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转术式很好地缓解了源满朔身上肌肉撕裂的疼痛, 他微蹙的眉头舒缓下来,紧绷的身体也缓缓放松,然后他顶着源里奈不赞同的眼神, 选择了默默地转过头去, 将脸像逃避现实又像是在撒娇一样地埋在了源满仲的怀里, 好像这样就能假装自己没有看到。
源里奈的头上冒出了井字, 天知道在葵急匆匆地过来喊她的时候, 她到底遭受到了怎样的惊吓, 而着急忙慌地赶到一看…呵, 谁能告诉她明明是在家里,这到底是怎么造成的?就算是训练一向也很有分寸的啊?
“家主大人。”源里奈盯着源满朔的后脑勺眯了眯眼,然后将目光投向了终于松了口气的源满仲,“发生了什么?”
“朔的术式觉醒了…不, 或者该说是终于能使用出来了?”源满仲摸了摸源满朔的头发,眼里划过一丝笑意, 语气欣慰地说道。
“术式?可是一般的术式并不会对自己…”源里奈好似想到了什么, 猛地停住了话头,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当年源满仲也是…“和您一样?”
“还是有所不同的。”源满仲沉吟片刻, 看向了源穆彦, “穆彦?”
“并没有异样。”源穆彦摇了摇头,“但是朔少爷用出的确实是我的术式。”
“复制?”五条悟和源里奈同时说出了猜测, 不过这应该已经算不上是“猜测”了,毕竟所有的线索条件都很清晰,就差把答案放到你眼前了。
“是毫无条件的吗?”禅院直毘人刚问出这一句话, 就停顿了下来, 随后自嘲地摇了摇头。他本来还想看看从中是否能找到[Q]集团首领的弱点, 但是后来想到咒术界在[Q]面前是全面的颓势,就算双方回到同一起跑线上正面对决,他们依旧恐怕都走不到对方的面前,就算知道他的弱点又能怎样呢?
“复制…”五条家的大长老陷入了沉思,从最开始源满仲对于源满朔可能没有术式的轻描淡写,后来对葵没说完就被打断的话,再加上对话之间透露出的源满朔和他的术式的相似性,难道说…
他霍然抬起头来,瞪大眼睛指着源满仲说道:“他可以将他人的术式复制或者剥夺,然后将其赋予其他人?!”
一坐皆惊,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地看向了正和源里奈交流着情况的源满仲,随后纷纷将求证的视线投向了源晴织。
五条悟打量着源晴织的表情,意味深长地说道:“是剥夺吧?”
源晴织没有说话,不过看态度似乎是默认了。
“等等!这样岂不是说我想要什么术式的话,随时都可以更换吗?”钉崎野蔷薇揉着自己的头发,怀疑地抬头看着天空,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要颠覆了,“这不是开挂吗?”
没错,这就是开挂!御三家的人感觉自己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他们唯有低下头才能遮掩住自己眼睛中都要迸发出来的贪婪和渴求。如果他们也有这种术式,他们完全可以从那些野生咒术师、自己的对手身上将术式夺走,将其换到自己人的身上,这样一来,他们完全可以让家族中人人都有术式,如果幸运能遇到无下限/十种影法术/赤血操术的话…
更何况说不定还能打破一个人只能有一种生得术式的规则…如果一切都像他们想的那样,这个世界上又有谁能阻止他们呢?
御三家的人努力地将自己脸上狰狞的表情压了下去,手臂都在袖子中激动得发颤,源晴织漠然地看着他们,红色的眼睛中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他凝视了片刻后,忽然开口说道:“出去后,就把他们都宰了吧。”
终究是没有瞒住,源晴织平静地想道,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不能让他们影响到家主大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彻彻底底地挫骨扬灰,规避掉降灵术之类特殊术法的风险。
“呵,你真是难得说了一句让我赞同的话。”禅院甚尔冷笑着,捏动手指发出了咯嘣的声音。他早就想这么干了,尤其是如果外界和他们这里的时间是同步的话,虽然他并不喜欢拜尔那家伙,但他的工作能力终究是让人没话说,他还曾恶意地想过拜尔什么时候会猝死…等他们脱身而出之后,眼前的这些人…想必也只能被称为“咒术界余孽”了吧?
“哎呀,虽然我也很讨厌这些烂橘子,有时候也想干脆宰了他们,但是…”五条悟声音轻浮,脸上带着笑意,双眼中却闪动着透彻的凉意,“现在可不能让你动手呢。更何况你的‘他们’中还包括了我的学生吧?”
“五条老师。”禅院惠突然开口,翡翠一般、冷色调的清亮的眼睛中无悲无喜,就好像真的只是单纯出于好奇而询问着,声音中却透露出了明显的异质感,“你是不相信朔吗?”不相信朔可以填补掉所有宰掉的咒术界高层的空缺,不相信在朔掌控下的咒术界能变得更好。
禅院惠知道五条悟的理想是什么,培养出学生来逐步替换掉那群所谓的“烂橘子”,他对此的想法只有一个,那就是白日做梦。
他并不是说五条悟想要创造自己的班底来替换掉咒术界高层有什么不对,而是采用的方式明显有很大的问题。
他怀疑五条悟是不是搞错了什么?用最简单的数学方法来统计,东京高专一届能有多少个学生?两个?三个?四个?就按照平均值三个来算的话,假使一个人能活到一百岁,除去成长、衰老的时间,真正能活跃的时间不过五十到六十年,那么按照极限,一刻不停地去教导学生的话,也不过一百八十人罢了。
而咒术界高层能不知道五条悟的想法是什么吗?如果他们想要动手的话,五条悟能保证百分之百地护住他的学生吗?别忘了作为咒术界仅有四名特级之一,在夏油杰叛逃死亡、九十九由基不干活、乙骨忧太刚刚晋升不久的情况下,五条悟无疑承担了几乎所有高端咒灵的祓除任务,他能在咒术界下达任务的时候不管吗?这时候如果动一下手脚的话…就算是能活下来一半好了。
而剩下的这九十人里,除去意外死亡的、被现实和压力压垮所以退出咒术师行列的、被高层所诱惑腐化最终选择背叛的、最开始抱着一腔热血但终究在日复一日的嗟磨之下成为“烂橘子”的一员的…剩下的又能有多少呢?
更何况他们作为平民咒术师的一员,想要进入被咒术师家族所把持着的高层简直是困难重重,被称为地狱级难度也不为过,而五条悟不管怎么说都是作为御三家的五条家的族长,他真的能够按照他的想法推翻一切吗?
就算有人继承了五条悟的志愿,继续去培养学生,这也是一个相当漫长的时间了,而在这段时间里会发生什么都是无法预估的,就想想这次涉谷事件,五条悟被封印后会发生什么,简直就是一望而知的事情。
咒术界需要的是彻头彻尾的、破而后立的变革…禅院惠看着对面的五条悟,在心中平静而又笃定地想道,只要你还是五条悟,那么你就是做不到的。
还有夏油杰…禅院惠瞥了一眼从刚才开始脸色就十分不明朗的夏油杰,不动声色地转过头来,虽然这个人现在是站在他们这边的,但他还是想要说,他完全搞不懂他在想些什么。
杀掉所有非术师…对他来说,那真的不是已经掉入深不见底的绝望中的蛛丝吗?
“我当然是相信朔的。”五条悟的脸上展露出了笑颜,这样理所当然地说道,完全没有去管听到他说相信[Q]集团的首领之后,身后五条家的人难看的脸色,以及禅院家和加茂家的暗流涌动。他目光慢吞吞地在禅院甚尔和源晴织的身上划过,最后落到了禅院惠的身上,苍蓝色的眼睛中是一片苍茫,“我只是不相信你们而已。”
他还有太多太多没有弄清楚的事情了,所有他原本以为很明晰的事情上笼罩着一层一层的迷雾,也许…他看向了已经开始逗弄起源赖光的源满朔,在冲突之中他们几乎没有注意发生了些什么,五条悟脸上原本只是流于表面的笑容变得真切,他会从这场“意外”之中获得他想要的答案,明白在重逢之后令他感到茫然无措的朔究竟是怎样想的,然后…
“你不相信又有什么用?”禅院甚尔嗤笑了一声,绿色的双眸与苍蓝色的眼睛碰撞在了一起,嘴角轻蔑地勾起,说话之间嘴角的伤疤都透露着嘲讽,“不过是临死前的挣扎罢了,你的身份只有一个,那就是…”
禅院甚尔咧开嘴,露出了森白的牙齿,杀气汹涌澎湃地从他的身上迸发了出来。
“应该去死的敌人。”
“这句话用在你身上也蛮合适的嘛。”五条悟针尖对麦芒地说道,然后他忽然用手捏着下巴,眼珠子一转,歪着头朝着一脸无聊的两面宿傩打了个招呼,“宿傩,这里有个人说要杀掉悠仁哦~你不说点什么吗?”
“哎?五条老师?”虎杖悠仁一脸茫然。
“去死。”两面宿傩连眼神都没有给他一个,虎杖悠仁死了管他什么事?那个惹人厌烦的小鬼死了才好,在这里的都是灵魂体,说不定到时候身体就直接归他了呢。
“宿傩好无情啊,做了这么久的‘室友’就没有一点点的情谊在吗?”五条悟用手指比量了一个微小的距离,大惊小怪地说道。
“你要是想死我就成全你。”两面宿傩面露恶心之色,在这里看这些“风平浪静”的无聊东西就够让他烦躁的了,打一架活动活动找点乐子正好。
“宿傩你不会是老年痴呆了吧?这里是打不死人的。”
“呵。”两面宿傩的嘴角扯出了惊悚的弧度。
“轰!”
虽然不想说,但是悟…夏油杰痛苦地捂住了脸,这已经是第几次了?你的拉仇恨能力是不是太强了点?你看看现场,除了你的学生之外,连你们五条家的长老都是满脸黑气啊!夜蛾的拳头都已经蠢蠢欲动了!
算了。
夏油杰拢着袖子叹了口气,转头沉默地注视着在家人之中放松着的源满朔,莫名的想到了自己在看到那群普通人将美美子和菜菜子关在笼子里当做怪物,将一切罪孽都推到她们的身上时,那种世界都仿佛斑驳着破碎掉的崩溃与茫然。
他并不是在说他们遇到的情况是相同的,只是在突遭大变之后,发现自己的身前再也没有了可以遮风挡雨的人,自己成为了站在最前方的那一个…
朔,这会是所有一切的起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