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琇和缓笑道:“我?我姓纪——”
“啊!”她刚刚才说了一个姓氏, 小师妹的反应就很大。
“你……你就是……那个……盛家村的……”
谢琇心里想,唉,好可怜。
小师妹长着一副楚楚可怜小白花的脸, 虽然不清楚后来会不会变成食人花, 但现在这样目中含泪、颤着双肩, 抖得如同疾风中不堪重负、立刻要落下花枝的一朵娇花似的,倒真是把她这个“纪折梅”衬得面目可憎。
“是的, 是我。”她温柔地答道, 眼看着小师妹一双瞪得大大的明眸中立刻涌上了新的泪珠, 衬得那双格外漆黑的眼眸真个如同剪水双瞳一般,欲语还休。
……只可惜,盛应弦还在衙门里, 小师妹的这一双俏媚眼抛给了谢琇这个瞎子看。
谢琇佯装没有看到小师妹伤心失落的眼神, 就在上首捡了张椅子坐下了,也并没有刻意选择主位。尔后,她向着与自己的座位隔了一张茶几的另一张椅子比了个手势,道:“宋姑娘何不暂且先坐下歇息片刻?姑娘来得匆忙, 府中正在为姑娘收拾住处,想必稍等即可,姑娘何不先来试试弦哥喜爱的‘涌溪火青’?”
……她的这一番话刚说完, 宋槿月一眨眼间,眼角已啪嗒一声,落下一颗泪珠。
谢琇:……?
小师妹居然还有单只眼睛落下一滴泪的绝技, 用在她身上是否浪费了一点?
宋槿月颤声道:“你……你占着名分, 我已尽知;你……你不必如此咄咄逼人!”
谢琇:??
宋槿月哽着声音,瞥了一眼刚刚丫鬟轻手轻脚上来奉的茶,伤心道:“我……我早已知晓师兄在家乡尚且订有一门婚约, 可……”
谢琇心想,可你没想到自己到了中京,投奔上门时,却发现对方早已把持了你师兄的宅邸?还是你没想到你师兄已是风光无限的云川卫指挥使,家中却并未毁弃这一门孤女的娃娃亲?
她有点好笑,拿起茶盏,瞥了一眼杯中已舒展开的嫩黄叶片,道:“……可是,宋姑娘,抛弃糟糠之妻是要被言官弹劾的。你也不想你光风霁月的师兄被人指着鼻子说成是陈世美吧?”
宋槿月:!!!
谢琇就恍若看不到她摇摇欲坠的身形似的,续道:“那么,现在我们可以来继续叙一叙旧了吗?宋姑娘上京一路风尘仆仆,不知路途之中可曾遇到过……什么困难?”
说着,她低首饮了一口茶,再微微抬眼,从杯缘上向着旁边的宋槿月投去意味不明的一瞥。
……没错,谁要跟小师妹在这里演什么狗血的雌竞戏码了。她唯一有耐心披挂上阵雌竞的原因就是——
破局之机,或许就在小师妹的答案中。
谢琇记得小师妹上京途中,应该有个支线剧情,是她在某个小镇上遇见什么脑满肠肥无良阔少强抢民女。小师妹既然也是“林泉居士”亲自教导出来的,因此也有一定的武艺,并且还有点行侠正义的侠女梦,所以她当即出声阻止。
但不料这位阔少既然胆敢横行乡里,就是做好了万全准备的,身后时刻跟着两三名武功不俗的高手作为护卫;因此小师妹这一番行侠仗义,不仅没能阻止阔少强抢民女,自己还差点被见色心喜的阔少一并抢去。
她被劫走当夜,被关在一间豪华的客栈中,门外还守着一名高手,正在焦急忧虑之际,来了一位真正行侠仗义的蒙面少侠,三下五除二干掉了那几位被阔少雇佣的高手,把两位垂泣不安的小娘子救了出来。
谢琇记得上一次那位扮演“宋槿月”的同事,就选择在这个时候巴住那位少侠不放,成功刷了一波友好度,还信誓旦旦承诺那位少侠“有机会上京的话,请务必前来相见,我一定让师兄好好感谢你的恩情”。
后来,那位少侠的确是来了,也的确是来侍郎府找宋槿月以及她的师兄了。
……不过,后来残酷的事实证明,那位少侠实则是一位侠盗,受人之托要潜入皇宫盗宝。小师妹此举虽然还称不上是引狼入室,也将接待过这位侠盗的盛应弦拖下了水,害得他被刑部关起来好一场调查,才还他清白。
当然,要说他被下了刑部大狱,最直接的责任者还是他自己。
要谢琇说,这原本就是盛应弦被宋槿月识人不清所蒙蔽了,再加上对方救了他的小师妹,在没有暴露身份的情况下,他这个做师兄的招待人家一顿好饭也无可厚非。
更何况,后来明明说清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他自己又是云川卫指挥使,刑部尚书郑啸又算是他背后的支持者之一,要查他和那位侠盗之间可有什么勾连,原本就是“堂下何人状告本官?”的情形,好言好语解释一下也就可以了。
然而,盛应弦不愧是正道的光,非要铁面无私地说什么“王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况吾等臣下乎?”之类的正义台词,坚持自己既然涉案,就应当由第三方——也就是刑部——按例调查,正大光明还他清白方可;结果白白蹲了一顿大牢。
谢琇倒不是冲着要帮他免除这一顿牢狱之灾,而是——
侠盗这个单元,正是她选择的突破口!
她逼问宋槿月,意图动摇宋槿月的心防,最好能逼迫得宋槿月不小心失言泄露一二口风,这才是她今天在这里七情上面地扮演正室,开启雌竞场景的原因。
若是没有侠盗这个单元故事,她恐怕得在侍郎府里继续管上至少半年的中馈,还怎么把手伸向盛应弦的公事,进而拿到他替她特别申请的那一份查案津贴?!
她总不能连自己失败的同事都比不上吧……人家至少能跟盛应弦处成同袍,她也不能只跟盛应弦处成管家啊。
再说,盛应弦根本一点想要履行婚约的意思都没有。在原作里,因为剧情的最后牵涉到“天南教”叛乱与立储之争,京城很是混乱了一阵子,因此这位小青梅最后的结局也很模糊。
当然,盒饭是不可能领的。但在京师平定之后,永徽帝立储,盛应弦依然是孤家寡人一个,结局只借由永徽帝之口,多问了一句“如惊,你那婚约如何了?”,而盛应弦的答案是“臣只视折梅为妹妹,断然不可能履约;一切罪过,都只在臣身上罢了”。
然后永徽帝似乎还提了一句“既如此,朕可命皇后替你了结了这一桩心事,看在你立下的功劳份上,赐她个县君头衔,再让皇后替她找一门好婚事,如何?”。
谢琇心想,那到底最后这位折梅县君的好CP是谁呢!原作里没说,我现在好想知道!
……不,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场雌竞戏,她既然已经演了,就必得获得她想要知道的消息!
谢琇从容地再品一口茶,放下茶盏,就好像没有看到面前摇摇欲坠的宋槿月一样,语气和神情都十分平和,说出来的话却仿似难以形容的尖锐。
“怎么?并没有什么困难吗?宋姑娘一路平安地抵达了中京?”她的眼尾微微一弯,露出一丝笑意。
“这可真是……太好了。”她感喟一般地说道。
宋槿月:!
那位江北盛家村的孤女,此刻就堂皇地坐在她的面前,仿佛一点也不在意她还站在那里,可以居高临下地俯视自己一样。
那种从容又堂皇的气度,就好像透露出一种无言的轻慢,仿佛她才是有资格在这间厅堂里发话的人,而宋槿月,却只能站在她面前,听着她一句递一句地缓缓说话,口口声声说着“弦哥”,一句恶言未发,就能把她宋槿月踩在自己的脚下!
宋槿月自小也是心高气傲的,因为父亲是当世著名的隐士,又只有她这一个独生女,甚是娇惯;她习文习武,也都小有所成,这种天分在女子之中算是极为出色的了,所以她一直以为,父亲替她安排的,就是一条最好的路——学会那些本领,将来可与师兄并肩而立,助他一臂之力,助他实现心中理想,二人志同道合,自然也会琴瑟和鸣,白首到老。
至于师兄在家乡还有一位从小定下的娃娃亲?宋槿月承认自己知道这件事,却从未认为那个孤女会成为自己的阻碍。
师兄并不经常提起自己的那位未婚妻。当然,当她蓄意要勾着师兄提起这个话题的时候,师兄也总是正色说“父母之命不可违”,一个字都没有提到他自己对那位小青梅有何特别的感情。
四时八节,他也曾按时送信回家,在信中捎上一张短笺给那个小青梅。不过,在宋槿月看来,这也就是全部了——顾及婚约而按时问候,全了小青梅的面子,这是君子所为。
然而,师兄从未像那些诗赋或话本中所写的那样,对天长叹,或对月怀人,或拿着什么定情信物,睹物思人。
有一次宋槿月曾经假装不经意地询问师兄,他的那位小青梅可曾送过他什么信物,却引来师兄诧异的目光。
“我离家之时,折梅年方九岁,怎么可能与我私相授受?!”师兄不可思议地反问她。
啊,那就是没有。宋槿月心头泛起了一丝甜意。
如今她有爹爹的默许,有这般漫长的岁月在旁相伴,她不信自己没有一点打动他的机会。
师兄惊才绝艳,未来必会出将入相。到时她学得的这些文采武艺,便可以从旁襄助。
大虞朝风气开放,江湖儿女亦不拘小节。将来她可以替他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只是,山中无岁月。她亦不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父亲过世后,她头一遭出门,便在半路上遇到了祸事。
虽然最后有惊无险,但眼下这位师兄的小青梅却气势汹汹,一副要拿着她的把柄来威胁她的模样,弄得她倒是有一点六神无主了。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