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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每朝每代一样, 当代大禹也有一个太子殿下,一个备受皇帝宠爱却在世人眼中毫无存在感的太子。
和活跃在各个领域的其他皇子不一样,太子的行踪很是诡秘。除了有资格参加朝会面圣的京官重臣以外几乎没人与他正面相见。
即使是在最为盛大的庆国大典上,当所有的皇室都出席与大小臣子交谈之时, 身为太子的他也是远远的坐着。
在那高高的东宫之位上, 端坐着, 一人独酌。
他很少与人交谈, 也从没有表现出过任何与臣子交好的意愿。
他似乎什么都不在乎, 人情、名声、权力、地位, 这些在几乎所有皇子、朝臣眼中最为重要的东西都不存在于他的眼中。
他不争不抢, 在其他皇子们展露着野心、光芒四射之时,也不见有任何反应。
他是无能吗?世人说,他是。
他们说他是幸运的。有一个强势的正宫母后,有一个极度宠爱他的父皇,让他得以在与弟弟们的争锋之中败落下风还能稳居东宫。
但,备受宠爱又能如何?一切不过是基于他人罢了。
一旦他的后台不在, 那他便是再为清高、再不在乎外界的目光也会高台上摔下。
狠狠的,从那看似美好的九天之上重重摔入凡间,摔得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太弱了,这样的太子,弱得让外界几乎所有人都已经看到了他的结局。早早的, 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将他定义为这场皇权争斗中的败者。
大家都在等,等着皇帝的放权,等着太子失去靠山,等着除了太子外的九个皇子开启夺嫡的争锋
终于, 他们等到了。
武历三二年, 帝病, 太子监国。
这意味着什么?是太子上位吗?不,是权力的纷争降临,是九龙夺嫡的正式开始。
太子,那个向来没用的太子,终于、要被九龙撕碎了——
然而,并没有。
在那位尊贵的帝王病重之后,那位于外界眼中本该被分食的太子殿下却安坐于高堂之上,每日早朝之时都垂眼凝视着议政堂下的臣子。
冷冷的,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一个个朝之重臣从蠢蠢欲动再到动也不动。
在这过程中,他的目光总是一样的,平静、冷酷、无喜无悲,就像是稳坐于九天之上的天神静静地看着蝼蚁们自以为完美实则拙劣的表演,无动于衷。
而他那些被世人看好、本该在父皇病时最为蹦跶的臭弟弟们呢?
他们安静得仿若死鸡。
是的,死鸡。
堂堂九龙牛批至极,夺嫡之际却无声息。
他们,是怕了吗?
没错,他们就是怕了。
屁话都不敢多说一句的那种怕了。
世人皆说他们是九龙夺嫡,可谁人又知他们夺的根本不是嫡,而是谁非菜鸡。
有那狗胆去直面长兄钧哥的那种非鸡。
正所谓嫡不在家,九龙厮杀;嫡若在家,弟如泥螺卧沙。
事实证明,弟弟永远都是弟弟。
无论他们是如何的风光,如何的厉害,一旦大哥回到了家,他们也只能当只被卡住喉咙的哑巴猹。
他们好害怕,怕大哥那冰冷而犀利的眼神和沉重的爱意。
沉重得,一不小心就会令弟脑壳都飞掉的拳拳爱意。
这些年里钧哥虽然每天都有在上早朝,但他是真的在下朝之后就不见了踪影。
不在东宫甚至不在皇城八百里之内的那种无踪无影。
但现在不一样了,监国的他背负上了更为繁重的政事,再也无法飘去无人知晓地方流浪,只能整天都呆在宫中。
一天十二个时辰,无时无刻的那种。
不要问弟弟们是怎么知道的,问就是某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四弟用极为惨重的代价换来的绝密情报。
嗯,原本俊美的狗头被打成猪头的那种惨痛。
只因他习惯了大哥下朝后就不在家的日子。一日在家与爱妾调情时他不小心放肆,说了句大哥的剑像根烧火棍。
然后、然后,他就被打了。
在话音落下后的一息之间,他,一个在外呼风唤雨的王者就被亲爱的大哥卡住了命运的后颈。
要知道为了躲开大哥,四弟还特地把皇子府选定在了皇城中距离东宫最远的地方。按理说从东宫到他家,得穿过大半个皇城,至少一个时辰。
而他的大哥呢?却是仅仅只用了一息。
一息啊,那可是从东宫书房中的书桌前都来不及走到房门旁的一息啊。
他的皇兄,顾钧,那个如鬼神一般的男人就已经闪现到了他的府中、他的身后。
并最终成功让他在爱妾那惊恐而呆滞的目光之下,从一个英俊潇洒的年轻皇子被打成了亲母妃都无法认出的猪头。
仅仅是因一句烧火棍。
好可怕的大哥,好凶残的男人。
这,就是剑修吗?这,就是大哥十二时辰都在家的后果吗?
落泪了。
为曾经自以为是,其实就是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自己。
也正是那时起,猪头四弟才真正意识到原来曾经的自己是那么的天真。
天真得听信了外面那些屁都不懂的俗人俗语,以为自己才是真正的天命之子,而大哥不过是他成功路上偶遇的石子,根本不足为惧。
是啊,石子。
比山还要高,比海还要大,顶天又立地。
这,也许就是女娲补天用的石子叭。
而他呢?在大哥的衬托之下,竟连石头下的猴子都不配是。
这是天命之子吗?
不,他是被一群漂亮女人骗钱的傻子。
没错,漂亮女人。说的就是那群来自慈航静斋、一个个长得像仙子的骗子。
日里嘛,退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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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弟枯了。
凄凉的,从风光的靓仔变成了一颗卑微的猪头。
卑微的,再也没有曾经称霸天下的野望,只想整日呆在家中不见天日。
他说自己是看破了红尘,但他的爱妾却说他不是。
他只是病了,被大哥打击到自闭的那种病。
喔,多么悲惨的四弟啊。
悲惨得连带平日里向来没啥手足之情的其他臭弟弟们都不禁感同身受,一边落着鳄鱼的同情泪,一边纷纷缩回自己的爪子,再也不敢鬼鬼祟祟。
毕竟,他们谁也不敢保证自己被大哥殴打是否还能像幼时那般不会头掉。
那边的弟弟们安安分分,这边的大哥顾钧却是不觉半点的快乐。
因为他是个剑修,一个早已将剑深深刻入灵魂的剑修。
他本该日夜练剑,为追求他的道付出一切。可如今事务繁忙,沉重的公事压迫在他的身上。
让他无聊,让他疲惫,让他只有深夜才能触碰到他的爱剑。
可他又能怎么办呢?弟弟们都是废物,父皇也在摆烂的边缘试探。
他能做的只有坚强地扛起一切,在替父干活的同时严密监视着父皇的安危,以防这个糟老头子趁他不备突然暴毙。
他累了,真的,从身到心再到灵魂都已经狠狠的累了。
在这个艰难的日子里钧哥只能试图给自己在苦中寻找一些安慰,比如等待他的菠菜成婚邀请他之类。
然而,他等啊等,等了好久。等到他的暗卫通知菠菜到达了皇城,等到他得知菠菜和他的未婚妻在前往西街拜访,等到菠菜妈欢天喜地地准备着提亲一事,之后便是再也没有了任何的消息。
菠菜销声匿迹了。
在前去傅家提亲之后,他的喜悦和他的人都消失了,再一看那傅家,也是不见任何动静。
这不应该的。傅家是什么地方?
在钧哥到达皇城后,桃公公听说菠菜要成婚后专门寻来了与其未婚妻傅晚晴有关的全部信息。
钧哥大抵看了几眼,这才知原来那看似朴素的傅晚晴在这皇城竟还是个贵女。
她的傅家是皇城最为盛名的家族之一,她的父亲正是这大禹现任的左相,虽略不及蔡京,但也算是权势滔天的文臣。
如此家族若是有子女成婚,便是家里最不受宠的十八房庶女成婚也会有不小的动静,更何况是身为嫡女的傅晚晴?
菠菜或是又遇到了麻烦,钧哥心想。
作为大禹的太子,钧哥当然认识那位傅左相。和上任左相斐矩相比,傅宗书的能力一般但心性却是厉得很。
他自诩文人,总是表现出一副清高且孤傲的臭屁样子。平日里看着和右相蔡京不对付,时常故意对小事各持己见、争辩不休,一副互不相干只为国着想而忍耐。
可事实呢?他就是个屁,文人外表却是一身贵族的臭毛病。
和那蔡京也是早就已声息互通,就连最初傅宗书拜相一事里都有蔡京的手笔。
只是两人的演技太好了,在最初成功骗过了父皇,骗过了众多保皇党。
若非后来钧哥在去阿城家流浪时不小心练出了能用心神看清整个皇城的技能,便是钧哥自己亲政之时都可能被这俩肮脏的老头给骗过去。
如此傅老头阴险得很,菠菜要娶他家的女儿怕是得被折腾个不轻,指不定还会被拒婚。
钧哥不由有些担心,便是在一日百忙之中挤出了一丢丢时间去了趟西街,准备亲自向菠菜妈那里问一问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