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韶瑛沉默了。
他的身躯僵硬得厉害。
或许他心里也明白她故事里的暗喻意味, 可是他似乎拒绝接受。
他沉默良久,才阴着脸,沉声问道:“……假如沾染了无法抹去的污泥, 你就不喜欢了——是这样吗?”
谢琇:……!
他到底是怎么能把一个故事曲解成这样的?他是不是故意要气她的?!
“不,不是。”她立刻出言灭火。
“并不是说就不喜欢了……只是,很替它遗憾。”
“它沾染了泥污……而本来我或许再小心一些就可以保护它免于此难了,为此,我感到十分伤心。”她坦率地说道。
高韶瑛又沉默了片刻, 最后嗤地一笑。
“……太晚了。”他轻声说道, 声音里竟似有一丝伤感之意。
“我遇上你的时候, 已经迟了……”
谢琇:!!!
“不, 瑛哥!”她急声道, 勒紧他的腰间, 猛地抬起头来仰望着他。
“想要回头的话,无论什么时候都不晚!”
“你还有机会的, 瑛哥……我拼命也要为你找到这样的机会, 所以——”
她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他忽然低下头来,重新压住了她的唇,压得紧紧的。
他的手托住她的下巴, 轻轻往上一抬,便于他俯首下来,啃噬她的嘴唇, 从她口中汲取力量;虽然是一种类似借由自己的身高对她进行压制的姿态, 但是他的身躯却颤抖得很厉害, 像是下雨的天气里,风吹过剑南高家后山上的竹林,那一丛丛簌簌抖动的竹子, 又湿,又冷,又紧张,又空茫——
“琇琇,琇琇……”
他在气息胶着、唇齿相依之间,低低地唤她。
“你要爱我……”
谢琇:……!
她刚刚已经被这个吻搅得有若一团浆糊的大脑,忽而被这短短的一句话弄得清醒过来。
爱你……然后,又如何呢?
不知为何,他们初次亲吻时,在剑南高家后山的那一片竹林间,他撑着一柄上面绘有晴空与飞鸟的伞,站在雨中,看着狼狈的她的画面,又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现在想起来,她才注意到一件事。
那柄伞的伞面上,分明画着的是一群飞鸟。在那群飞鸟的斜下方,还有一只头也不回地离去、与它们背道而驰的,离群的孤鸟。
那寓意多明显啊,可惜她直到今日才读懂。
“瑛哥……”她喃喃地说道。
“你这样下去,很危险……我不想看到你这样……”
她试着去理解他,但是,那太难了。
虽然他的处境已经明明白白地被摆了出来,但一千个人眼中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不同的人,对同样的一件事,解读也是不同的。
她竭尽全力想要找出这其中所有的因素,好去求解这个难题;可是她似乎还是没能找到正确答案。
她只能依照着自己对这种情境的粗浅理解,拼命地拉住他,把他往回拽,想要拖他离开那里,那处深渊。
可是,他的吻渐渐地停了下来。最后,他离开了她的唇上,只有那只托住她下巴的手还在原处。他垂下视线,仿佛居高临下地在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就好像是那样就能从一丝一毫的细微变化里,猜到她的内心所想一样。
谢琇回视着他,不知道自己还应该再说什么才好。
太无力了。
语言竟然能无力苍白至斯。
她从少年时代开始,就一直垄断学校里演讲比赛的冠军,甚至曾经越级挑战,与比自己年龄大上好几个年级的学长学姐们同台竞技,而赢的人一直是她。
她从未有一天,感觉到自己说什么都无济于事,说什么都无法挽回这个人,说什么都无法让他多信任自己一点,说什么都无法让他安心地把自己的命运交付到她的手心。
她太失望了,太沮丧了。
她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低喃出声。
“……你并不相信我,是吗。那样的话这又算什么呢……”
高韶瑛托着她下巴的手就是一僵。
然后谢琇就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把所想的那句话无意中说了出来!
可是她也无意收回。
他们彼此对视了许久。然后,毫无预兆地,高韶瑛突然收回了拥抱着她、托着她下巴的双手。
……他探手到自己的下巴下方,开始解开那袭披风的系带。
然后,他拉开自己衣袍的领口。
再然后,他拉开自己中衣的领口。
他的衣服一件都没有被脱掉,腰间的蹀躞带也依然牢牢地紧束在那里;但是他的领口却被他自己拉得松松垮垮,露出了一小片锁骨以及其下的胸膛。
即使是在没有点灯的屋里,借着窗户上映入的微光,他胸口的白皙肤色,对她而言,依然十分富有冲击力。
最后,他突如其来地拉起她的右手,就那么蛮横地用了一点力气,不屈不挠地把她的手硬是拉到了他的领口处,一下子按在那片露出来的锁骨和肌肤上。
谢琇只觉得嗡地一声,血冲上了头顶。
她连屈起指节都做不到,手指的指腹牢牢地密贴在那烫热的肌肤之上;他不依不饶地硬按住她的手指,其力度之大,她简直都觉得等一下她撤开手之后,会在他的那一小片肌肤上留下几个指痕。
“等等,你——”
她刚要说话,又因为意识到什么而倏然紧紧闭上了嘴。
多明显啊。
高大少爷想要求和,或者是想要让她让步。总之,他可能是没有别的方法可以用来让她屈服了:裹在彩球里倾诉衷肠的字条没有用,压在桃花酥碟子底下要她罢手的字条也没有用,甚至是他夤夜前来,拥抱她,亲吻她,恳求她,都仍然没有用。
她顽固地坚持着一定要把他现在就拉回来。
他不说自己不愿意的原因,只是想要让她听话地让步。
……假如两个人谁都不能说出真正的原因,又如何能够让对方后退一步,听从自己呢?
谢琇突然明白了,假如她现在就明明白白地问出来“你这是在做什么,你以为这样就能解决问题了吗”,那么她就将立刻再收获一个新的BE,关于这条故事线,关于这条感情线——
真奇怪。
她原本是可以这样做的,因为说不定在背后注视着他们这个故事的大家,都会满意这个BE,因为到此为止故事更加丰满了,也的确是因为“双方不可调和的分歧”才走到了这一步……
说不定,她的任务就可以完成了。
可是她闭住了嘴巴,把双唇抿得紧紧的。
或许是因为,她终于体会到了此刻那位曾经光辉四射的高大少爷,心中是何等的绝望吧。
他明知道这样隐瞒不谈,事情也拖不过多久。他们之间已经因为这些糟心事划下了一条深深的鸿沟,只有感情是没有用的,那道鸿沟是不会就这样被弥补起来的……
所以他打算用自己的身体来填补吗?
谢琇简直要被大少爷的天真气笑了。
他或许体会到了她沉默背后的含义,于是他握住她的手,极力地把她的手又往自己的领口之内探了一探。
他的另一只手落下去,不知道做了什么,尔后,啪哒一声,他的蹀躞带落到了地上。
谢琇终于觉得这一切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她低下头去,荒谬一般地盯着地上静躺着的那根蹀躞带,上面只低调地镶着铜制带銙,在屋内的一片黑暗中,还偶尔泛起一星半点略浅的光。
她因为太惊讶了,简直有一点组织不好自己的语言。
“你……!你是想——”
高韶瑛干脆利落地打断她的话,就如同他刚才干脆利落地拉起她的手按在自己的锁骨下方,并解开蹀躞带丢在地上一样。
“……我一直在等你。”
他自嘲似的轻轻笑了笑。
“自从那一天……离开你那里以后,我就一直在等,等你重新叫我回来的这一天……”
“然后,我等到了。你要我来见你,我来了……”
他握着她的手渐渐往下滑,他的衣袍也随之慢慢敞开。
他捏住她的那只手,微一用力,就将她拖向自己的怀中。
他紧紧地抱住她,温暖柔韧的肌体就那么隔着她的衣服,紧贴着她。
他的声音里带着笑,又带着一抹叹息。
“琇琇……你要爱我。”
谢琇:“……”
他带着她,略向旁边一绕,就绕过了那块雕花的围板,一齐倒在了架子床上。
他们接下来没有人再说话。
只有急切的拥抱、啃咬、纠缠,他吻得她的唇微微肿起,而她故意在他的肩后以及心口处抓出了数道血痕。
汗水流过那些血痕,他有一瞬间露出了既像愉悦、又似痛苦的神色。
他不依不饶地追着她的嘴唇,死死地拥抱着她,像是在身体力行地缠绕着她,仿佛一段寄生于她身上的藤蔓,要从她这里汲取丰盛的生命力。
当他们最终停下了一切动作时,门外远远传来了更鼓声。
是五更的更鼓声。
像上一次他们分别的时候一样。
高韶瑛轻轻抚摸着谢琇肩头的那只手倏然一顿。
一慢四快的鼓声落定后,高韶瑛起初几近静止的身躯忽而微微一动。
他从胸中慢慢呼出了一口长气。
谢琇便已经知道他要走了。
他们之间依然存在着许多问题,那道裂痕也依然存在。
他们互相都没有对对方实言相告,但就在这种情形之下,他们居然又闭起眼睛来,假装那些隔阂并不存在,而他们一如既往,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开始,就命运相互纠缠难解。
他默默地起身,一样一样又把衣服穿好。当他扣上蹀躞带,系好披风的时候,他站在屋子中央的桌边,回过头来,望了她一眼。
她同样披衣起身,懒得梳发,就任由那一头长发披散着。她穿衣服也不如他那么严谨,套上中衣中裤之后,就直接拿了一旁架子上的一件大氅来,把自己裹了个严实。
她明摆着是要送送他。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
“高韶欢他应该没事,我给他下了一点迷香,只是让他熟睡一晚而已,不会对他的身体产生什么损害的……”
她系着大氅带子的双手一顿,讶异地抬起头来盯着他。
他心虚地垂下了视线。
那副模样足以说明他难得地没在这件事情上撒谎。她感到了一阵荒谬,不由得气笑了。
“你?给你五弟下迷药?”她说,“即使你不想见到他——”
他打断她。
“没错,我就是不想见到他。”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类似小孩子赌气一般的语气。
“我还不想让他在这种宝贵的时刻冒出来煞风景。”
“我一点都不想在他身上耽误时间。”他一字字说道。
“我只想见你。”
谢琇:“……”
我看你是疯了!弟弟也说放倒就放倒!你是真不想给他做这个大哥了是吧!
她差点儿替高韶欢吟出一句“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来。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