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我…什么?
五条悟的表情定格在了脸上, 他睁大眼睛试图想要辨清禅院朔是不是在开玩笑,可他从那双梦见过很多次的眼睛中看到的却只有陌生。
他妄图从中找到有任何一丝熟悉的痕迹,可就像是夏天被泼洒在滚烫地面上的水,在蒸发之后, 没有留下一丁点的残余, 就好像…他们真的从未认识过, 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他的幻想, 他们是两条无尽的平行线, 从头至尾,从生到死,永远都没有相交的可能。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五条悟的喉咙滚动着,他不在乎周围的人是一副怎样的表情, 也不在乎接下来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禅院朔的脸,手里紧紧地抓握着那根飘渺不定的脆弱的将他悬挂在半空中的蛛丝,抱着微小的、甚至于说是恳切的希望,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一样, 以一种让所有人惊讶的小心翼翼,轻声问道:“你还记得我吗?”
禅院朔的眼睛中浮现出了一丝困惑, 他在脑海中搜寻了一番,肯定地说道:“如果非要说见过面的话, 也只有小时候有过一面之缘, 五条族长是有什么问题吗?”
不对…
不对!
五条悟想要问如果他没死的话,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他从来没有收到关于他的任何一点消息;想要告诉他自己这些年可是有了不少的学生,当然肯定比不上他们当初就是了;想要向他讨要这些年他承诺过的喜久福, 如果不是翻倍的数目的话, 他就绝不原谅他;想要和他一起去看看硝子, 去看看天内理子,去看看…杰…可是现在,他看着禅院朔黑色眼睛中纯然的疑惑,忽然就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为什么…你能如此轻易地将一切都忘得干干净净呢?五条悟的心中忽然迸发出了巨大的愤怒,像是即将喷发的火山,在往外冒着滚滚浓烟,只等着下一秒将一切都吞噬殆尽,如果是这样的话,徘徊在过去的不就只剩下我了吗?
依旧还在想念你的不就只有我了吗?
五条悟瞬间出现在了禅院朔的面前,在空井流等人戒备以及蠢蠢欲动的杀意中,他怔忪地盯着禅院朔黑色的眼睛,里面明明倒映着我的身影不是吗?为什么…
五条悟看着那双没有丝毫慌乱的、平静的眼眸,忽然觉得心头升起的怒气就像是一个被扎破的气球,只剩下了一层破碎的皮子在那里伪装着完好,而那根扎破了它的针则是安静地待在心脏中,恍若无物,却会在一呼一吸之间,带来密密麻麻的清晰而又绵长的痛苦。
可我却又是如此庆幸…
他缓缓伸出手想要去触碰禅院朔的眼睛和面颊,他看着自己缓缓地翘起嘴角,露出了一个温柔的、不带有一丝悲伤的微笑。
你终究是回到了我的身边。
然而还没等他碰到禅院朔,他的手腕却被另一只手牢牢抓住了。禅院甚尔眯了眯眼,语气危险地说道:“谁让你靠近的?六眼。”
“啊,是你啊。”五条悟缓慢地偏过头去,像是风暴拂过海面,卷起了滔天的海啸,浮现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气,他周身的咒力沸腾着,挤压着空气,几乎在这片区域扭曲出了一条真空带,“老鼠终于不再躲藏了吗?”
“别开玩笑了,谁会去特意躲着一个手下败将啊。”禅院甚尔挑衅地说道,“‘咒术界最强’可是我们的敌人呢,杀了你,朔也会高兴的吧。”
!!
五条悟这才迟钝地意识到,朔出现在这里是有原因的,他扭头看了看大有他做出什么举动,今天就算拼了命都打算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的[Q]学院众人,又看到了庵歌姬复杂的眼神,他停顿了一下忽然笑出了声来:“不愧是你啊,朔,我真期待看到那群老橘子的表情。”
“…多谢…夸奖?”为什么直接叫上我的名字了?禅院朔有些迟疑地说道,他觉得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劲,包括他到来之后庵歌姬震惊的表情,以及五条悟…
他看了一眼互飚杀气,仿佛下一秒就准备在这里大打出手,拼个你死我活的禅院甚尔和五条悟,眼神微妙地陷入了沉思之中,这分明是认识我的表情,可是他应该没有在外界出现过才是,他们又是从哪里得知的?
禅院朔将目光缓缓地投到了明显有些精神恍惚的庵歌姬的身上,他往身旁瞥了一眼,五条悟先不说,禅院甚尔的身上已经带上了狂放的杀意,他沉默了一下,在心里想着反正这次来也是准备向咒术界展示一下他们的力量,顺便给他们一个教训,禅院甚尔应该是有分寸的…吧?
大概。
禅院朔淡定地走到了庵歌姬的身边,平静地说道:“没能按时抵达真是抱歉,不过该不会就让我们在这里站着吧?”
“啊?哦。”庵歌姬支吾了两声,听到禅院朔的声音她本能地有些放松了下来,可是想到眼前的这个人的身份,她的神经又在不断地提示着他的危险,就是这样矛盾的表现弄得她有点焦头烂额,她已经搞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了,最后她干脆自暴自弃地说道,“校长和老师都在监控室,我们会在那里观看比赛全程…不过你…您确定不用管一下吗?”
随着“轰”的一声,庵歌姬抽搐着眼角,指了指已经开始交手的禅院甚尔和五条悟,两人战斗之间掀起的风浪将措手不及的东京校和京都校的学生一时间弄得东倒西歪,只有明显已经习惯了的[Q]学院的学生在第一时间站出去了老远,没有受到波及,甚至还有心情指指点点地欣赏着战斗。
“不用。”禅院朔慢条斯理地拢了拢袖子,他双目含笑,只是话语中透露出的意思却充满了漫不经心和一丝居高临下的轻慢,“这里毕竟是咒术界的地界,让我一个‘受邀而来’的‘客人’出手阻止的话,未免也太看不起你们了,如果实在不行的话…”
禅院朔轻笑了一声:“就当做是交流会开场的余兴节目吧。”
“这…”庵歌姬一时语塞,她能够听出禅院朔话里话外的意思,她也有心想要做点什么,可是现在这个场面…真的不是她能够决定的事情啊!于是她一时间也只能踟蹰在原地,看着逐渐扩大的战场,在心头给五条悟狠狠记上了一笔。
虎杖悠仁扶了一把差点跌倒的吉野顺平,然后抬头看着这仿佛天灾一般的战斗场面,慢慢张大了嘴:“顺平,你知道五条老师这是怎么了吗?”
吉野顺平敬畏地看了一眼五条悟和禅院甚尔,或者说他其实根本就看不太清,只能够听到和看见战斗时的巨响和开裂的大地,他听到虎杖悠仁的问话回忆了一下,他是跟在五条悟的身后来的,之前根本没有什么异样,好像变成这个样子是因为…
他小心地看了一眼禅院朔的方向,然后对着虎杖悠仁小声说道:“我不太确定,不过似乎是因为看到了[Q]学院的校长的原因。”
“啊?”虎杖悠仁眨了眨眼,他有些好奇地朝着正在和庵歌姬交谈的禅院朔看去,莫名的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他凝神看了一会,忽然瞪大了眼睛,无比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有些口吃地用手指着禅院朔,结结巴巴地说道:“他…他是…”
这不是和两面宿傩记忆里的那个人一样吗?!
“啊,对了,差点忘了一件事。”禅院朔察觉到了虎杖悠仁的注视,于是转头朝着虎杖悠仁的方向看去,在庵歌姬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仿若瞬移一般出现在了虎杖悠仁的身边,右手直接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好快!
虎杖悠仁只感觉眼前一花,自己的身旁就忽然多出来了一个人,他的后背生出了一片鸡皮疙瘩,牙齿磕碰着打了个寒颤,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冷意席卷了他的全身。虎杖悠仁惊骇地朝着禅院朔望了过去,记忆中那张好看的脸上此刻却充满了漠然,他感觉自己的肩膀越来越沉,膝盖颤抖着想要弯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禅院朔敛下眼,微微凑近虎杖悠仁,声音平静地说道:“你给我等着,宿傩。”说完,他恍若对虎杖悠仁失去了兴趣一般,松开了他的肩膀,头也不回地向着远处走去。
虎杖悠仁呆滞地看着他走远,僵硬的肢体这才慢慢回暖,他的耳边响彻着两面宿傩肆意的狂笑声,颤抖着手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脸上,顶着吉野顺平担心的眼神,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又干了什么?”
[小子,这么快就忘了个干净吗?]两面宿傩的嘴角咧出了渗人的弧度,他的手指兴奋地痉挛着,座下惨白的骸骨被毫不留情地碾压成沫,发出了咯吱的声响。他站起身来,缓缓从骨山上走下,双目中流露出的是迫不及待的扭曲的杀意,[我可是已经等待很久了。]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这可不好说。],两面宿傩恶意地说道,[源要做的事情,还从来没有不成功的时候。]
难道说…虎杖悠仁看着禅院朔的背影,额头上冒出了一滴冷汗,他是想要释放两面宿傩吗?
禅院朔是不知道在两面宿傩的诱导之下,虎杖悠仁的思路偏到了什么地方去,他看了一眼虽然还未停下来,但是声势已经小了很多的现场,毫不在意地对庵歌姬说道:“看来你们根本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啊。”不等庵歌姬说话,他就接着说道,“开幕式已经要结束了,还请在前方带路吧,放心,对于场地破坏的赔偿,我们会一分不差地交给你们的。”
你究竟把咒术界当成了什么?
庵歌姬用一种陌生的眼光打量着禅院朔,她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个人,已经不是她印象中的那个会温和地跟她说话的家伙了,而是作为诅咒师首领的…
敌人。
“…请跟我来。”庵歌姬低着头,慢慢地握紧了拳头。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