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注视着面前还兀自在发狠一般地用力倾注在右拳上、似乎那样做就能推动他挡住她拳头的那只左手, 让他尝下败绩的小折梅,低声道:“……只有这么快的拳头,也不行。”
小折梅冲着他猛地一皱鼻子, 就好像用那个表情在表示“我很凶!”。
唉。
盛应弦垂下视线,用右手从怀中掏出一根梅花簪来。
“这是云川卫制造的特殊饰物, 按下簪头, 这边可以射出一簇细针来, 细针上可以淬毒,也可以淬麻药。”他向她解释。
然后,她就看到她的双眼猛然一亮。
“哇!这个好这个好!”她欢欢喜喜地立刻收起自己的小拳头,伸手接过那根梅花簪,爱不释手地左看右看。
盛应弦不得不又叮嘱了一句:“……别因为一时太过高兴,按错了地方。”
小折梅不满地瞥他一眼。
“我岂是那样莽撞之人?弦哥别看不起人!”她抗议道。
盛应弦看着她摆弄那支梅花簪时,无意中总是拿着簪尖冲着他,简直想叹气。
……就这样, 还敢说自己“不是莽撞之人”呢。
现在,那根梅花簪,就簪在谢琇头顶发间。
她做出惊慌之态,身躯微微颤抖,情知这样做最容易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盛应弦一定会在附近暗处观察着街道上发生的一切,并且随时准备出手保护她。
然而, 这原本就是她策划好的一场钓鱼执法。她不但要钓出曹随这条大鱼, 还要借着这条大鱼去获取正式介入盛应弦公务的资格。
提问:对于一个事业批来说, 如何才能让他印象深刻?
回答:先是在他所查的大案要案上全部都插一手, 进而拿到事业编制或公务津贴。
小师妹已经出局了。她白白跟着她那个隐士父亲学了半天,却没有想到要利用自己的所学去做些什么,反而满脑子要跟纪折梅竞争——然而纪折梅在礼法道义上所占据的才是制高点, 小师妹就这样空耗自己父亲留下的师徒情分,总有一天会到头的。
其实在原作中,小师妹也不是完全没有介入盛应弦公务的机会。至少仙客镇一节,就是原作给她留下的绝佳机会。
后来,小师妹作天作地起来直接离家出走,也曾巧遇那个害她师兄无辜入狱的所谓侠盗,于是压根不管自己那三脚猫的武艺能不能打过对方,直接动了手,却被陆少侠牢牢压制住;若不是原作中陆少侠对小师妹多少产生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情分,小师妹就要在他手里吃大亏。
哦,这么细想起来,谢琇所扮演的纪折梅,虽然天生手握“未婚妻”身份这一礼法利器,居于道义制高点,但是……在原作里,这个角色是唯一一个没有任何男二配置的主要女性角色!
小师妹有陆少侠,长宜公主也有那一大群的面首,甚至还有一个在剧情里会让她一见动心的正式男二,名叫袁崇简。
谢琇记得这个袁崇简长相十分俊秀,本人的气质亦很潇洒,有几分狂生的意味;即使长宜公主心头的白月光是盛应弦,也不免一见之下,就被这个洒脱才子勾去了一些心神。
长宜公主可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虽然心有白月光,但这并不妨碍她在白月光暂时无法到手的情况下,对着别的优秀男子心旌动摇。
而且原作对于这位潇洒才子描写得非常巧妙,可谓是情深若浅、若即若离的最高点;一直到故事结束,关于袁崇简对长宜公主的感情到底是不是真的,又到底情深几许,读者们依然分成两派,争论不休,评论区吵成一团,简直要人头打出狗脑子来。
然而,袁崇简再好,也是长宜公主的男二。正如陆饮冰纵然是在无意中害了一把盛应弦,他也是小师妹的男二,还不到收拾他的时候。
如今,唯一没有男二傍身、更不可能等着男二搭救的纪折梅,只好独立依靠自己的实力,在这个副本里发挥了。
谢琇心里打算得美滋滋,面上却更是惊慌了几分,手藏在袖中垂下来,暗自捏了一把大腿,眼眶中迫出两颗泪珠来,四下惶惶然张望,身躯微微颤抖,尤其显得凄惨可怜。
她正在心头思忖,当时小师妹是听到有女子哭叫,上去解围时遇险的;可她现在找不着被抢的小娘子,也就无从碰瓷。难道要她也当众哭叫一番吗?但哭叫也得有个由头,被抢就很合适,然而只是与情郎走失的话,就只能颤抖着默默流泪,方有美感……
下一刻,她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敢、敢问这位小娘子,可有……可有难处?”
谢琇:!
太出人意料了!对她说话的,居然也是一位年轻小娘子!
谢琇猛地停下脚步,目中含泪,转头望去——
只见路旁一位只看穿着打扮就像是大家闺秀的小娘子,身旁居然还带着一个小丫鬟,正站定在那里,一脸担忧地望着她,虽然出声唤住了她,但依然有些犹豫,仿佛不知道自己这样鼓起勇气唤她,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谢琇:“……”
怎么居然还能遇上好心的、见义勇为的小娘子呢!
尤其是,这个小娘子一看就丝毫没有武功傍身,一点也不像小师妹那种江湖侠女的装扮,反而像个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小姐。
……大家闺秀难道也有个搭救陌生少女于水火的侠女梦吗?
谢琇内心简直叫苦不迭,但脸上的表情一丝都没有崩掉,噙着泪呆呆地望着那位大家闺秀,片刻之后,才恍如猛然回神过来一般,结结巴巴地说道:
“哦……哦,我……我是……人太多,大概是与三郎走岔了路……”
那位小娘子重复了一遍“三郎?”,继而微微弯起眼眉来,朝着谢琇安抚似的温柔一笑。
“既如此,要不要先随我到这边茶楼中暂时歇息一下?我可以命家中下人帮你找人……”
谢琇的脸上恰到好处地浮起了一丝惊喜,又紧接着跟上一丝狐疑的神色,演技之精湛,只怕前所未有。
“跟、跟你去茶楼中坐着?可是……”
那位小娘子哑然失笑,就像是意识到了自己说的话究竟有哪里不太妥当似的,补充道:“抱歉,是我思虑不周了……您别担心,我不是坏人。我姓曹,家中排行第十七。你可唤我‘十七娘’。”
谢琇:嚯!十七!那您家的小娘子还真的很多……等等。
她条件反射一般地联想到每年“仙人之降”庆典上,曹家小姐要登上绣楼,抛绣球招亲的固定保留节目。
既然有这个传统,那么说得直白一点,曹家不多生几位小姐,大约都供不上这每年的庆典重头戏。而在仙客镇这个小地方,能一口气生出至少十七位小姐的曹家,还能是哪个曹家?!
虽然曹家也频频以大丫鬟代替登楼,但这一招不能总用,听说还是有好几位曹家小姐真的是通过这种方式嫁出去的。
不过曹家背靠曹尚书,也不可能真的把自家小姐嫁给门不当户不对的郎君;所以据说每逢这一年的庆典中,若是轮到适龄的真正曹家小姐登楼的话,楼下候着的除了曹家请来的一群托儿之外,就是早与曹家议定婚事的郎君,不过是配合本地风俗,到楼下接了绣球走个过场罢了。
谢琇看这位曹十七娘的年纪,心下猜测,这一位怕不是今年的庆典该轮到她登楼了吧?不知道曹家为她物色的是怎样的郎君?
不过这种八卦之心只是在谢琇胸中一闪而逝,她随口道:“幸会,十七娘。我姓谢,名字之中有个‘琼’字,可以唤我‘琼娘’。”
贸然通名报姓固然不太妥当,但作为家中独女,按排行的话只能被叫做“谢大娘”,听上去也很令人崩溃。故此谢琇一早就想好了这个代称。
曹十七娘听了之后,微微笑了起来,果然依言唤道:“琼娘姐姐,请。”
谢琇暗忖,小师妹见义勇为,遇到的是纯粹的恶少,怎么到了她自己激情演绎走失女子,反而这么幸运的吗?碰到的是曹家的小姐?而且如此纯真良善,竟然好像真的想要动用曹家的下人为她寻人?
她那微薄的良心艰难地动了动,然后,那一息良心之光就慢慢地熄灭了。
谢琇向曹十七娘裣衽为礼,道:“如此,就叨扰十七娘了。”
……俗话说得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即使前方是龙潭虎穴,她也有信心去闯一闯!更何况面对的只是带着一个小丫鬟的曹家小娘子,而不是带足打手的恶少!
她做出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娘子应有的、惊慌但信赖的神情,不知深浅地就那么举步向着曹十七娘身后的那座茶楼内走去。
一进茶楼大门,谢琇就更诧异了。
……因为这间茶楼看上去真的是太正常了。一点也不像是什么犯罪的窝点。
曹十七娘向小二要了一个包厢,又侧身邀谢琇一道进包厢去休息。
谢琇则秉承着一贯的傻白甜天真小白兔的人设,一脸感激之色地向曹十七娘道了谢,果真随着她上楼了。
结果包厢里还真的只有她们两人。曹十七娘吩咐跟在自己身旁的那名小丫鬟去找人,又详细问了谢琇,她的“三郎”可有何特征。
谢琇当然不可能把盛应弦的容貌如实描述出来——若是曹十七娘真的给她找回来了盛应弦,他们这场碰瓷好戏还怎么唱下去?——于是她想了想,随便把盛家大哥盛应弘的外形向曹十七娘描述了一下。
盛应弘不如他的六弟那么眉目俊朗、英姿勃勃,令人一见就眼前一亮,如被正道的光映得闪了心神;但他也是稳重英俊的类型,而且他的脸上还真有非常明显的一个特征——他的右眉眉峰处藏着一颗小痣,颜色还很深,刚好在眉峰的最高处,乍然看起来就像是眉峰的凸起比另一侧更尖锐些似的。
谢琇才不会说,她初次见到盛应弘时,一眼就发现了这个特征,目光不由得多在盛大哥脸上逗留了一秒钟。
曹十七娘听了她的描述,笑道:“这个倒是正巧方便寻找了。琼娘且莫急,在此稍坐坐,我这就命家下人等去找。”
谢琇满面感激地向她道了谢,望着她果真向那名小丫鬟吩咐了一番,待小丫鬟离去后,她又走回桌边,在另一侧落座。
谢琇再度用一种傻白甜盲目信任的语气说道:“若没有十七娘仗义相助,我今晚真是不知如何是好……唉,我早就听说这里的‘仙人之降’庆典是何等盛大又灵验,从前一直不得机会前来,如今与三郎订下婚约,这才有了出门的机会……”
曹十七娘浅笑。
“无妨。”她道,“我们曹家世代久居仙客镇,好歹也可觍颜自居半个主人……若遇见了外客有难,岂有袖手不管之理?”
谢琇:!
谢琇惊道:“久居于此的曹家……莫非十七娘所说的,正是那户出了一位大官的曹家?”
曹十七娘笑了。
“正是。”她缓缓说道。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