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源晴织的嘴唇动了动, 细微的呼气声中夹杂着一个微不可闻的字眼,他红色眼睛中混乱一片,先是震惊与懊恼, 然后又莫名夹杂上了兴奋和期待,最后又对自己心中为什么会生出这种情绪而感到自我厌恶和羞愧。
“晴织叔叔?”相比于其他不明所以的人, 禅院惠立即意识到了事情似乎有些不妙,源晴织这副模样就像是猛然发现了什么自己忽略的事情,在即将下定决心前的挣扎, 于是神色带上了一分凝重上前问道。
“不行。”他用一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还在噩梦之中的迷蒙, 心头发冷地注视着自己的手腕, 忽然低头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挣扎的光芒在他的眼中闪烁着, 身体微微弓起似乎是在发抖, 最终他的手指缓缓攥紧抵在额头上,声音低沉而又坚定地说道, “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我怎么会忘了?时间…时间!我必须…必须要想办法!不管能不能成功, 但是我不能就这样看着, 如果能改变过去的话…
如果可以的话…
黑色的不祥纹路在他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上隐约显现出来,源晴织狠狠地咬着牙, 手背和额头上的青筋蹦跳着,身体就好像一把被拉到极致的弓矢,下一秒就会有崩断的可能。他从喉咙中发出了仿若困兽一般挣扎的低吼声, 眼中充斥着的疯狂与执拗让看到的人瞬间胆战心惊。
正当众人还搞不清楚状况以为他疯了的时候,他们的耳边忽然响起了仿佛指甲剐蹭玻璃的尖锐刺耳的抓挠刻划声, 不少人的脑袋像是被针直接捅穿了一般,发出了难以忍受的尖锐的刺痛, 即使用力地捂住耳朵也无济于事。
“你要做什么?!”钉崎野蔷薇只感觉头晕目眩, 眼前的景物都出现了不明显的波纹, 然而等她咽了好几口唾沫勉强镇定下来之后,却发现根本就没有什么不同,她甚至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你…”钉崎野蔷薇的声音在看到源晴织的样子时戛然而止。
源晴织的身上冒出了以肉眼可见的巨大裂痕,完全打破了他们所以为的只能感受到疼痛而不能受到真实伤害的猜测,随后,咒力就好像是还妄图想要从被拧成麻花的水洗过的衣服中再挤出几滴没什么必要的水滴那样,一点一点地被压榨了出来。
“晴织叔叔?!”“不是说这里无法使用咒力吗?这是怎么回事?”现场顿时一片混乱。
源晴织大口喘息着,脸色惨白得吓人,仔细认真看去,甚至能隐隐透过身体看到他身后的草木庭院,但他根本就没有将自己现在的情况放在心上,就仿佛屏蔽了来自外界的所有声音,双眼中只倒映着悠闲地和源满仲说着话的源满朔。
还不够…源晴织这样恍惚地想着,还远远不够…他与他们唯一的不同之处就是他是咒灵,如果摒弃一切从根本上来说,他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是负面情绪,是咒力的聚合体。至于灵魂?谁知道他还有没有这种玩意呢?
这里唯一与他比较相像的就是两面宿傩,可别看他现在与虎杖悠仁是分开的,但也只是表现成这样,实际上二者还是混合在一起的。源晴织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抹好似站在脆弱的早已被风化的石头上,只要一阵风吹来就会化为粉末摔落下来的悬于一线的神经质,他现在呈现在这里的样子用一个形象点的比喻,就好像一捧装在瓶子里的被固定住了形状的水。
不管之后会怎样,再也聚拢不了也好,只要现在打开它的话…
“家主大人…”源晴织使劲地闭了闭眼,无比艰难地一点一点抬起手向着源满朔的方向伸去。他的手指颤抖着,每前进一点似乎都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整个人就像是开裂的瓷器那样,仿佛下一秒就会变成一地碎片,“拜托…”
请求您…
源晴织的喉咙滚动着,他期盼甚至于是祈求地看着源满朔,就如同漆黑的由夜色织成的大网追逐着前方的那一缕微光。
请您…回应我吧。
“嗯?”源满朔忽地脚步一顿,在所有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中,有些疑惑地转过头来望向了源晴织的方向。
“怎么了?朔。”源满仲见状停下询问道。
“那里…有什么吗?”源满朔探究地望着好似空无一物的庭院微微蹙起了眉,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那里,如果按照往常来说,这种情况应该会引起他的警惕才对,但他却离奇地没有生出敌意来。
?
源满仲的头顶冒出了一个问号,虽然他并不认为有人能够不惊动任何人地入侵源家,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放出了咒力,将源满朔所说的位置一寸一寸地扫了过去,结果自然是什么都没有发现:“我并没有感知到…是错觉吧。”
错觉吗?源满朔理智上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他总觉得如果就这么走了的话,他或许就会错过些什么,所以在犹豫了两秒后,他缓缓地迈动步子,向着众人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
“骗人的吧?”禅院真希猛地回过头来惊愕地说道,“这么长时间我们都试验多少次了?我们互相之间应该影响不到的才对,就算源晴织做了些什么,但看源满仲的表情…为什么他就能够察觉出不对来?”
“呵。”禅院甚尔翘起嘴角,他静静地看着源满朔向他们靠近,绿色的眼睛中蔓延上了真切的笑意,之前的百无聊赖在此刻都消失不见,取之而代的是融化的流淌着的波光,心中陡然生出了一种诡异的自豪与炫耀之情,不愧是朔啊。
家主大人…源晴织怔楞地看着源满朔的脚步减缓,最后在他的面前站定,他的眼瞳中明明空无一物,只有花草树木,天空与流云,但源满朔却像是笃定前方有着什么一样伸出了手来:“谁?”
两人的手慢慢靠近,就好像是真实与虚幻的交汇,源晴织的心脏怦怦直跳,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但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的刹那,他们的耳边却想起了骤然的轰响,整个世界在顷刻间天旋地转。
源满朔的手只触碰到了空气,他歪了歪头,打量了一圈周围,最终有些不解地收回了手,难道真的像兄长说的那样只是他的错觉吗?
“朔?”
“不,没什么,应该只是我弄错了。”源满朔转过身这样回答道,他最后侧头看了一眼刚才的地方,然后与源满仲一同离开了这里。
也许是感知出了错?源满朔有些不确定地想着,看来还得加深一些精确程度,如果这种情况出现在战斗中,就算是一念之差也是会致命的。
“不!家主大人!”只差一点!就差一点了!源晴织奋力地前方抓去,却直接落了空,连同他的心一同下坠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他们手腕上的金线发出了刺目的光华,却在下一刻转化成了暗沉的黑色与红色,瞬间笼罩了他们目之所及的所有地方,吸入肺中的空气都仿佛变成了实质化的血液,拼命地灌入呛入他们的鼻腔与喉管,最终变成了沉重的秤砣,沉甸甸地压在胸口,让人喘不上来气。
“等等!这是怎么了?!”钉崎野蔷薇本以为只是像前两次一样的跳跃时间,可是眼前的这种情况无论怎么看都不正常,该不会是刚才源晴织的行为出了什么差错吧?
“家主大人…”源晴织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半跪在地上用手撑着地,胸膛震动着发出了接连不断的咳嗽声,他红色的眼睛暗淡了下来,连带着身体的轮廓似乎都变得模糊不清。
他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了,源晴织狠狠一拳砸在地上,表情中带着痛苦与绝望,他知道家主大人后悔和遗憾的是什么,明明只要将一切都告诉家主大人,所有都可以挽回——他才不在乎这样会不会改变未来,只要不影响到家主大人,那么任何代价都是可以接受的,然而…
像是暴风雨的海面上摇摇欲坠的小船,即使上面的人拼命地往外舀着水,眼见着就要雨过天晴的时候,一个浪头打来,小船终究不堪重负地从中间开裂,带着所有人坠入海中。就算是有点水性的人又能坚持多久?等到风平浪静的时候,看到的只会是在阳光下美丽而又澄净的海面,至于它究竟吞噬了多少人,又有谁能数的清呢?
“晴织叔叔!”禅院惠抿着唇快步走到源晴织的身边,弯腰想要将他拉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已经来不及了。”源晴织没有回答禅院惠的问题,只是缓缓地抬起头看着天空,红色的眼睛深处仿佛酝酿着一层暗色,有什么东西挣扎着呼之欲出,“要来了。”
“什么?”
“咻——”
尖锐的刺破空气的声音如同成片扇动翅膀的鸟,好似乌云罩顶,又好像遮天蔽日袭来的蝗虫,带着燃烧的火光,以一种势不可挡、铺天盖地的侵略感,在一瞬间闯入了每一个人的眼眸,点燃了所有人眼中浮现的震怖和惊恐。
“躲开!”几乎是下意识的,他们完全想不起自己其实是不受伤害的,源自人类骨子里的对于火焰和箭矢的恐惧让他们纷纷向着四周寻找掩体扑倒。
一道流光在空中闪过,像瀑布一般汹涌坠落的“箭矢”被一瞬间折断,衣袖在禅院惠睁大的绿色眼睛中飘过,他不由地想要伸手去抓,却依旧像是以往一样如同从清澈的水流中拂过一般:“朔。”
源满朔的脚步落地,身上的羽织飘然落下,流动中暗纹清晰地映照了出来,他眼神冷凝地环顾一周,声音冰冷地说道:“情况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