闪避。
可小折梅掌法颇为有度,一来一回,变招如电,居然一时间把他逼迫得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盛应弦本来不欲还手,但小折梅一招招竟然颇为凌厉,有来有往,变化无限,绵延圆融,一时间她的掌风竟然把他腰腹一带笼罩得风雨不透。
盛应弦:“……!”
所以说,小折梅一掌掌都直奔他的腰腹之间,到底是要做什么!?
他一边闪躲,一边有些按捺不下头脑里的那点糟糕的联想,忍不住耳根也发了烫,暗暗怨怪小折梅造次起来真个不给人留余地,弄得他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小折梅步步进逼,而盛指挥使步步后退。她连环出招,而他左右闪避,绯色衣袂被他急促凌乱的步伐以及她凌冽生寒的掌风拂起。
盛应弦无法可想,急速侧身闪避间,万般无奈之下,忍不住脱口低声喝道:“莫要再闹了!再闹的话,我就——”
他的一句话还没有说完,身后已乍然一顿,碰上了书房中那张大案的桌沿!
盛应弦退无可退,眼见面前小折梅咄咄逼人,一掌已近在眼前,若他再不出手,这一掌决计会落在她早已瞄准好的腰间——
他不得不飞快出手格挡,右手疾出如电,就去抓她的腕间!
可他没有想到的是,小折梅刚刚那一掌一掌的颇有章法,如今他还了手,她的反应倒比他还快一星儿,手掌一翻,先躲了开去,滑溜得跟一条小鱼那般,细白的手腕子就从他的大掌下方滑了过去。
他没有想到她竟然还有这么一招,收势未及,指尖就擦着她腕间的肌肤滑过去,触之生温,自己因为长年练武而显得有几分粗粝的手指上留下的,是如同白玉一般光滑细腻的触感。
盛指挥使那只不管从前面对过多少危险的状况、经历过多少大风大雨,始终都稳得很的大手,都忍不住下意识哆嗦了一下。
可正是这么一下,出了问题。
他的手迟滞了一下,可纪折梅并没有犹豫。
她右掌遭阻,却并不慌张,左手趁势握拳而上,一拳捣向盛应弦的肋侧,本打算到得地方之后再变拳为爪,不管不顾地一把将那只鞶囊薅下来才好——
这么想着,她忍不住还要在心底暗自怪责一下盛指挥使,谁叫他将那只鞶囊挂于身体的右侧,害得她面对着他发起进攻的时候十分不便,因为她那几套武功由于是速成的,所以左手的威力远远不如右手可靠,现在打起来也是颇有一点力不从心之感。
……果然,她的左手没能在抵达他腰侧的第一时间,将那只鞶囊抓下来!
而且,他的右手竟然格挡得那样快,明明刚才还在试图捉她右腕阻止她,但此刻已经回到了他那一把劲腰的右侧,一下子就挡在她的左手——不,左爪——之前!
她的左手伸出去却抓了个空,掌心啪地一声撞上了他的手背,指尖还徒劳地隔着他宽厚的大手,在空中弯了弯,却什么也没有勾到。
谢琇:“……”
啊,抢跑不行,偷袭也不行,堂堂正正地对招更是不行!
这个人的武功为何会如此之高,甚至能敌过她这一身从高武世界里继承而来的功夫?这科学吗??
她本想有那个解释清楚、再加以好言说服的工夫,说不定自己直接下手抢,都能把令牌抢到手了;时间宝贵,外头分分钟飘着要把云川卫指挥使捉拿入狱的什么人,她可没时间浪费在耗费口舌攻下这个榆木脑壳上啊!
谁承想愈是心急就愈是不成事。盛指挥使做事一板一眼,武功可不一板一眼,任凭她花里胡哨变招无数,花样百出,仍是不能在他面前讨得任何便宜。
谢琇一窒,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心想我今天就是硬要靠着偏门左道的手段把你那令牌搞到手了!看你从不从我!
这么一想,她热血冲顶,头脑一热,做了——非常不理智的事情。
她的左手被阻挡,右手刚刚为了闪避他的招式,堪堪擦着他左侧的腰间,已然错了过去。
本来习武之人,下盘并不应当这么不稳,但既然谢琇有心借势小作一下,自是脚下往前一踮,装作收势不及、重心不稳的模样,向前踉跄了两步,双手也这么乍在两旁并不收回,而是——
径直就这么一头撞了上去!
盛应弦:?!
他眼前一花,就感到一具温热又柔软的身躯,猛地扑入了他怀里。
他整个人都因为震惊过甚,而僵住了。
然而他的身躯僵硬得像是一块石头,却依然保有为人的触觉——他感到自己的右手挡住的那只小手,纤纤五指忽而弯曲过来,将他的右手都捏在她自己的掌心;而她那只刚刚还凶暴得不得了、招招凶狠的右手,此刻也随着她倾倒过来的身躯,徒劳地在空中挥舞了两下,却没能保持住她身躯的平衡,而是一下子就拍在了他的胸膛上!
盛应弦:!!!
她那只小手按住他的胸口,这才总算站稳了身躯。可是,她刚刚摔过来的那一下冲势极猛,就如同闷着头一头撞过来似的,她的额头猛地就顶在了他胸前的那块水麒麟补子上。
绣着狰狞神兽的补子表面有一点凹凸不平,似乎刺痛了她细嫩的肌肤。她啊地一声,失声叫了出来,下意识猛地抬起头来。
而当时,他正因为她撞过来而感到震惊,头脑里一片混乱,一时间竟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也不知道应该做什么,茫茫然地低头看向把自己胸肋之间撞得一片生痛的那颗小小的头颅,于是他们两人的目光,正好在半空中相遇。
她的眼眶里似乎因为碰撞和刺痛而闪出了浅浅的水光,眼眶微红,双瞳都被洗得透亮,如同两丸清澈的黑水晶。
他注意到她的前额上红了小小的一片,下意识想要去检查那片小小的痕迹,可刚一抬手,他就意识到自己的右手还被她握着,自己的左手隔着她的身躯,也伸不到她的前额上去,而且一旦抬起左手,他就形成了环抱她身躯的姿势。
他一想到这个,脸上立刻滚烫一片,左手也梗在那里,尴尴尬尬地,不敢再动了。
他在看着她,她也正在看着他。
刚刚自己计算失误,脚下拌蒜的功夫还不到家,导致她一头撞进他的怀里,没能成功偷袭到他,反而撞到了前额和鼻子,撞得自己眼中立刻就涌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此刻看到他线条深刻的俊颜霎时间红透了,就连耳垂也是鲜红欲滴的颜色,她不禁一愣。
她这才意识到,他们现在几乎是贴靠在一起的。
他的身后挡着那张沉重的红木大案,退无可退;而她刚刚一头撞过来,此刻左手捉着他的手、右手则贴在他胸口,在她的掌心之下,他那因为长年练武而宽厚结实的胸膛里,他的心脏砰砰砰地跳得飞快,就好像马上就要冲破胸腔,跳到她的手里来了。
他数次蠕动嘴唇,似是想说些什么,但什么声音都没能发出来。
那个动作反而还把她的注意力全部都吸引到了他的双唇之上。
她这才发现他的嘴唇丰泽而柔软,一点都不像原作之中那位心如铁石、铁面无私的指挥使大人应有的风格,反而令人垂涎三尺。
啊,他好像注意到她在看他的嘴唇了。
啊,他颇不自在地下意识抿紧了嘴唇,还把脸偏到了一边。
可是这样,却刚好把他侧颊上那个若隐若现的小小唇涡暴露在她的眼前。
当他竭力抿紧嘴唇的时候,那只小小的唇涡就有可能出现。今天她的运气不错,又看到了它。
啊,真可爱。
不知为何,在这种时刻,她脑海之中涌现的第一个念头,或者说,第一幕画面——
竟然是在仙客镇的遇仙湖上,当他们两人配合默契,将曹十七娘抛落湖中的绣球拿到手之后,湖中彩舟上的歌女所唱的那支采莲曲。
“愿妾身为红菡萏,年年生在秋江上;重愿郎为花底浪,无隔障,随风逐雨长来往。”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