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应看答应了。
倒也不是屈服于钧哥的剑。
钧哥早些年领悟到了返璞归真的精髓, 也知自己剑气逼人天天外放扰人得很,稍不注意就容易让宫里的人变得僵直,有的身体弱点还容易晕眩, 老影响工作了。
别人也就算了, 但为了他家九九六天团成员们的身心健康,钧哥发奋努力成功在宫里养成了彻底隐藏剑气的好习惯。
彻底得就像是个长得帅气的普通弱鸡。
除了眼神和气质过于冰冷外, 没有一丝丝杀气, 让人无法生出警惕。
配合大行世界的他原本整天在宫中踢球无所事事的废物形象,效果极佳。
以至于年轻的小侯爷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收到的是怎样可怕的生命威胁,也不知道自己迫于妖猫拳击——
啊不, 出于多方考虑点下的头到底会让他的人生发生怎样的巨变。
此时的他还是他, 那个心高气傲、年少轻狂又不失城府深沉的年轻野心家。
忍, 是他的能耐,虚伪是他的本质,不择手段是他的习惯,言而无信是他的常态。
他是应下了钧哥的任命, 但同时也给这位陛下出了一个难题——
蔡京。
如今的户部全权被掌握在蔡京的手中,就算这位陛下有诸葛正我的支持,想要让蔡京放手户部也是天方夜谭。
他会怎么做呢?是利用手段一点一点地夺权?还是派去他的那些会变人的妖猫, 暗杀?
先不提蔡京身边有多少高手保护, 就说如若暗杀成功, 他暴毙于家中, 陛下又要怎样堵住悠悠众口?
010
当然,是不堵啦。
几日后,宰相蔡大人因心血来潮去河边散步, 结果不小心招惹到鹅群, 混乱间被领头的大白鹅当街一脚踹死。
据目击者所言, 那凶残霸道的恶鹅在肇事逃逸时脑壳上好似还有一撮血色的毛在迎风飘荡,也不知是不是被蔡大人死前喷出的血染红的。
总之很凶,很可怕。
得到这一消息的方应看、方应看凝视着不知何时起飞到自家池塘里悠闲划水的鹅哥,陷入了沉思。
陛下他,到底养了几只妖怪?
011
深宫里的钧哥对着空地抖了抖袖子。
嗯,除了鹅和猫,他的袖子里没有其他偷偷钻进来的了。
很好,没有吹雪。
012
被污蔑的成熟吹雪:.......
我,只是年少时想想,没有钻。
没有。
013
肇事的鹅哥,惨死的蔡。
青史留名,无言的哀。
谁也没想到一代权臣蔡京,重权重兵,权倾朝野竟会终沦落如此地步。也没有人能想到,一只鹅竟有如此凶能。
虽说蔡大人本来就很弱,年纪也大了,不像他的同党傅宗书一类有武艺旁身,被天下第一恶霸干掉也没什么奇怪,但、但这未免太过突然。
打得所有人那叫是个猝不及防,各方势力都还没来得及反应,方应看这小子就上位了。
嗞溜一下,前一天户部的大靠山蔡大人死于鹅的一脚,后一日原户部尚书就被一直摆烂的陛下罢官,换向来有钱无权的方小侯爷上任。
此上位速度之快,不免让各方势力包括和小侯爷在一条船上的同党米公公都不免怀疑,那只干掉蔡大人的白色恶霸是侯爷的鹅。
为此米公公还特意出宫,没有通知任何人便秘密进入了侯府——
然后、然后他就看见了,赖在侯府混吃混喝的鹅哥。
米公公瞳孔地震。
果然是你,方应看。
无辜少男方小侯爷:……
等等,真的是不我,是陛下。
大内总管米公公回想起陛下常年摆烂的样子,又想起陛下近期越发让人深感窒息而冰冷的沉默。
前者奢华一副皇家废物,后者深沉高不可攀,怎样都不像是会养鹅的样子。
反之方应看这厮老是不择手段,什么都做得出来。养鹅做刺客这等行为放在别人身上离奇,放在他身上完全合理。
于是,米公公斩钉截铁:我信你个鬼。
014
那边的方应看痛失名声,这边的罪魁祸首顾钧却已经踏上了北行的路。
当然,他不是去找吹雪。
这个叫大行的地方也有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但吹雪的家却是在东北,而漠北的那处则属于前线,是大行与金朝的交界处。
那里比邻的金国越发强盛,对大行蠢蠢欲动,近些年更是几番侵扰边线。京中文臣在汇报时总说无妨,说金国此举不过是严冬将临前的常态。
在钧哥到来前,大行的他早已被权臣养废,看不透局势便听信了那些文臣的鬼话。但钧哥就不一样了,一听就知道金国是在做大举入侵前最后的准备和试探。
此时大行内忧未解,外患降至,一切的歌舞升平不过是虚假。
若是放在大禹,放在外患已除之时,为了减少天下震荡,钧哥定然会选择和父皇当初一样的手段慢慢蚕食老辈权臣的势力。
但现在,他来不及了。
外,不知金国何时入侵。内,大行没有如大禹一般有足够多且强大的武将能在各处统兵大战,而钧哥也不知自己何时会离开此地。
他没有足够的时间温和稳定地解决一切,只能选择最为简单的手段,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他那能自主运转的内阁核心,以防在他离开后原主归来,再一次将大行天下推入泥潭。
同时,他还派出了跟他来此的御猫们,让他们化作暗卫前往各地干掉那些碍事的权臣根枝。
当然,再强的猫猫在行事时也有可能会露出马脚,比如暗杀后被某些有着奇怪体质的两脚兽发现。
比如哪里有麻烦哪里就有他的陆小凤,又比如六扇门劳模四大名捕。
凭这些两脚兽的实力,想要捕捉御前带爪侍卫显然是不可能的。但当他们相遇,几目对视,说上几句废话也是理所当然。
毕竟在大禹,大家也都是些老熟人了,带爪侍卫们也知道若和这几个人不聊上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必然会被缠到天涯海角。
老烦了,猫猫才不要。
猫猫还要赶紧做完陛下给的任务,回去吃小鱼干呢。
于是,在第不知道多少次和奇怪两脚兽们对上眼后,一身玄衣遮脸暗卫打扮的御猫们终于冷冰冰地报出了他们的身份——
“唐门。”
015
大禹皇家暗卫法则之,没事唐门,有事还是唐门。
暗卫好搭档御前带爪侍卫们老早就学会了,如今终于找到了实践的机会。
好耶!
016
大禹、大行两界的唐门们纷纷打出了一个问号。
嗯?
是谁,在败坏他们的名声?
017
唐门,无论是在哪个世界都铁骨铮铮的正经生意人。
他们兢兢业业,勤劳本分,信奉钱事两清,乃是各世中最为顶尖的乙方模范。
可就是这样勤勤恳恳的存在,如今却沦落为在黑暗中行走的正义走狗,这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钧哥不知道。
此时的他已来到了漠北,那个危机四伏的地方。
黄沙肆意,狂风走地。
钧哥负手站在高高的崖上,看着远方。
不远处就是大行的边城,无数驻军驻扎于此,但其战力统统聚集都不及大禹一个小营。
更远是金国的营地,那里早有大军集结,无声无息,驻扎与距离大行边界极近之处已不知多久,可大行的边城驻军却无一发现。
不。
或许是发现了,却未曾上报。
钧哥是一个人来的。
前些日子他特意就金国一事宣诸葛太傅进宫夜谈,后也在早朝中几番提起,并表示想为对付金国之事御驾亲征。
可无论是太傅还是其他朝臣,每一个都劝他三思,莫要凭冲动行事,以将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对此,钧哥并不觉得自己冲动。他连天上的神仙都杀穿过,一个金国又能把他怎样呢?
当然,他也知道此举太过粗暴,稍稍有那么一点失天子威仪。奈何时间紧迫,稍稍耽搁都可能造成更为巨大的损失。
钧哥是不想的。以他的性格,他更喜欢从根源解决问题,斩草除根,以防春风吹又生。
就像是让他的鹅去干掉蔡京。
因此,在仔细研究过地图后,趁着朝中人吵架上头,找了个没人注意的时间和角落,一个瞬身便闪到了漠北。
他挑了个距离金国大营最近的高出,展开神识就是一探。果不其然,营中主将的手中有着行、金两国的地图。
那大行的地图极为详细,也不知是哪个二五仔卖给他的。
不过没关系,钧哥来了。就算那主将将大行的地图研究了个透彻,也不会再有任何用武之地,而钧哥想要的则是他手中的金国地图。
不过再夺图之前,钧哥先是进了趟边城。原因无他,只为他终于找到了他一直心心念念的人儿,他的好兄弟,他的宰相,能文能武的未来九九六天团一把手——
菠菜!
018
风,还在起。
菠菜站在营帐前,沉沉地望着那仿佛被黄沙笼罩的低沉天空,心也愈发的冰凉。
这是他不知第多少次向上递交他的兵书,试图向将领陈述他对金国即将举兵的猜想,但没有人相信他。无论是哪一次,都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听他说一句话,更没有人去思考他猜想中的可能。
他们将他当作疯子,当作自视甚高的蠢蛋。
就像是他被革除功名时一样,所有人都在笑他。
讥讽、嘲笑,一句句冰冷刺耳的话如同刀子一般狠狠扎进他的耳廓,扎烂他的心、他的坚持。
他有着鸿鹄之志,有报国之心、报国之能,可空有一身抱负却无处施展,只因他的身份,他的贱籍。
他原以为这种偏见仅存于官场,存于皇城,可没想在这边疆,在这本最不在乎出身高低只看实力的军营也同样如此。
他知道白丁自荐定然会让人觉得自不量力,为此他特地在几次出战中立下军功,以证明自己的实力。然而,再大的军功在这里、在这个大行都是无用的。
这个天下早就变了,变得能力不再重要,出身才是第一。在这里,主将是皇城权贵,将领是世家公子,就连尉官都家境不凡。
而那些最为普通的人呢?是小卒。
永远的小卒。
菠菜看向手中的兵书,无法控制地握紧,攥拳,终将他这些年来的心血揉成一团。
这本是他最为宝贵的东西,寻日里下笔时小心翼翼,临火即避,遇水便躲,就怕这花费了他无数心思的书有半点差错。
他以为这是他的宝物,可如今无数人告诉他,这,不过是一团废纸。
他捏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关,却是怎都无法制住这彻骨的刺痛。他的手在颤抖着,他的眼前浮现出数不尽的残影,如同恶鬼一般,大笑着,在他的周身盘旋着。
让他心痛,让他崩溃,让他再也忍受不了举臂抬手狠狠地向手中之书向空中扔去。
页,在风中飞舞,噼哩哗啦不停翻动着,随着风飞去很远。
他闭上眼,不愿再回头,不愿再看向那本承载着他理想的书,任它飞远,任它离去。
可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出现,于风中接下了这本即将被风撕碎的兵书。
钧哥翻看着,不出几页便知就算在不同的世界,七略还是那个七略,菠菜也还是那是个菠菜。
“好书,为何扔掉?“他问。
“好书?”菠菜自嘲地笑了,“书,无人欲读又何来好?”
“谁说无人?”钧哥来到菠菜的身边,整平了揉皱的书页,将书抵还于他的手中,道,“还有我。”
019
大行新历二一年,皇帝瑾昊与内阁首辅兼宰相顾惜朝于行金边城相识。
次日,瑾昊帝御驾亲征,一人一剑一日从边城一路直行,杀进金国王庭,于根本平息了两国战事。
后世称为,闪电突击。
从此大行由衰转盛,走向了新的巅峰。
020
“所以顾钧,给我个狡辩,你消失的一夜是去了哪里?”
“我,做了个梦。”
“什么梦?”
“和你,君臣相得、共创盛世的美梦。”
“呵,你和你师弟真不愧是同门,你师弟上算数课睡着也是这么说的。”
“顾钧,给我滚过来批奏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