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船还有二十分钟, 几乎所有人都聚在甲板上。
少年侦探团的三个小孩在人群中穿来穿去,终于绕过其他人回到几人所在的露天座椅旁边,吉田步美坐回座位上, 端起果汁,满脸兴奋道,“我还从来没有在这么晚还和大家一起喝果汁。”
“是啊, 感觉是大人才会干的事情!”小岛元太附和道。
大人才不会十二点在这种地方喝果汁......
江户川柯南忍不住露出半月眼,随后,他将视线落在旁边那人脸上, “小雾哥哥?”
“嗯?怎么了。”被喊道的少年本来正撑头看着两个女生聊天, 闻言微微转过头来, 浅绿色的眼睛被夜幕笼罩成深色, 眼里一片平静,深处是毫无波澜的冷漠。
江户川柯南动作一顿, 他感觉面前这个人有些不对劲, 之前也借机检查过了, 飞鸟雾并不是被怪盗基德易容的, “朝里哥哥的胸针怎么办?”
少年的眼睛这才掀起波澜,“反正是用邀请函一一去领取属于自己的那个, 我给朝里带回去好了。”
说着, 他从胸口的口袋中抽出两张叠在一起的邀请函,展示给小男孩看。
江户川柯南应了一声。
“说起来,伯父今天是怎么回事啊?”铃木园子小声道, 她指了指旁边不远处, 毛利小五郎坐在椅子上, 嘴里叼着一根未点燃的烟, 表情难得严肃, 面前居然摆着一杯冰水,“他居然没喝啤酒!船上那么多大美人看都不看一眼,要是平时的话......”
这位千金小姐瞬间换了个表情,大声模仿道,“没想到又能喝啤酒又能看见这么多美人,哎呦真是赚到了!”
“好像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情?”毛利兰回想起来,眼神中带着担忧。
几人都露出思索的表情,江户川柯南则更加直接,他直接跑过去,偷偷钻到了毛利小五郎所在的桌子下面,仗着桌布完全可以挡住自己,肆无忌惮地偷听。
目睹了全过程,飞鸟雾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将手里的果汁放下,和其他两个女孩一起去领取宝石。
在宴会上松尾和志就提到过,为了防止被怪盗基德窃取珠宝,他为每一个人定制了和莉薇娅之星几乎一模一样的珠宝,只有宴会上抽到的那位‘幸运星’才能拿到真正的粉色宝石,其他不过是高仿的饰品。
三人将邀请函递过去,穿着西装的招待员立刻找出刻着各自号码的小巧首饰盒递给他们,“12、128、129......还有130号,请拿好。”
“我的是耳钉哎!”铃木园子接过刻着‘17’的首饰盒后迫不及待地打开,拿出里面只有一边的钻石耳饰后直接戴在了自己耳朵上,“好看吗?”
“和园子今天的衣服很配。”
毛利兰点评道,随后,她面露忧色,“还以为都会是胸针,耳饰我已经戴了。”
“换掉不就好了?”
“可是这个是妈妈送的。”毛利兰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用手将耳边的发丝理到耳后,“本来想戴着这幅耳环给她拍很多照片看......”
“要换吗?”
“哎?”毛利兰一愣,看着递到面前来的盒子,再看向开口的白发少年,“可以吗?小雾好像没有耳洞......”
“是朝里的,我刚才问过了。”飞鸟雾晃了晃手机,但并没有让别人看清屏幕上是什么字,“至于这个的话,不用担心,朝里有耳洞的。”
“太好了。”
女孩笑着打开刻着‘128’的盒子,将胸针别在胸口的布料上。
那边,江户川柯南躲在桌子下面,皱眉听着几人的谈话。
“毛利老弟,你看这个。”是目暮警官的声音,他假装成乘客的样子,也登上了这艘船。
“这是......太田先生?”
“是的......我们昨天晚上,就是宴会结束的那天晚上接到报案,太田英夫死在了回家途中的车上。”目暮警官的声音很低沉,“但是法医没有从他身上找到任何致命伤口,也没有中毒的痕迹,就像是......”
就像是心跳自己停住了一样。
“我......”毛利小五郎正要接话,却不慎将照片拨到了地上,他并没有探头下去,只探下半身伸长胳膊去摸索,嘴上不停,“我记得这种事件,好像不是第一起了?”
那张照片刚好飘到江户川柯南面前,他皱眉用手表照着去看,认出了这就是那天,在洗手间和末光苍介撞见的男人。
很快,照片被人捡起来,谈话仍在继续。
“这已经是九月第六起了。从书店店员到政客高官,跨度很广,但是无一例外的就是,他们身上都没有任何致命伤,找不到死因......不,说起伤口。”
目暮警官的声音停住,好像又在翻找什么东西,随后是硬度较大的纸张落在桌布上的声音,“他们的手上都有一道细小的伤口,本来我们怀疑是毒杀,用被毒药浸泡过的刀具杀死了受害人,但是尸体体内根本检测不出毒性。”
“所以这次......”
“因为他生前找你委托了事情,又给了你这张邀请函,我们怀疑这艘船上还藏着什么秘密,所以和松尾先生商议后便装潜入......”
不,如果是那个组织的话,说不定真的可以做到。
毕竟那个组织的实验室可是连让人换老还童的药物都能研究出来。
江户川柯南皱起眉头。
伤口...他记得当时,末光苍介但是好像捏住了那人的手腕,而且...他袖口一直藏着刀片。
小男孩瞳孔瞬间紧缩。
[呜呜呜老婆,老婆你还活着老婆,朝里老婆!!马上就能看见戴耳钉的老婆了!!]
[为什么发烧这么多天都没好,感觉今天的状态比被黑心蜜糖找上门来的时候还差......所以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啊啊!有什么强制措施是我们不能看的!]
[唔...直接回房间休息,怎么回事路都走不了了吗?有什么强制措施是我们不能看的!]
[早该对你贴的人均裤子指数有所了解(阿瓦达索裤.jpg)]
[草!等等等等这个伤口不就是末光弄上的吗?他的个人习惯就是在袖口里藏小刀片啊!]
[怀疑末光的残疾其实是装的,利用这种很弱势的形象接近目标,然后在对方手上留下刀口什么的,我趣......倔强又可怜的残疾美人实际上私下是杀人不见血的代号成员,依靠自己无害的外表悄无声息的接近目标什么的,我好爱啊啊啊!!]
[这次阵容也太豪华了吧,直逼剧场版......上一次这种大场面还是在铃木特快号列车,这次是不是君度也要掉马了,剧情进展的好快]
[倾家荡产赌末光!]
江户川柯南听见的那两人交谈的话语和论坛上的言论都一字不落地被月山朝里看在眼里。他躺在单人间柔软的床上,随意翻看着论坛,感觉自己还是可以从论坛上面学到很多的。
比如这种‘乐观’精神。
从宴会自杀案到游轮,他们这里不过是一天,但是那个世界好像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前一周是翻都翻不完的哀嚎,后面大家都放飞自我了,相互攻击了。
各种月山朝里‘死’后的短漫和短篇小说层出不穷,无论是画手还是写手好像都开始追求‘图穷匕见’这种表达方法,自己不是出现在记忆里就是只有照片和墓碑出场。
感觉还真的是......很不吉利啊。
不过自己到底为什么要让羽谷缈的概率降到最小来着?
男人思索了一下,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阴影。
其实最开始只是为了提高其他两个人被世界规则的接受程度,只要末光苍介和春日川柊吾的嫌疑度越高,受到的关注度就越高,也越能被世界规则接受。
说不定偶尔还能得到世界规则的眷顾,来个‘危急时刻幸运度max’的光环什么的。
羽谷缈并不需要在三选一阶段就受到这么大关注,他毕竟是主线任务,之后出场的机会还多。
月山朝里划过回帖,因为末光苍介这个袖口藏刀片的个人习惯,他的嫌疑度极度飙升,现在已经可以和春日川柊吾打个平手。
差不多了......
不准备再在这个三选一纠结下去,接下来要末光苍介这个马甲去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教导那个有些鲁莽的小侦探就是其中一件,还不知道要多长时间。
这个马甲的存活时间有限,再在身份上耽误下去反而得不偿失。
月山朝里撑着头胡乱想着,很快就定好了计划,就在他终于关掉系统界面,把自己彻底埋在被子里时,门口传来响动声。
“回来了?”
不用想都知道来的是谁,白发少年用之前他给的钥匙打开房门,将手上的盒子放在床头柜上,胸口别的宝石胸针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谁让你自作主张给我换成耳钉的。”嘴上这样抱怨着,月山朝里还是摸索着将盒子里的耳饰拿出来戴上。
进了房间后,白发少年就不再掩饰自己,眼中的情绪瞬间被一种没有任何生气的,无机质的光芒覆盖,飞鸟雾撇撇嘴,颇为无奈,“谁让你偷懒,让系统帮忙操控马甲的你还是头一个。”
“有实体的感觉怎么样?”月山朝里避开这个话题,笑眯眯回道。
“不怎么样。”飞鸟雾翻了个白眼,“吃东西的感觉和吃数据完全不一样,很奇怪的好吗?你手气也挺厉害,居然能直接抽中那个什么之星,这种烫手山芋当然要快点丢出去。”
......啊?
月山朝里一愣,从对方衣服口袋里抽出那张邀请函,用手焐热后,果然看见自己的号码就是那个幸运的[128]。
想起漫画里,毛利兰毫无怀疑地接过这个烫手山芋的模样,他忍不住泛起一阵小小的愧疚,“你真的是......算了。”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男人转过头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面前这个,以很不客气的姿势坐在椅子上的少年,感觉自己额头冒出一排黑线,“真的很ooc,能不能好好工作?”
【这是你的工作吧!】
这回少年倒是放下翘起来的腿,端端正正坐在了椅子上,这句反驳也并不是用飞鸟雾的声音说的,而是用那个熟悉的冷淡男音在月山朝里耳边炸响。
【把扮演马甲的事情推给系统自己休息的宿主是屑!!而且我还得给你整理信息和盯论坛,早晚有一天我的数据点都会因为你掉光】
‘不就让你接替一下飞鸟雾吗......其他三个最劳心劳力的马甲可都还是我在控制。’月山朝里小声吐槽道,‘数据也有脱发危险啊?而且我也算很体贴你了,知道你作为数据做不出表情,专门安排了小雾。’
都是面瘫的话扮演起来应该没什么难度?
并不想回应这句话,系统直接用飞鸟雾的身体冲他翻了个白眼,强烈控诉了这种强迫系统加班的无良行为,白发少年面色很冷,嘴唇一直抿成一条凌厉的线,走出去时并不像什么热爱美术的高中生,反而像小说里很常见的冷面少年杀手。
‘你就好像下一秒就要去鲨人。’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月山朝里忍不住继续吐槽道。
【看不惯就自己来演!】
虽然这样说着,少年还是停下脚步,再次向前迈步时周身凌厉的气质已经淡去很多,只是脸仍然冷着,态度很是坚决。
【说好啊,就这一次,之后再也不帮你搞这个了。】
‘嗯嗯!’他迅速答应。
甲板上。
飞鸟雾以‘要回去照顾朝里’的理由离开后,原本兴致勃勃的两个女孩也面带担忧的沉默下来。
“感觉朝里哥病的好严重。”铃木园子脸上带着愧疚,“早知道早上就不给他打电话问了...那个家伙肯定是因为那通电话强撑着来的。”
并没有和再次跑出去的少年侦探团们一起离开,灰原哀和两人坐在一起,闻言目光微闪,不动声色地搭话,询问那个和羽谷缈眼睛极像的男人的信息。
她平日里一直冷冰冰的,现在忽然插入话题让两个女高中生都愣了愣,似乎见对方罕见的对这个感兴趣,她们回应地都比较详细,三下两下将那人透了个彻底。
女孩将手中的柠檬水放下。
一个从孤儿院出来的,和羽谷缈有着过于相似眼眸的,还一直在寻找自己失踪家人的男人,和他会是什么关系?
亲人吗?
灰原哀的心脏因为这个想法咚咚地跳了起来,甚至涌上一股前所未有的欣喜,因为姐姐的原因,她将亲情血脉的联系看的极为重要。
那个阳光下的、和羽谷缈有着同样血脉的人,是不是有可能将他从污泥中拉拽出来?
她浅浅喘了口气。
自己是不是还有机会,再次和那个人生活在一起?
“灰原——”
江户川柯南的喊声打断了女孩的思绪,灰原哀皱眉望向他,只见那人眼中是一片焦急。
“怎么了,柯南?”毛利兰听见男孩的喊声,低头关心道。
“哈哈...是步美他们在找灰原啦,说是有大发现让她过去看。”江户川柯南干笑道。
因为这句很孩子气的话,两个刚才还在为自己那位没有血缘关系的兄长担忧的女孩忍不住笑起来,铃木园子将果汁杯重新端起来,“果然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晚上在游轮上寻宝什么的还蛮有趣的。”毛利兰柔和的笑道,摸了摸小男孩的头。
“我就不......”灰原哀拒绝的声音卡在嗓子里,对方直接拉过他的手腕,将他从椅子上拉了下来。
那人额头都冒着冷汗,看样子并不是被那群小孩要求来找自己,而是有什么其他要紧事,灰原哀表情严肃下来,跟着那人的脚步跑到远离人群的地方。
“我问你。”江户川柯南因为刚才的跑动,喘着气问到,“你对君度了解多少?”
灰原哀一顿,“......不怎么了解,怎么了?”
“我怀疑最近的那几个事件就是他干的。”小侦探迅速将从目暮警官和毛利小五郎的谈话中听见的细节给对方说了,“而且他现在很有可能就在这艘船上!”
女孩连呼吸都屏住了。
就在这艘船上......?
她发觉自己和对方已经太久没有见过面了。
上一次见面还是在禁闭室,自己因为姐姐的死拒绝再进行实验后被琴酒关了进去,期间他来过一次,只往她手上塞了一把小小的钥匙。
‘去吧,去过你自己的生活。’
一直沉默着的男人在要离开时,这样小声说道,声音很轻,带着明显的笑意,那一刻还是宫野志保的女孩才反应过来,自己的保护人一直想送她离开这里。
就像姐姐一直想要做的一样。
她最终还是没有用那把钥匙,而是在男人离开的好几天后,抱着必死的念头吞下了那颗藏着的‘毒药’。
至少这样,对方应该不用再背负上放跑叛徒的罪名,被拉去审讯室。
女孩当时是这样想的。
“灰原?灰原!”
灰原哀回过神来,才发现江户川柯南正一脸焦急的喊着她的名字,男孩似乎把她刚才的失神看作对于组织成员的恐惧。
“组织里关于君度的一点传闻都没有吗?有没有关于身体状况的,比如残疾之类的?”
“我...没怎么关注过这些。”灰原哀咬住下唇,扭开头,那段回忆席卷而来,让她忍不住每句话都带着刺,“只是听说过他的手段很厉害,如果他真的是为我们俩个来的,把这艘梦幻游轮作为墓地也很不错。”
说罢,她抽出一直被对方握住的手。
“灰原,你......”江户川柯南的话唐突地消失了,他明显感觉到面前这个人的情绪不对,又想起她对组织根深蒂固的恐惧,只能打消了继续探听消息的念头,“抱歉。”
本来是让你来游轮放松一下的,没想到还会遇到这种事情。
听出了那人的言外之意,灰原哀叹了口气,转头轻巧地绕开话题,“比起这个,你还是把注意力多放在那位朝里哥哥身上吧。”
“怎么了?”
“那个飞鸟雾不太对劲,你也发现了对吧。”女孩转头道,表情在黑暗中显得有些阴沉,让江户川柯南瞬间回想起两人刚见面时,她将头发撩到耳后,介绍自己的代号时的模样,“他刚才走时,称呼对方的语气......”
“可完全不像是喊一个把自己带大的哥哥。”
江户川柯南瞬间拧紧眉头。
满意的看着对方被这句话转移了所有注意力,灰原哀并不想再次回到那个哄闹的地方,只继续向甲板更偏僻的地方走去。
月光撒在栏杆和船身上,一点点拂平她刚才过于激烈的情绪。
船尾很少有人造访,大多数人都选择待在最热闹的地方享受无限供应的免费酒水和点心。她想去没有人的地方看会儿大海,船尾就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但是明显有人捷足先登了。
甲板上,戴着贝雷帽的男人背对着她,站姿很随意,戴着手套的手指搭在栏杆上,好像从画里走出的模特。
灰原哀心跳如雷。
她忽然想念那间会定时更换鲜花的书房,摆放着巨大毛绒熊的卧室,还要并不家常的,出自于那位有点严格的厨师先生的饭菜。
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过重逢的场面,但当它真正到来时才发现,原来就是这样毫无准备,是这样...不真实的让人以为像是在做梦。
女孩一步一步走过去,短短一段路,她好像走了很久很久才到达。
等走到那人旁边,她才发现自己居然满脸泪水。灰原哀有些狼狈的别过头去,甚至想要现在就离开,趁着那人还没有转头看向自己。
叹息声在头顶传来。
男人蹲下身,她看见了对方的脖颈和手腕。
自己曾经举着注射器,面无表情的对准这两个地方,冷眼看着那人因为并发症咳出刺眼的鲜血。
现在,那双手隔着三年的时间落在自己的侧脸上,拂去了那片被海风吹到冰凉的泪水。
“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