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胡子一噎, 居然把显然没抱怨完的后半部分话给咽了下去!
谢琇灵机一动,整个人往高韶瑛的左臂上倚了过去,娇笑了一声, 柔声道:“王爷英明, 给奴家指的位置就在这儿……奴家哪儿也不去——”
说着, 她还故意蹭了蹭高韶瑛的手臂。
……立刻就感到那条手臂从上到下,整根都僵硬得如同一段朽木一样。
高韶瑛端着酒杯的右手抖了一下,杯中的酒液洒了出来, 浸湿了他搭在膝上的袍襟。
谢琇立刻矫揉造作地“呀”了一声, 从他的身侧钻了出来,合身扑到他盘起的双膝上, 从袖中拿出一条熏香的丝帕,装模作样地替他擦拭着袍襟上的那一小块水迹。
她原本是内心里存着一点气恼,故意想要做出这副虚伪的娇态, 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一回窘;但高韶瑛定力高绝, 居然除了刚刚手抖了一下、把酒洒在衣襟上之外, 就没有其它的失态之处了, 他甚至用左手环过她的后背,纵容似的揽着她的肩,就好像是替俯身下去的她稳住重心似的。
他旁边的那个大胡子好像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想……想不到你平素冷淡, 却也十分懂得怜香惜玉嘛!”他呵呵大笑起来, 倒也没计较自己在美人儿面前丢了几分面子,还端起酒杯, 冲着高韶瑛挤挤眼睛。
“最难消受美人恩……有花堪折直须折啊!”他居然还文采上涌,拼凑了两句歪诗,凑过来打趣板着脸一本正经的高韶瑛。
“既然是王爷给你指的……呃,你就……”他打了个酒嗝, 朝着高韶瑛打了个不怎么正经的手势,充满暗示地对高韶瑛说道,“不要辜负了王爷的一番美意啊——”
他一个粗莽大汉,竟然能把一句话的尾音说得一波折,一咏叹,就连谢琇听了,都情不自禁地起了一手臂的鸡皮疙瘩。
但高韶瑛居然还能稳得住。
他抬起右手,从容地抿了一口杯中剩余的酒液,轻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那个大胡子或许打趣了一顿,见高韶瑛这一副木然的反应不如他的预期,感到了一阵无趣,抱怨了两句,又转头向着他座位另外一侧的人搭起话来。
直到这个时候,还伏在他膝上、假意为他擦拭袍襟的谢琇,才听到头顶上传来一声压抑的低语。
“……你到底在做什么?!”
谢琇:……?
她慢吞吞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却不敢立刻抬头,目光东飘西飘,忽然凝定在——高韶瑛若无其事地依旧搭在膝上的右手上!
那只手里捏着一只酒杯,原本意态闲适,但现在那只手纤长的手指却紧紧扣着那只可怜的酒杯,手背都绷得有丝泛白了,几乎要把那只酒杯捏碎在手里。
谢琇:??
她慢慢地将自己搭在他袍襟上、拈着那条丝帕的右手往回收。于是她那只手的指尖就似有若无地掠过他的大腿,他的——
咦?!
谢琇愣住了,顿了片刻,猛地抬起头来。
她的目光几乎是立刻就撞入高韶瑛那双深邃的眼眸里。
他此刻已经垂下了视线,深深地望着她,阙黑的眼眸深处,混合了怒气、担忧与不解,还有几乎咆哮着要脱出他内心笼柙禁锢之下的、沉沉的欲/念与渴望。
他克制地暗暗收紧了那只搭在她肩上的左手,将她整个人都扣在他的膝上,他的指尖隔着一层轻薄的纱衣,摩挲着她圆润的肩头。
“……琼姿姑娘。”
他用一种很慎重的语调,一字一顿地唤她道。
谢琇:!
她顿时愕然。
直觉忽然叫嚣着,警告她危险的趋近,可是她刚刚为了戏耍他才俯身下来的动作,此刻却成了她致命的失误。她被他扣在自己的大腿上,几乎动弹不得。
“什……什么?”谢琇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一点不自觉的发抖。
高韶瑛沉沉地注视着她,整个人既热烫又紧绷。可是他的脸上,却完全看不出一丝一毫他目前的身体状况其实已经几乎坚硬而紧绷到了极限;他的神色平静,只有眼尾仿佛泛起一丝红意来。
忽然,他弯下腰来,就在她的头顶,口唇间因为说话而呼出的热气扑到她的发间。
“……你想要我吗?”
谢琇:!!!
这……这不对!他们不应该在一场韫王举办的酒宴上,进行类似这样的对话……
她挣扎了一下,可是他扣着她肩膀的那只手力气愈发大了,她一时间竟然没有挣脱出来。
她一时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伸手就按了一记他衣襟之下遮遮掩掩之处,然后几乎是立即就听见他不明显地倒吸了一口气,盘起的双腿每一寸肌肉都猛地绷紧到了极处。
“……在下真的没有见过琼姿姑娘这样的人!”他咬着牙,从齿缝间挤出这么一句话,握住她肩头的左手一翻,就将她从自己膝上拉了起来。
因为他变脸得太快,她起初还愣了一下,及待自己又变回了规规矩矩的坐姿,她侧过头去望了一眼身旁的他,忽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高韶瑛:“……”
他的脑袋里嗡嗡直响。
今天的经历真是匪夷所思!他根本就不可能想到,谢琇怎么会只身一人跑到韫王的大本营里来!
哦,对了,她不是一个人,她是装扮成伎子,和“殿春阁”的花魁以及婢女一起来的……但是,真的发生什么事的话,那两个人能顶什么用?只怕反而要拖累她吧……
他又是担心,又是疼痛,绷得额头上青筋都要冒出来了,偏偏还不能让席间的其他人发现半点端倪,忍得理智都快要绷断了。
结果这时候,她还又往他这边一侧身,合身扑到了他的左臂上,双手抱着他那条好像已经从身躯上脱离了下去的左臂,笑嘻嘻地低声道:
“我啊,不擅作诗,倒是很想在这园子里逛逛……公子随我一道去吗?”
高韶瑛心下蓦地一紧。
……平白无故来逛韫王的园子?她就这么大模大样地把这种话说了出来?也不怕他半点都不信?
他忽然明白了过来。
她就是故意要告诉他她的来意的。
她在试探他。在赌博,在冒险。在挑战他的忍耐力,要他在神经紧绷到极限的情况下,做出选择——
是忠于韫王,还是背叛韫王,帮助她?
高韶瑛额角上微微透出了几颗汗滴,心脏一阵紧一阵松地跳着,乱七八糟,杂乱无章。
他以前从未见过谢琇演戏。他所不知道的是,她竟然能演得这样好。
她现在看上去又百无聊赖起来,就像是个被娇惯了的、不知道天高地厚,也没被教好的小丫头那样,仗着自己的姿色,要别人多忍让几分;因为她在花楼里见过的别人就是这样对待她的,捧着,呵护着,奉承着——
她伸长脖子,漫不经心地向廊外张望着,口中还说道:“若不是今日有这等机会,晚芍姐姐又愿意带我来,我哪有这等福分进韫王爷的园子!既然进来了,那怎能错过这出名的美景?”
……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浅薄模样,和他记忆中那位英姿勃勃、眉眼灵动,和人交手时身形矫捷、衣袂翩翩,如同上下翻飞的蝴蝶一般的侠女,可以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极端。
高韶瑛微微皱着眉,看起来像是有一点不胜酒力似的,但他实则不动声色地在注视着谢琇。
他愈看她就愈是觉得神奇。
她精准地把握住了不会引起韫王疑心的要点——韫王邀请才色双绝的花魁曲晚芍出席这场曲水流觞的风雅之宴,就是要为这场酒宴多添几分带着文采的脂粉气,也算是一段红粉佳话;但对于曲晚芍带来的陪席的伎子,那自然是要愈是天真娇憨愈好,最好是一眼而望尽她的全部底细,浅薄得如同一弯小溪那样,那才易于令人放心。
所以,现在的“琼姿姑娘”就正好是这么一个人。她充分印证了韫王刚才那句“姐儿爱俏”的戏言,见色心喜,面对着韫王指定让她作陪的青年才俊,眼中闪闪发光,半个身子都要贴到对方身上去;但她又似乎对宴会中所讲的一切都不感兴趣,一心只想着逛逛这座禹都名园——
高韶瑛深吸了一口气。
“好。”他听见自己冷冷地说道,“今日在下就陪陪姑娘。”
尽管他说得冠冕堂皇,但当这位“琼姿姑娘”拽着他就往假山里钻的时候,他还是一瞬间轰地一声,血冲头顶。
他震惊得都结巴了。
“你……你要做什么?!你来这里……做什么?”
谢琇却十分从容,甚至还有余暇朝着他眨眨眼睛,竖起一根食指贴在唇上,向他做了个“嘘”的动作。
高韶瑛:“……”
这座假山占地面积很大,内部是掏空的,里面甚至摆了一张软榻,虽然此刻尚是初春,这里稍嫌风凉,但想必夏日时在这里四处挂起驱虫香包,躺下来睡个午觉,也是个绝妙的去处。
他压根不想知道谢琇是如何知道这座假山内部的奥秘的。
他就站在假山背后那个隐蔽的入口处,看着她大模大样地在假山内东摸摸西摸摸,甚至力气很大地把那张软榻都半掀起来,底下看了一遍。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