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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没有想到钧哥竟会知道这等消息, 菠菜瞳孔猛是一缩。
逆水寒若是把名剑,钧哥身为剑修知道它很是正常。然而,它不过是柄不见经传的剑。钧哥知道它, 傅宗书也在找它。
这意味着什么?是秘密。
这剑, 重要的不是它本身,而是其中藏着的、不可告人的秘密。
菠菜是多么聪明的人啊,脑瓜子飞快一转便反应了过来。若作为剑修的钧哥不该知道这些, 那,作为权贵家族继承人的钧哥呢?
他抬眼认真打量了一番钧哥。
这是他与钧哥在他成婚后的第一次见面,距上一次已过了有数月,他的钧哥显然经历了不少事, 变了不少。
光是从衣着上来看,钧哥褪去了往常喜欢穿的劲装,换上了一些做工更为精致的绸缎料子, 衣袍上的绣花针脚也很特殊。
菠菜乃是一介白衣, 不了解那些权贵人士圈子里的某些习惯,也没法从什么衣服料子、针脚中看出些什么意义来,但这不影响他看出钧哥这身打扮里显露的奢华。
嗯,就是在钧哥眼里又贵又容易坏的那种奢华。
他向来是不喜欢这种料子的,虽然舒服但容易坏掉,非常影响他练剑。
但此时他却穿着,还是从头到脚整整的一套, 甚至连他最为心爱的剑都没有挂在腰上。
剑,那可是他连睡觉都要放在床头的剑啊!他竟然没有带!
没带也就算了,他腰间原本挂剑的位置上还挂上了几个腰牌, 其中最坏的料子都是帝王绿的。
这已足够说明问题了。
他, 钧哥, 已经完全投身入了家族事务。
不,或许不仅仅是投身。
菠菜试探道,“你,继承了家业?”
钧哥想了一下,治理天下的确是他老顾家的家业没错,所以说是登基为帝说是继承家业好像也没什么毛病。
于是,他点了点头。
天呢,原来、原来钧哥消失了这么多月不但是回去和弟弟们打架,而且还经历了家族纷争最终成功上位成家主了吗?
难怪钧哥的气息看起来都沉重了好多,菠菜想着,有些心疼。
曾经的钧哥也是个稳重而沉着的男子,只是原本的他在菠菜看来每根汗毛上都还带着少年的朝气,仿佛雄鹰在阳光下抖动着自己靓丽顺滑的毛发,舒展着强壮有力的双翅于广袤无垠的天空中自由翱翔。
可现在的钧哥却少了些意气风发,多了些风霜后的沉淀。
想来他是经历了太多,看了太多大宅院中兄弟相残和父子相斗而心生悲痛吧。
然而,并没有。
在这个有顶级剑修嫡长子镇压的大禹皇室,每个臭弟弟心中都带着因大哥的拳拳爱意而产生的毕生阴影,仿若可怜的猴子惨遭泰山压顶。
他们是不敢蹦跶吗?
不,是他们悟了,被这残酷而冰冷的现实社会给痛殴至醒悟了。
为什么要蹦跶呢?大哥登基又不会把他们扔到边远的地方自生自灭,只会按照他们的才能、那种他们自己都没发现的才能分配任务,用俸禄和拳头威胁逼迫他们工作,日夜操劳还要加班。
可能是因为记恨他们摆烂太久了吧。自从大哥当家,可怜的臭弟弟们就没过一天休沐的日子,连睡个懒觉都会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暗卫揪起来,被绑去上班。
他们也不是没想过反抗,可反抗又有什么用呢?得来的只有一顿痛殴,还要被扣钱。何必呢?何苦呢?
弟弟们只是青年叛逆,又不是真的傻子。
可惜新皇登登基,屁事太多。就算有弟弟们分摊工作,钧哥也忙得像只陀螺。
都没空练剑的螺。
钧哥累了,从心到身都累了。他终于明白了阿城当初的痛,尝到了阿城被家族绑架的苦。
回忆起近月的种种,这一刻,钧哥觉得他和阿城的心贴得更近了。
啊,阿城,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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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此时此刻,阿城的心中并没有钧哥的身影。
他,正站在海边高高的山崖上,带着他的灵魂挚友吹雪遥遥地望着大海另一边的夕阳。
风,在轻轻地吹;浪,在悠悠地飞。
夕阳,真的好美,照耀在他们的脸上,映照在那黑曜石般美丽的眼底。
海边的风带起两人的袍角,拂起他们耳边的发,略过那俊逸的脸颊。
有些痒,也有些香,像是北域冬日绽放的梅花,淡淡的,清幽的,却又让人沉醉。
嗯,还有些痛。阿城平静地掀开打在他脸上的头发。
那是吹雪的大马尾,很长,很亮,很滑顺,但是打在他的脸上是真的很痛。
可阿城是什么人?高贵而冷艳的顶级剑修,就算被打到俊脸发红他都不会说出来的。
这、就是剑修的倔强。
于是,他扭头看向身侧的吹雪,问,“你,有体香?”
吹雪也望向他,很是郑重地道,“人,没有体香。”
阿城的眼神一凝,“那——“
吹雪打断:“是香皂。“
吹雪顿了顿,又问,“你要吗?“
阿城给了吹雪一个深深的眼神,“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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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钧哥并不知道阿城和吹雪在南海的岁月静好。
他正在一边和他的菠菜面面相觑,一边回忆着这些日子中的殇。
他真的好痛,好想和菠菜分享他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所悲所痛。
他没有喜。
因为父皇的离开和繁重的政务,他没有半点喜,有的只有无法练剑的满满悲痛。
然而,菠菜却好像不是很想听的样子。他正凝视着钧哥,用一种钧哥看不太懂的眼神盯着,一脸严肃。
很明显,菠菜这厮又犯起了文人的臭毛病,脑瓜子里不知又开始掀起怎样的风暴了。
事实也正是如此。
在钧哥承认自己继承了家业之后,菠菜的脑中就将逆水寒、傅宗书以及钧哥的沉重眼神连成了线。
钧哥未曾与他提过自己的家族,但通过江南盐商一事,他已是看出了些大概。
钧哥的家族大约是与朝中相关的,或许是朝臣,又或许是皇亲国戚。但无论是哪一种,显然都不会是与傅宗书同党的一族。
菠菜太了解他了,知道他的喜好,知道他的为人,知道他那从不言于口中的坚持。
钧哥是个很是正面的人,就像是光明的化身,言行举止中都带着满满的正气。他的眼中永远都带着光,似乎看不见任何阴霾。旁人说他很是冷漠,但菠菜知道他不冷。在他那高傲冷峻的面容下藏着的是颗火热的心,带着对生命的炙热,对追求的执着与爱。
他看起来对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看在眼里,但菠菜知道,私下他总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帮助着旁人。
太善良了,阿钧。在菠菜的心中他的钧哥才是真真正正的正道之光,比江湖上一些自诩正义的人士高洁得不知多少。
如此钧哥会成为那阴险傅贼的同党吗?
呵,笑话,就算家族是,按钧哥的脾气也定然会将其亲手毁灭,更别提继承了。
如今钧哥当家又对那逆水寒有所了解,显然,他的家族与那傅宗书不但不是一党,而且还是敌对。
身为钧哥异父异母的亲兄弟,若要站队,菠菜定然会站在钧哥的那边,即便他对面的是他的岳父。
钧哥对他也是百般信任,不然也不会在明知他现在是傅家女婿的情况下还将逆水寒的消息告知。
他们太过默契了,以至于在钧哥回答之时,菠菜就已经悟出了他未曾出口的意思。
钧哥想要逆水寒,而且因为某些原因需要菠菜替他去取。
菠菜当然不会拒绝钧哥的请求,只是此时他的夫人和岳母都还在那傅贼的手上,他必须谨慎行事。便是帮助钧哥,在明面上他也必须是傅宗书那边的。
菠菜垂眼沉吟几息,心中有了成算。
“我离京后晚晴会去我娘那住些日子。“他说,“傅府那有些宾客,似乎是江湖人。”
说是宾客,但无论是菠菜还是钧哥都知道,那些江湖人都是些傅宗书的同党,之前都在暗中与傅贼都是暗中交际,只是这一次以婚宴为借口得以在明面上出现罢了。
钧哥没亲眼见过那些人,但听暗卫说那些人都是些武林高手,其中领头的就是那位导致逆水寒出现的九幽神君。
不过,再强的高手又如何?身为剑修,钧哥可从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
有他坐镇皇城,便是再厉害的武林高手也别想来得及对傅晚晴不利。
于是,他向菠菜微微颌首,菠菜瞬间看懂。
菠菜放心了,他可以去大展身手了。
他明白,此番除了朝堂风云定然还会在江湖上引起一阵腥风血雨。
这还是他菠菜人生中第一次参与这种大事,但没关系,身为过目不忘的天才,他相信以自己的聪明才智、谨小慎微的性格以及出神入化的武功,必然可以完美解决,说不定还能为钧哥的事业添砖加瓦,更上一层楼。
钧哥看了看他的菠菜。
他知道,他的菠菜是个风流倜傥的文人男子,脸蛋俊美儒雅到能让走南闯北的傅大夫一见钟情。
可惜文人就是文人,长得不错,在钧哥的眼里也有无法掩盖的劣势,那,就是弱。
用菠菜妈的话来说就是身娇体软易推倒的那种弱。
不夸张地说,以钧哥现在的实力,只要不放水,一根手指都能把菠菜给戳死。
如此菠菜,岂能让他独闯龙潭虎穴?
那可是阴险狡诈还恶毒的傅宗书啊!虽然不知道他如何得知逆水寒,但为了其中的秘密,除了用于掩人耳目的菠菜,他必然还会派出强力的属下,指不定是什么凶神恶煞的江湖贼子,在监视菠菜的同时做好杀人灭口的准备。
菠菜那么弱小,万一被可恶的贼人搞死了怎么办?
钧哥不放心,钧哥要派人从旁辅助。
但菠菜拒绝了,他说他的武功虽然比不上钧哥,但总体来说也属一流,他可以。
钧哥不信。
考虑到菠菜那比娇弱文人身躯更加脆弱的内心,善良的他决定绕开菠菜在他眼中娇弱如琉璃的可怕事实。
“那是傅宗书。” 他很是委婉地道,“你一拳难敌四手,还是带些人。”
傅宗书是什么人?阴险狡诈连亲生女儿都能迫害的傻逼混蛋,面对本就不喜欢的女婿,他能有好心?怕是觉得女婿死了都不足惜吧?
说不定会在途中会趁机给菠菜下什么绊子。
菠菜想了想,的确是这个道理。
可考虑与他同行的还有不少傅党之人,便向钧哥要求让人远远地跟着,平时莫要和他接触,以防傅贼发现。
钧哥一听,这还不简单?他的暗卫可擅长了,躲起来鬼都找不到。
他当场应下,回宫就给菠菜拨去了一队的暗卫,还是暗卫里最能打的乙带队。
拨了一队暗卫不够,钧哥又担心傅贼那边的人拖菠菜的后腿,转头便又唤来了太傅。
太傅诸葛正我是个正经人,手下六扇门专门管的就是这种追凶查案之事。他手下有四个徒弟,乃是六扇门中的扛把子,号称四大名捕,都是人才。若非连云寨特殊,此事本就该归于他们负责。
现在让他们看似是抓住了傅贼的把柄,在明面上追查,实则辅助菠菜再适合不过。
太傅和傅宗书、蔡京是几十年的死对头,现在一听,好家伙,终于能搞死那傅贼了,登时热血沸腾。接了旨,回了府便找到了他的大徒弟无情连夜计划了一番。
无情这小子心思缜密,智慧过人,曾经还和菠菜参加过同届的府式。那时菠菜还是个十岁刚出头的大萝卜头,愣是把已是少年人的无情给挤下了下去,夺得解元。
无情不是个记仇的人,但被一个萝卜头打败着实让他打击过大,直到现在都还把菠菜在放榜后欢喜的萝卜头脸记得清清楚楚。
无情知道,菠菜是个极为聪明的人。像他这种人为了达到目的定然会用上一些寻常人无法理解的计谋。若是此时有另一个多思习惯用计的人在旁辅助,指不定会坏了计划。
而无情恰巧就是这样的人。所以,他自己定是不能去的。
再放眼整个师门。
追命在外查案,本就忙碌,不行。
铁手是个稳重人,性格也不错,是个很好的选择。然而,铁手和傅晚晴有过一段,心中对她好像还有情,只是傅晚晴早就在心里把他撕了个粉碎。
也不知道当初两人分手时到底闹了多大的矛盾,那位顾夫人在成婚时还特地给他单独发了个请帖,看样子还是让她亲手写的,把新婚二人的姓名写得离奇之大,还画了个巨大的爱心。
铁手这小子也不知怎么想的,收到后一脸还老实去了,回来就开始自闭。
可能就是被秀到了。
他就是自找的。谁让他当初是主动提的分手,还得罪了人呢?
无情早就告诉过他,不要学着那些话本,心中有情还自以为为别人好就跟人姑娘分手。事后人家姑娘根本不会感动,只会记仇。
这下好了吧,老婆没了还被记恨吧?
哎。
无情叹了口气,到底还是看在同门情的份上将铁手从选项中划去了。
毕竟无情只是叫无情,又不是真的没有感情。他虽然会用剑,但既不是剑客也不是剑修,怎能做出如此剑修的行为呢?
有损阴德。
于是,他看向全门唯一的希望,小师弟冷血。
冷血、冷血面无表情地抱紧了他的剑,回望。
“可是,师兄。”冷血说,“我,不会演戏。”
“无妨。”无情说,“你是剑修。”
冷血茫然,“所以?“
无情看着小师弟那张帅气的脸蛋。或许是小时候在狼群中生活的原因,冷血的脸上总是带着一股凶意。
六扇门的女同僚们说这叫冷面酷哥小狼狗,凶猛还带着朝气,是他们六扇门姐妹的心头爱。
无情不是很懂六扇门女捕快的口味,但是这不妨碍他看懂他师弟的冷酷。
就是那种面对小姐姐告白时眼里都好像带着杀气的那种冷酷。
虽然,小师弟他只是脑内一片空白,全靠本能在左耳进右耳出罢了。
哎,这可能就是狼系剑修吧。
无情拍了拍师弟的肩膀,叹道,“你无需演,维持原样就好。“
冷血也不是很懂其中的原理,就像是他至今都不懂为何自己一去六扇门就会被女捕快围堵一样。
但没关系,这是大师兄要求的。大师兄是他们师门里最聪明的男子,总有他的道理。一般有大师兄在,冷血都不用动脑子,很是方便。
于是,冷血老实地点了点头,“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