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乐池从小就不是多有上进心的人。
庞家的医疗器械公司,是爷爷还在时成立的,后来便由大伯继承。
原先在业内颇有声望的公司,在大伯继承后一落千丈,垂垂已危。
而这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国家相关法律法规的制定和落地、科技的发展和国外医疗器械、技术的冲击。
事实上当年所有经历这场换位之争的人,包括他们这些小辈心里都清楚,这事不是庞大伯的错,但这依旧促成了庞爸爸的上位。
庞乐池托了父亲的福,得以开始自己作为富二代的享乐人生。
他虽然是奔着享乐去的,可有句话说得好,无心插柳柳成荫,庞乐池很快便稳稳地扎根在了S市最核心的豪门社交圈里,他凭借着和裴臣风、金友绘、柴宇的关系,还为父亲的地位稳固出了不少力。
本以为接下来的人生只剩下享受,却不想才没享福两年,他视为珍宝的朋友圈便面临分崩离析的危机。他还在焦头烂额不知道要怎么解决呢,家里的公司竟是爆雷了。
他在酒吧才刚开了卡座,酒还没上呢,便被一个电话呼唤回了庞氏医疗器械集团的总部,看着父亲那前所未有的颓丧表情,庞乐池想,他必须得承担起责任。
这个家,没他不行。
犹豫了没一会,庞乐池便下定决心。
事有轻重缓急,他决定连夜找裴臣风,事急要从权。
凌晨十二点二十分钟,熄灯了有一会的裴家灯火通明,尤其是客厅,几乎所有的灯都被开启。
被唤醒的仆人们不敢怨言,默默地做着待客工作。
裴臣风和裴夫人都穿着睡衣,两人虽坐在同一条长沙发,但距离却很远,一个盘着手,一个拿着手机,等着庞乐池。
裴臣风的父亲出国了,今天不在家。
庞乐池恭谨地将手机竖起,播放起了那个今晚他看了不知道多少遍,都能背下的视频。
灼言灼语将这一期视频,分类在“调查真相”的分类之中。
“……网络上的信息越来越碎片化,而我们要做的,是将这些碎片拼接,在衔接处寻找蛛丝马迹,掌握不为人知的真相。”
“我们常常被欺骗,却一直在求索,如果因为被遮住眼睛就拒绝真相,那你将会看见只有谎言的世界。”
“这一回,灼言灼语向你们传递的不是知识,而是调查真相的工具。”
灼言灼语这位博主的发挥一如既往,他的咬字清晰,轻重处理间使得观众很快能捕捉到他所传递的信息。
紧接着,他便如同他自己描述的,开始教会观众如何利用工具去了解一家企业。
“医疗器械,这是个和我们紧密相关,却又和大家距离遥远的行业,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他们甚至不懂什么叫医疗器械。”
灼言灼语直接地展示了能通过网络寻找的关于医疗器械的规定,三言两语地做了介绍。
而接下来,要命的事情出现了。
“好了,那么接下来,我们随便捞一只小鱼,来看看它是保护动物呢,还是外来物种。”灼言灼语语句轻松,他直接点兵点将地选择了数字,而后便直接在相关单位招标网站上,依据数字,数出了柴家的公司。
庞乐池想捂住脸,他都怀疑他们家祖坟被人挖了,要不怎么会这么倒霉。
灼言灼语用到的工具有很多。
工商查询网站、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查询网站……
他漫不经心,而后,这只明明做足了伪装的鱼,一点点被扒开了皮。
“……可以看到,在H市进行招标时,他们申请的医疗器械证书已经过期,可真刑啊。”
“厉害了,他们生产的这套医疗器械,注册证上可没有这两个小零件,太牛了,这是不怕被举报吧?”
到这还算好的。
接下来,灼言灼语不知道是哪来的灵感,在他们公司注册的商标处,发现了他们还在经营一个和美容院合作的高频皮肤美容仪品牌。
这是庞氏医疗器械收入的重要来源之一。
这两年来医美之风大盛,高额的利润空间让人完全无法拒绝。
他们公司所经营的这一品牌,现在在国内市占率可谓是遥遥领先,甚至内销转出口,在国外的美容院现在也大受欢迎。
这也是为什么庞乐池现在对柴宇不像从前那么崇拜的重要原因。
他们家可不像是柴家,因循守旧,永远守着那些药。
庞乐池早劝过柴宇,他们家就该去做些什么美白饮、玻尿酸胶囊之类的产品。像是这种绝好的主意,要不是柴宇和他是好兄弟,他可不会免费建议。
可惜柴宇不听劝,庞乐池也是通过那回才发现,原来他以前总觉得挺可靠的“哥”没那么靠得住,而原先他们定下的排位,也大可以稍作调整,从家族的资产来说,他做老二可不过分。
灼言灼语开始教导大家怎么反过来扒皮这一器械的所有注册信息。
而后又顺着留下的信息,通过爬虫,翻到了最早的网络宣传,当时还未完全设想好这一产品道路的庞家露了不少马脚,不说别的,单单发货地的重合就足够证明一些问题。
庞乐池听着灼言灼语的声音,眼神中满是怒火,他恨恨地磨着后槽牙,灼言灼语这都已经把他们家最关键的核心给刨了,这居然还没完。
庞氏医疗器械名下的产品颇多,其中不仅有日常所需的口罩、验温仪器……还包括了诸如HIV、HCG测纸等。
这回灼言灼语不再用网络,他直接转到了线下。
他不知道从哪里摸来了几个电话,有总部的、经销商的、大区经理的。
而他自己则摇身一变,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几个药店的壳,开始以进货名义,各种套话。
除此之外,他还通过网络新闻、他们公司股票上市所披露的年度报告等,锁定了公司的多个合作商……这会一样,电话上阵,多个身份询问。
天知道庞乐池看到这里的时候,多么希望他们公司的员工和合作伙伴能有充分的警觉性,只可惜,他的祈祷没人能听得到。
无论是他们公司的员工还是合作伙伴,面对灼言灼语的询问技巧,那都逐渐展开心扉,还透露出了些许独家情报。
整个视频下来,庞家直接被放在了消费者和国家法律的对立面。
为了牟利,欺骗消费者,以“医疗器械”的名义,实则贴着的牌子是“电子仪器”,以此规避法律风险。
贴牌进口医疗器械,以假乱真。
试纸选材鱼龙混杂,甚至将其他公司的临期产品混入其中。
……
说一句五毒俱全,绝对不过分。
“没想到随手捞鱼,还真捞到了一只大鱼。”虽然是做科普的,但灼言灼语一向和观众保持着良好的互动,他看向屏幕,“不瞒大家,搜到的这一切,连我都不敢相信,要知道在之前的我看来,医疗器械,自然应该是最高标准,相关企业,也一定都以高标准进行生产运营。”
“所以,不要轻易地相信……包括我,现在工具已经给你们了,让我们都成为拥有调查真相能力的人。”
当时看完视频,还没等父亲发表言论,庞乐池就知道完了。
虽然灼言灼语说了不止一次“不要轻易相信他的判断”,可只会碎片化获得信息的网友们压根不会怀疑,只会直接相信。
至于那些真的有探究精神的观众呢?他们只要跟着灼言灼语一查,就会发现灼言灼语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和庞乐池想的一样,评论果然炸了。
点赞数最高的一条便是:“震撼我家,我去查了,一模一样,太刑了,从此以后,远离庞氏,方能保证平安。”
这已经是评论区最温和的一条了。
现在庞氏集团的相关词条已经在预备热搜中待命,父亲找了好几家营销公司对方都不接单,他只得砸了重金,先把其他明星、公司的热搜给买上去,但想来上热搜,事情发酵,也是分分钟的事情。
视频播完后便自动循环要播放第二遍,庞乐池迅速地关闭了声音,他此生再也不想听到灼言灼语的声音了。
庞乐池殷切地看向裴臣风:“裴哥……”
“天啊,乐池,你们家怎么那么不遵纪守法。”裴太太故作惊讶地捂住了嘴,“你们家生产的美容仪器,市里不少美容院都引进了,一次8999元的价格,我差点做了。”
她摇了摇头:“你们这……哎,我看,还是得反思,我们裴氏企业,作风是很严谨的,你爸爸也真是,一点守法意识都没。”
庞乐池听不得别人说自己的爸爸,他下意识地有些努力,不过反应得很快,下一秒便死死地掐住了自己。
这会他不能发火,一定不能。
“乐池,你这是对我有意见吗?”裴太太说话永远是这么温温柔柔的,可这会却显得格外地阴阳怪气,“行吧,你还是孩子,我也不和你计较,只是有的事情,你还不明白,做错了事情,怎么可能不遭受惩罚呢?”
“我知道你对你爸爸,对你们家企业都抱有很深刻的情感,可那些消费者呢?那些为你们买单的医疗机构、美容机构呢?对方也很委屈哦。”虽然反问了两句,但裴太太的语气中可半点听不出同仇敌忾。
只有那隐约的……讥讽。
他什么时候得罪裴太太了吗?
庞乐池皱眉,他想起来了,他还真得罪过,他只得无助地看向裴哥。
还好,这个家做主的人不是裴太太,而是裴臣风。
虽然两人之间有些许龃龉,但他相信,裴臣风会站在他这一边的,这么多年的兄弟,在危急关头,裴臣风不至于连伸出援手都不肯。
“裴哥,我真的拜托你,帮帮我们家吧。”庞乐池在四人组中,扮演的是嚣张跋扈的角色,他从来没有这么低头过,“如果你不帮忙,我们家可能真要完了。”
裴臣风看着他。
沉默持续了许久。
庞乐池不愿意去细思这沉默从何而来,他只是紧紧地闭着眼,等待着宣判。
裴臣风宣判了:“我是裴氏集团的总裁,我的每一个决定,都会影响着整个集团的发展,我不可能,也不会为了个人的情感,去影响集团。”
他很冷酷:“我们集团有不少业务,是需要普通民众支持的,声誉对我们很重要。而且从公关的角度来看,如果我们支持你,只会导致民众对你们的愤慨愈发地高,这会大大延长抵制的时间。”
他的话语让裴太太都跟着惊喜了一下。=
裴太太对庞乐池记恨很久了,她不愿意怪儿子,便把一切责任推给了庞乐池。
庞乐池阴沉道:“裴哥,你的意思是,你不会帮我,是这样吗?”
他口不择言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几家公司合作非常紧密,你就不怕……”这话里威胁的意思已经很明了了。
裴臣风笑了:“那你有没有想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真的想我们跟你一起下水吗?”
裴臣风的威胁要有力得多,让庞乐池下意识地抖了抖。
裴臣风忽地站起,走到了庞乐池的面前。
庞乐池以为事情有转机,一跃而起,期待地看向了裴臣风:“裴哥是我不好,我刚语气重了,我现在真的太着急了,我爸那人你也知道了,他身体不好,这要是被气出病了,我哪里受得了。”
庞乐池这会有意地回避了一件事。
其实引发他恐慌的,还有他之前得罪的那些人,如果裴哥不帮忙,这就意味着家道中落,又没有大树照拂,以往他得罪的人,一定都会找上门的,这让庞乐池不寒而栗。
裴臣风亲昵地把手放在了庞乐池的肩膀上,他略一前靠,直接凑到了庞乐池的耳边:“……我是不是说过,我很讨厌别人插手我的事情?”
“第一次,你趁我打电话,在饭局上下汐汐的面子。”
“第二次,你找到我妈,让她去找顾汐。”
“第三次,你从金友绘那得到了顾汐回来的消息,这回更厉害了,直接骚扰她骂她。”
“事不过三,乐池,你犯忌太多了。”裴臣风笑眯眯地给了好兄弟一个拥抱,这会音量便恢复了正常,“我要对公司负责,没有办法在公司层面上帮助你,但在私人层面,我们是好兄弟,你没有钱了,我可以借给你。”
裴臣风的眼底没有笑意。
在他看来,怪就怪他太迁就这几个所谓的好朋友了。
曾经仰赖着他,求着想进入他社交圈,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被喊做“裴臣风身上的吸血虫”的他们,倒是被养野了。
裴臣风相信,庞氏出问题,庞乐池才能真正地回到他所需要的“听话的好朋友”的位置。
“借”?庞乐池觉得讽刺极了。
他看着裴臣风的眼睛,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是了,在最早的时候,他们哪里是什么朋友?难道不是裴臣风和他的四个跟屁虫吗?
庞乐池勉强地维持着笑,这会他又有些像从前的那个对外跋扈,对内心直口快的憨人了:“好,那裴哥,我需要的时候再来找你,今天这么晚打扰你和伯母,实在很不好意思,也希望你能谅解我的无理。”
他看了眼手表,礼貌地向裴臣风和裴太太鞠躬,这才离开。
形势比人强,他该懂这个道理的。
庞乐池离开裴家,这就开车准备去金家,夜深人静,道路上没有车,庞乐池将速度提到规定的极限,飞驰前行。
他倒是想痛快地飙一场车,可现在他们家已经经不起半点风浪了。
戴着蓝牙耳机,庞乐池直接拨打了柴宇的电话。
虽然刚刚在裴臣风那受了不少打击,可他自觉,和柴宇相比,他还是有几分自傲的资本的。
柴宇没有马上接,所幸金家的位置比较远,庞乐池又打了两个,电话那头才传来柴宇困倦的声音。
庞乐池简单地把事情介绍了一下,对这件事倒背如流的他这会归纳总结的能力已经有了提升。
“柴宇,这事你得帮我,你们家在医疗界的人脉比我们家广,你能不能帮我介绍几个医生,我用钱砸他们,让他们为我们家的产品背书。”这是庞乐池能想出来的最好的办法,“我记得你和我说过,网上有两个医疗大V和你们长期有合作的,你把联系方式给我。”
“对了,你那还有多少钱,明天帮我稳一稳我们家的股票,你放心,我们家的积累很充足,现在的人都不记事,大不了过段时间换个公司注册、再重新包装个外国品牌,他们一样会认。”
庞乐池自顾自地说,接连提出了五六条的要求。
半晌,他才注意到电话那头的柴宇只有浅浅的呼吸声。
“柴宇,你不会睡着了吧?这事对我很重要!”庞乐池气急败坏了,他正想着叫醒柴宇再说一次。
柴宇倏地开口:“没事的哥们儿,机会还会有的,地球这么大,缺了谁都一样转,我相信对庞家来说,这不算什么。”
庞乐池愣了,他大怒:“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如果不是现在处理不了,我会找你吗?什么叫机会还会有、对庞家来说算什么?明明你帮帮我,可以让这事没那么糟的,你怎么说得那么轻松,感情不是你家的事情,你就万事不过心是吧?”
因为对于柴宇那天然的心里优势,庞乐池骂人起来也很不好听:“我对你太失望了,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做兄弟,难道不该互相帮助吗?你到哪学的狼心狗肺这一套,以前我对你……”
他顿了一下,没举出什么例子,他们的成长都挺顺风顺水的,非要说……
也就是当年他帮忙柴宇打过柴宙一次。
“我对你算好的吧?就算我没为你做什么,咱们是兄弟,你是不是得帮我?”庞乐池把在裴臣风那受到的气和委屈狠狠发泄在了柴宇的身上。
柴宇忽地笑了。
“你笑什么?”
“原来你懂这个道理啊。”柴宇的声音不大,但通过耳麦,便像是就在耳边一样,他幽幽道,“乐池,你和以前一样,记忆总这么差,连说过不到两天的话都给忘了呢。”
“我可不是以德报怨的傻子。”柴宇冷笑道,“我自身难保,地球离了我照转,我这不是在践行你的话,努力地挺过这一关吗?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咯,你拜谁也别拜我这尊靠不住的泥菩萨。”
“不过我们是好兄弟,不抛弃、不放弃嘛,所以如果你需要钱,我可以借你,但你知道的,我没多少钱。”
电话挂断,那头只有忙音,庞乐池恍惚地看着前方,几乎是全靠本能地开到了金家。
以往他们四人出门,都是他送金友绘回家的,这段路对他来说,闭着眼都能开到。
他心里的思绪很复杂。
一会是愧疚,一会是愤怒。
他后悔不该那么和柴宇说话,可又觉得自己的情况比柴宇严重多了。
他本来打算直接进金家,但想了想还是选择了打电话。
他得先和友绘谈一谈。
打了好几通电话,友绘房间的灯才亮起。
一等她接通电话,庞乐池便开始诉说自己的经历,今晚已经讲了第三次了,他熟门熟路。
“怎么会这样!”金友绘小声地惊呼,声音就带了哭腔。
“友绘别哭,我现在正在想办法,我知道你爸妈在营销上有很多人脉,我想,是不是你能拜托你爸妈帮我们找一下最好的公关公司呢?钱等我们运转过来后,我们家会还的,我会写借条。”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想多借一点,接下来估计要罚挺多的款,还要还不少的贷款……”庞乐池努力地调低着要求,他相信这些金友绘是能做到的。
金友绘家的流动资产向来充沛,他们家的负债率也低,平日里和公关公司的合作很深入。
电话那头又是一片让庞乐池忧心的沉默。
金友绘吞吞吐吐道:“乐池哥,之前内幕交易的事情,我爸妈非常愤怒,他们花了不少钱,用来做公关,防止事情进一步扩大……当时我爸妈就说了,不让我和你们俩来往了……”
“我们俩?”
“柴宇哥和你。”
庞乐池觉得很讽刺,这真要AOE,难道不包括裴臣风吗?
“我,我不敢和爸妈提,上次他们真的很愤怒,他们说……如果我再这样不懂事,就要把我送出国再留学几年,我就没法留在裴哥身边了。”
金友绘连忙补充:“但我有钱的,你是知道的,我从小就不爱乱花钱,这些年的零花钱存下来也已经不少了!”金友绘报了个数目,但这数目对于庞家的危机来说,根本只是杯水车薪。
庞乐池很想有自尊的挂断电话:“……你知道吗?我找裴臣风帮忙,也被拒绝了。”他是为了谁,才得罪的裴臣风?
“……他说第三次,是我前两天从你那听到消息后骂了顾汐。”
金友绘几乎是瞬发般地尖叫了一声:“你为什么和裴哥说这些是我说的?而且我根本没让你骂顾汐!你这样不是冤枉我了吗?”
庞乐池震惊:“这是重点吗?”
“这对我来说很重要。”金友绘哭了,比刚刚知道庞乐池要面对那么糟糕的情况时哭得还要厉害,“而且这件事也不能都怪我吧?从一开始,你要在饭桌上挤兑顾汐,我不就拦着你们了吗?可我拦不住,你们自作主张,最后却全怪我,这合理吗?我明明没做什么,可我却被讨厌了。”
她这段时间的委屈全都冒了出来:“公司的事情也是,我和你们抱怨我工作辛苦,你们非要给我找人替我干活,让我骗裴哥,结果你们找的人还很不靠谱,最后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我这两天好不容易和裴哥关系有所松动,你又来搞破坏,你口口声声为我好,为我好的人会这样吗?”
庞乐池哑口无言,他静静地听着金友绘在电话那头抽泣,挂断了电话。
挂断电话后,之前因为网络中断没收到的信息全来了。
父亲、庞氏的高管……一个个发来了信息。
“怎么样?裴家、柴家、金家肯帮忙吗?乐池,你的人脉这回可帮了大忙了。”
“乐池,还好有你在,否则公司这一关都不知道要怎么过去了。”
“乐池,辛苦你了。”
庞乐池:……
他要怎么面对这一切?
……
天气预报说今天是个晴天。
太阳按时升起,可才刚到六点的此刻,天空还未尽亮起,反倒是灰蒙蒙的,将亮未亮。
天气渐冷,道路两旁绿化带的树木随着风在地上零散地覆上自己的落叶。
一路过来,便会发现这会的街道还颇为冷清,只有个别的几个地方看上去稍微热闹一些。
顾汐绕了一圈,走到了A市人民医院的后门。
A市人民医院在全国都颇负盛名,作为省内最好的医院,它可以说是承载了占比超过50%的全省人民日常看病需求,除此之外,还有全国各地的病患闻名而来,齐聚于此,他们拖家带口,将治愈的希望寄托于医院之上。
这里既有新生的朝气,也有垂垂老矣的暮气。
它有着面对死亡的决然抗争,却也有着面对生命的无能为力。
可以说,这里每天发生的悲欢离合,比电视台上播出的电视剧还有丰富。
像是人民医院这样的“庞然大物”,往往还发挥着凭借一己之力,带动周围经济发展的作用。
人民医院后门连接着的这条扁鹊街,便是医院带来的衍生产物。
二十五年前,在人民医院还没有搬迁到这时,这里压根就是条荒芜的小土路,严格来说,当时这压根算不上路,只能说是一片荒地。
而现在,这已经是整个A市最热闹的几条街道之末。
它之所以是最末,那是因为这条街道并非围绕着商业化建成,平时相关单位引流防止堵车还来不及,哪会想着如何开发,可即便如此,此处依旧是人来人往,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受到网络时代线上经济的冲击。
这条街上的店面从不空档,偶尔有店家因为各种原因无法经营的,这吉店转租的纸张贴上最多两天的功夫,就会被人揭下。
而店面之前,还有各种各样流动的摊贩,因为生意够好,这些摊贩甚至比店面还有稳固。
对于顾汐来说,扁鹊街最大的意义就是美食够多。
A市人民医院汇聚了来自全国各地的病患,这也使得扁鹊街卖吃食的店铺无需太追随本地口味,只需要满足好吃二字即可。
顾汐到扁鹊街时,扁鹊街已经有不少人了。
人民医院的夜班是到早上八点结束的,护士夜班期间,会按固定的时间去巡查病房。
绝大多数家属,都会在六点左右被吵醒。
如果病人的病情相对稳定,没那么依赖家属的,家属们通常会趁着这会下来放风一番,顺便打包个热乎地早点上去给病人用餐。
所以这个点的扁鹊街,便显得热闹非凡。
今天要吃什么呢?
顾汐正在思考,便听见有人喊自己。
“早上好。”
和顾汐打招呼的是徐灼,他穿的是一套全黑的长袖运动服,外套被扎在了腰上,说话间有点喘。
徐灼少汗,他整个人看上去格外清爽。
“好巧。”徐灼摸了摸鼻子,惊喜道,“我五点多起来晨跑,想着过来买个早餐,没想到正好遇到你了,你说这得有多巧。”
他热爱运动,春夏秋冬坚持早起长跑,这很合理。
长跑完了以后人会饿,扁鹊街这里食物多,在这吃早餐,也很合理对吧?
他努力做出振奋表情,可这在顾汐看来,着实有些漏洞百出。
有没有人告诉过徐灼,他的演技真的比较一般。
徐灼原先住的地方是A市的高档住宅区,位于市中心,旁边就是A市最大的商场,和人民医院略有距离。
在顾汐还没回S市之前,徐灼便悄悄地搬了家,他给出的理由是市区太经常堵车——这个理由顾汐不置可否,要知道医院附近堵车起来那也不比市区好到哪里去。
自徐灼搬家后,顾汐便常常和徐灼在扁鹊街“偶遇”。
说常常不太贴切,应该说每一天。
可惜,徐灼还是不够坚持。
顾汐回去S市那两天,早上睡醒回了徐灼消息,收到回复时,那都是中午近十一点了。
这太过明显,不是故意装傻,早就拆穿了、
对此顾汐其实是理解的。
全职工作者们作息不规律才是常态,早睡早起每天按生活表生活的,可谓是凤毛麟角。
所以,她没打算拆穿徐灼。
健康作息还是很重要的,就看他能坚持多久了。
“今天吃什么?”徐灼理所当然地开始建议,“吃甜的还是吃咸的?”
顾汐看了一圈,锁定了目标:“喝花生汤吧,他们家的甜果味道不错。”
徐灼点头:“我去点,你去占座。”
顾汐瞥他,只是去找了座位做。
虽说这个点下来吃饭的家属多,但其中大部分是打包的,座位至少空着一半,说占座实在有点牵强。
徐灼端着两个人的早餐过来。
今天早上顾汐选的花生汤是小摊,店主只支了桌子,每张桌子配上四个小号的塑料红椅。
这样的路边小摊,食物的卫生其实并不可怕,店主天天在这开店,做的又是就近的生意,哪敢乱糊弄。
真正构成问题的,反倒是座位及周边的卫生。
这里的情况直接取决于顾客个人的素质和店主打扫卫生的频率,像是正对面那肠粉摊,由于生意太好,直到现在,那小桌子上还摆着两份来不及收拾的,没吃完的肠粉。
花生汤的摊主是个婆婆,虽然上了点年纪,但手脚麻利人又勤快,地面的环境还算干净,只是有些一次性筷子的塑料袋被撇在地上。
徐灼坐在塑料凳上格外局促,他得把椅子往后拉一截,将自己的腿弯曲卡在桌子和椅子的中间。
如果他非得把碗放在桌上喝的话,那他就还得各种调整长腿的位置,以达成拉近的效果。
顾汐笑:“坐不下吧?你该打包回去吃的。”
徐灼理直气壮:“在这吃很好。”
他没点甜果,一边搅拌着花生汤,一边准备开始他的个人小讲堂。
两个人在一道吃饭,共同话题比什么都重要,他每天晚上都会躺在床上反复思考,第二天可以讨论的话题。
曾经做过的视频,这会便成了他自己的素材库。
顾汐:“庞氏上热搜了。”
她打断了徐灼的施法,徐灼的施法过程太长、
顾汐挺惊讶:“虽然我猜到这事情会发酵,但我还以为,他们能挣扎一下。”
“那接下来要怎么做?”徐灼主动问。
顾汐笑:“我说过的,我很小心眼,我当然是选择——”
徐灼接话:“痛打落水狗。”
他同样笑着说话:“视频我已经做了一半,只剩下对轴加字幕,部分片段补个配音了,两三个小时的事情。”
顾汐看着他,正要开口。
“不辛苦。”徐灼又抢答了,两人平时聊得很多,这便越来越有默契。
“我后天开始要出国,秦院士要带我去参加世界肝胆外科大会。”顾汐认真道,“行程差不多是一周,结束后也不会马上回来,会到南方的几所医院去,秦院士有几台指导手术,我去搭台。”
徐灼眼神炯炯:“好,我等你回来。”
顾汐想,等她回来,事情也差不多要尘埃落定了。
只是不知道届时这四人组,还有谁能保持住曾经的优渥条件呢?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