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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葱, 众所周知的催泪神器。
当然,这催的不是钧哥的泪,因为剑修没有眼泪。
就算是他的好兄弟菠菜决定当天就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奔向远方的战场, 他, 也没有落泪。
钧哥,一个从头到脚都贯彻剑修准则的男子。
他, 真的好坚强。
坚强得帮菠菜打包好行囊, 一路护送到城外。
风, 在吹拂。阳光,在灿烂。菠菜站在城前, 背着行囊,回头望着独自送行的钧哥。
他, 要走了,但他的娘亲却不在乎,甚至没有给装上一颗满满母爱的鸭蛋。
这让菠菜有那么一丢丢挫败, 想他辞别时都做好了娘亲挽留的准备, 钧哥也做好了帮他对娘亲的劝慰,然而并没有用上, 因为菠菜妈根本没有一丝丝留念。
菠菜妈说,孩子大了就要出走走, 整天呆在皇城便是日后身居高位也如井底之蛙。没去过江湖,没经过风浪, 又怎能长大?
就像是钧哥, 两年的流浪让他越发俊俏, 回来看着都跟大人一样。
啊, 钧哥儿, 一米九的钧哥儿,在大家看不见的地方两年真的长得是越来越帅了呢。
菠菜妈伸出手拍了拍钧哥的肩膀,又摸了摸菠菜的俊脸,道,“菠菜啊,娘,这不送你了。你这孩子从小脑子就好使,武功也是不错,出门在外,娘很放心。”
“菠菜,不用担心娘的安危,安心地去吧。娘相信,日后你归来之时定能带着娘亲鸡犬升天。去吧,我滴儿,去奔向属于你的星辰和大海。”
说罢,菠菜妈纤手一挥,裙摆飞扬,就像是一只飘飘的蝴蝶离开她心爱的儿,飞向那群莺莺燕燕的姐妹。
她是那么的潇洒,那么的动人,让背着行囊的菠菜还未离开家门都开始有些哽咽。
他的娘啊,未免对他也太过信任,便是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升天呢。
对此,钧哥却表示无需担心。菠菜此等文武双全之能人怎可能落入凡尘?
若是落,那也定是暂时的落,因为上级的眼瞎。但,没关系,区区一个小小的上级瞎眼又怎能组织菠菜发出他的耀光?
要知道,菠菜不是孤独的,菠菜还有他呢。
身为菠菜异父异母的亲兄弟,钧哥永远能给予菠菜最为有利的支持。就算是现在菠菜不想,以后需要用来逆风翻盘也不迟。
菠菜听了很是感动,虽然不知道钧哥能怎样让他翻盘,但钧哥的信任和支持让他的心大受鼓舞。离别前他不禁握住钧哥的手,诚恳而郑重地道,“钧哥,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钧哥点点头,问,“你,打算去哪里?”
菠菜看向遥远的天边。风,吹起他散落在肩头的发,带起那宽大的袖角,也,掀起了他放于心底的少年志气。
“边关,巡戊营。”他说,“春夏冬来,算算时日待我到后安定下来也到了边关乱起匈奴来扰的月份。那时刚好可以开始赚些军功来。”
说罢,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在行囊里掏了掏,掏出一本书塞进钧哥的手里。钧哥低头翻了翻,是本还未写成的书,还有三分页数的空白,但看已写满的前部都是菠菜的字迹。
钧哥飞快地翻阅了几页,意识到这是一本兵书。他想起来了,菠菜在很多年前就已表现出了对兵法的兴趣,只不过那时他专心备考科举文试,只是休息时看看前人的兵书作为休闲。
这么多年过去,按照菠菜看书的速度,想来前人的兵书已是看遍。
“它叫七略。”菠菜说,“我会试后趁着还未放榜无事可做时写的。虽然还未写完,但我想先让你看看。”
说这话时他的眼里好似有光,是自信的光。
钧哥想菠菜的确是该自信的,他的文采向来一绝,武也精湛,如今这未完的兵书也是厉害,不过是粗粗一阅,钧哥便知这是一本足以被收于藏书阁、拓写数本传于后世的绝妙之书。
“是本好书。”钧哥说着意将书本塞进袖中,想了想还是又拿了出来,小心地塞进衣襟。
“可会继续写?”他问。
“会的。你都说是好书了,我又怎能让它成那未完的残品?”菠菜轻轻一笑,“下一次再见,你就能看到全本了。”
说着说着他忽然很期待两人下一次的相见,那时定然又是另一番场面。他有些好奇,便于临走前问钧哥,“接下来,你可有什么打算?”
“继续流浪吧。”钧哥回答,“去江湖。”
“作甚?”菠菜又问。
钧哥轻轻按上自己的剑柄,他想到了阿城,想到了吹雪,想到了他们已是开刃的剑。
“像你一样,去完成目标。”他说,“去,成为天下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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菠菜走了,带着对目标的追寻,他背上行囊独自踏上前往边关的路。看着他消失在官道上的背影,钧哥不禁感慨万分。
他忽然明白了送别的感觉,那种看着友人离去、不知何时相见的微愁,淡淡的。或许,两年前刚刚得知他离开的菠菜也是这种感觉吧。有些怅然若失,但更多得是对离人未来的祝福。
菠菜,加油!
钧哥暗暗在心底给菠菜打着气,准备回城套一下臭弟弟的麻袋,揍一顿,然后继续自己在江湖的流浪。
然而,他刚一转身,便见一人站在不远处幽幽地看着他。那人一身青衣,有着如秋水一般的眸子,幽幽如秋天死水般宁静的秋水,好生眼熟。
但再一看那脸,喔,是个如水墨画一般的少年脸,看起来有些青涩,又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韵味。
那人凝视着他,深深的,不知已凝视了多久。但离奇的是,这种深沉的目光却未让向来明锐的钧哥察觉半分。
是个厉害的人。钧哥心想,就说那隐秘行踪的本事厉害得犹如鬼魅。
就是这般厉害的角色见钧哥转身,自己也动了。他踱步来到钧哥的面前,目光随着他渐进的步伐越发深沉。
钧哥没有动,他不知这样的人为何盯上了他,但理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剑修从不畏惧挑战,也不拒绝挑战。他,已经做好了准备,随时拔剑的——
扑通——
就在钧哥脑内风暴之时,那人忽然双腿一弯,直直跪在了地上。
那动作决绝而干脆,饶是钧哥看了都不禁一愣。
就是此时!
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死死地抱住钧哥的大腿,接着出了惊天动地的泣吼,“殿!下!”
那泣声磅礴而雄壮。
雄壮得就好像那传说中的力士,发出了震耳之雷鸣。
那一刻天都在嗡鸣,地在咆哮,一群黑衣人如巨浪般奔涌而出,唰得一下将钧哥围在了当场。
钧哥沉眼一看。
竟然都是熟悉的穿着,熟悉的身形,熟悉的看不清样貌却分得清气质的黑衣蒙面人。内圈是黑布面纱,外圈是獠牙半脸面具。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
这内圈的竟全都是他丢在家中的暗卫,而外圈更为可怕,那半脸獠牙之面具全都是父皇的亲军,由父皇年轻时亲手□□出来的御龙卫。
钧哥微微睁大了眼睛,他低头看向那丝丝抱住他大腿的人儿,听着那毫无波澜的嘤嘤泣声,难以置信。
他从未听过如此难听的哭泣,难听得毫无感情,却又震耳欲聋,仿若没有感情的野猪在咆哮。
“嘤嘤嘤,殿下!”那人满脸都是泪水,“这些年,你去哪了啊?殿下。我们找你,找得好苦。”
“好苦,真的好苦。苦去了天涯,苦去了海角,都找不到你的身影。我们,真的好想你,也好担忧,好担忧你在外受到了欺负。”
说着,他抬起自己满目通红的眼,眼眶里满满都是泪水,“喔,殿下,你这些年受苦了!你看你——”
他忽地一顿,好像是想到了钧哥那傲视群雄的身高。他的嘴角动了动似乎是把到了嘴边的词又吞了下去,哽咽一会儿才继续道,“都瘦了。”
钧哥回想了一下自己这两年在吹雪和阿城家的伙食,和自己越发结实的肌肉,他不由眉头一蹙,一股疑惑从心底起。
“你,谁?”
那人一哽,似乎是正中了内心的痛楚,下一息汪得一声泪射而出,“是我啊,殿下!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乙啊!”
钧哥当即瞳孔地震。
什么?他的暗卫乙,面罩下竟是长成这个样子?
乙,难道不是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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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卫乙,皇家暗卫里著名的木头。
他武功高强,但不爱动脑。可自从钧哥失踪,各个同僚四处散去对大禹进行地毯式搜索,同样得独自行动的乙不得不开始动弹他的脑子。
虽然,动脑也没啥用,还是找不到心心念念的太子。
但没关系,乙至少不再是曾经那个木头。
他,终于,学会了演戏!
天呐!乙,暗卫训练中几次因为演技垃圾差点被除名的乙,竟然学会了演戏!
他,甚至会哭泣,抱着钧哥的大腿生生让钧哥震撼的哭泣。
虽然,那个哭声是真的难听,根本对不上他那水墨般的美人脸。但没关系,至少他学会——
“等等。”钧哥从乙攥紧的右手中抠出一个紫色的东西,“这是什么?”
乙眼角含泪,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催泪,洋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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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一个极度偏科的暗卫木头。
他,是真的有在努力,努力得用洋葱通过暗卫营的演技再考。
虽然,还是被发现了,被太子亲自,在全暗卫同僚和隔壁御龙卫的面前。
但乙,至少学会了动脑。
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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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你个头!
甲从暗卫中冒出,一巴掌打在乙的脑壳上,踹开乙碍事的屁股,抱拳半跪一边谢罪求开恩一边叙说着暗卫们对钧哥日夜的思念。
钧哥摆摆手,他才不在乎乙的演技,此时的他只在乎要怎样去殴打弟弟。
五皇子,一个屹立于钧哥仇单之巅的男子。为了打他,钧哥连流浪都可以暂时不浪。
什么?竟有这等好事?暗卫们一听大喜。
他们原本可做好了准备。物理上他们配合陛下最精锐的亲军,为的就是在太子跑路前将他拦下。
但钧哥是什么人?两年以来毫无踪迹可寻的落跑太子。
他,还会飞,
再精锐的军队也极有可能抵不过落跑太子的起飞。
因此暗卫们早已做好了再次丢失太子的心理准备。
可现在,太子说什么?说不跑了,只要,只要付出一个五皇子。
喜悦腾空而起,在暗卫们之间弥漫。那喜悦是真情实感的悦,浓厚而动人心弦,连带打配合的御龙卫们都染上了欢乐的气息。
御龙卫们知道,这些年暗卫们为了寻找太子一直不在皇城,现在也是接到了殿下出现的消息刚刚赶回。他们离京太久了,暂不知京中的风云。
御龙卫们决定帮同袍一把,于是领队上前一步向太子报出了五殿下的位置,北街,有桥楼。
钧哥闻言又岂能等待?当即飞向那北街的楼。
有桥是个很大很高的酒楼,钧哥站在楼下,正琢磨着要如何在那往来的食客中找到他烦人的弟弟,忽然心光一灵,抬头那么一看——
好个顶楼之上竟然有个打开的窗户,窗前还站这个人。那人双手大开,嘴角上扬,仿佛每一根发丝都写着几个狂妄的大字——
我,就是世界的王。
啊,好生熟悉的面孔,好生邪魅的笑容,邪魅得连钧哥童年记忆中的皇叔都要甘拜下风。
钧哥想了想。
喔,原来,这就是油腻的感觉。
钧哥向乙伸出了手。
乙眨眨眼,还没有动,一个男装的小姐姐便一脚踹走了他的屁股,挤到钧哥的身边。这是迅速换上常服的暗卫丙,虽然没有乙能打,但她的头脑最灵活。
她,灵活地站在钧哥的身边,并熟练地向钧哥献上了一颗洋葱。
这不是普通的洋葱,这是丙精心挑选过的、最为结实的洋葱,那硬度堪比的是甲在河里刨出的石头。
钧哥拿起了洋葱,再一看,油腻之王还在那里,但那窗头又探出了另一个英俊的脑壳。
钧哥一顿。这个脑壳未曾相识,但他看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竟是涌上心头。
那是种混沌的感觉,黑白相间,还带着让人手痒的欠欠。
钧哥回忆了一下,上一个给他类似之感的还是玉罗刹,还没有被吹雪用鹅砸过的玉夫人。
钧哥悟了。
他本想砸他的臭弟弟,但现在他改变了主意,臭弟弟等下可以打,但这个欠砸的脑壳不可以。
于是,他抬起了自己的手,狠狠,向那个脑壳掷了过去。
咚!欠砸的脑壳瞬然失踪。
再一刻钧哥已是窜上窗头,踩着窗框,向弟弟举起了自己的拳头。
五弟弟瞬时惊恐不已,哪还见方才半点的狂妄霸气,只剩害怕的呜咛,转头冲向大门。
然而,再快速的奔跑又怎么比上钧哥的速度?
钧哥是谁?即将登上剑修之巅的男子,让专业暗卫全力追寻却未曾被捉住的落跑太子。
跟他比速度,呵,简直就是笑话。
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五弟便被抓住了命运的后颈。
一时间无尽的悲殇从心底起,凄凉而无望,五弟喉咙一涩,当即嗷呜一声抱住了自己的脑壳。
“大哥,不要、不要打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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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皇子,一个只有大哥不在家才敢浪荡的男子。
他,真的好怕大哥的兄爱之铁拳。
好怕好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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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在吼,鸟在笑,只有五皇子在嚎叫。
遭受铁拳制裁时吃痛而哀嚎的惨叫。
或许是他真的太惨,或许是虚假兄弟情的作祟,又或许是不想让给钱傻子的死掉,小侯爷从地上爬起,搓搓自己肿起的脑壳,冲上前去试图加入战局,用自己高超的武力拯救凄惨的五弟。
五弟、五弟很是感动,然后痛苦地闭上了自己的眼。
侯爷、他的虚假兄弟小侯爷,也被打了。
被他的大哥,从小就擅长一人包围一群的大哥,狠狠地,一拳捶到了肚子,捶出了战局。
小侯爷踉跄几步扶住了墙,英俊的脸上带着青紫,是被钧哥乱拳之下捶出的紫。
好强,这个殴打五皇子的男人,真的好强。小侯爷捂着肚子,低着头,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面上浮现出了痛苦的扭曲。
“都说了。”一个声音幽幽地从他身边飘来。
小侯爷抬头一看,好家伙,竟是那去而复返的王都督,突然无声无息再一次出现。
王都督双手插|进大袖的兜兜,站在墙边,凝视着钧哥殴打弟弟的潇洒身影。
“侯爷,你怎么就没听进去呢?”他叹了口气,“不该碰的事情,不要碰。”
特别,是这种大哥殴打弟弟的时候。
说着,王都督从地上捡起了洋葱,擦了擦,并塞进了自己的袖子,一脸正色。
这是殿下、英俊伟大的太子殿下扔过的洋葱。
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