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放有好几块木板, 邵盛飞挑了一块小的放下去。
女人赶忙将木板抱住,长舒一口气:“总算得救了,我游了一晚上真的没力气了, 只好放任自己浮着,这浮着也是个技术活啊!你不光不能乱动, 还不能大喘气, 我连呼救都不敢!……”这人话多且密,跟豆子一样往外抖,不等乔青青问, 她自己全说了。
“这下子完了啊!我以前可是长跑冠军,冠军也没用了啊, 没有地给你跑,你还能往哪里跑去!陆地全没了!没了啊!”
乔青青吸一口凉气, 只觉得心肝脾肺肾都跟着凉透了,她下意识侧头看向邵盛安。邵盛安握住她的手, 继续问:“你确定吗?”
女人吐出一口脏水:“确定!我不停地跑, 到处跑, 行李都跑丢了, 可是最后还是掉进水里了, 你们有船真好啊, 早知道我做一条船了!”
这个消息……让大家都陷入震惊之中,宋三河他们也划船赶过来了, 同样无法接受这个消息。
“这不可能吧?怎么可能呢!我不相信!”
“是啊是啊, 我也不相信!”
“汤州船队呢?他们昨天突然加速现在已经不见影了!”
女人说:“什么船, 汤州船队?哪个汤州啊?”
乔青青听出不对劲, 问她是从哪里来的。
“南平基地啊!不是, 你们哪里来的, 汤州船队怎么一回事?什么意思啊!这里是哪里啊?”女人抓着木板扑腾,语速加快。
南平基地,听说是在熙城西南方向的一个小基地,乔青青在治安队轮值时见过来自南平基地过来熙城交换煤炭等货物的商队。
这个人所在的那块陆地也塌陷了,这人不知道怎么的游到了他们所在陆地塌陷的路线上。
最坏的结果发生了,所有的陆地竟然在同步塌陷?汤州船队能来到熙城,他们以后还能去哪里?亦或是就此开始了水上生活时代?想起那些小山一样的鲨鱼,乔青青的眉头紧紧拧起来,她跟邵盛安对视,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凝重。
三个小时后,曾光宇卖力地划船,他们的船人和物资最少,因此走在了最前面。
三个小时之前,搞清楚情况后曾光宇说:“大妹子,你们家才四个人,能多加一个我吗?我拿我压箱底的宝贝当船费!”
从脖子里掏出了一块金佛。
乔青青收下了,说好了只提供位置,不提供食水,只收留她三天。
“三天后你自己找办法走吧。”曾光宇立刻同意了,再泡下去她真的会死的,她已经没有办法继续游泳了,三天就三天吧!
上船后,曾光宇缓了缓,四肢重新恢复了些力气后,她就自告奋勇帮忙划船,邵盛安就让乔青青把船桨给曾光宇,让乔青青休息一下,她就坐到船尾去。
木船走得快,乔青青用望远镜查看周围,仍看不见汤州船队的影子。
她推测汤州船队之所以加速,是因为他们得到了什么消息。会是什么消息呢?船队有船,即使陆地全部陷落也能立于不败之地,那他们会为了什么加速?前方有什么要紧的东西吸引他们吗?
或者是前方已经没有能够阻拦船队的东西了。
乔青青的心沉甸甸的,她甚至需要摸一摸挂在船沿的弓丨弩,才能得到一些安全感。
在远处,最后的陆地塌陷,一辆辆努力保养维护的车陷进水里,沉甸甸地沉入海底深处,一艘艘木船在水波中摇荡,混乱中,有人发出惨叫,有人高声呼救,有木船开始易主……
柳昭云满脸都是血地爬上了木船,她看着晃荡水波里挣扎的幸存者,露出一个苦涩茫然地笑容。
珠珠一声都不敢哭,眼睁睁看着父亲拔出了插进威少后心的刀。
“别怕别怕!我们有船了!”男人将威少踢下去,刚要划船走人,但数不清的手从水下伸过来,跟夺命水鬼一样抓他。
男人狠心地挥动菜刀:“滚开!滚开啊!”
到处都是肉搏,锋利的刀刃,磨尖的木刺,还有时不时响起的枪声。
最后的大陆伴随着无数血腥,仇恨与绝望,彻底沉入海底。
与其同时,无数块切割过的陆地相继陷落。
地势最高的叶山也终于彻底沉没。
谈建岭做好所有撤离工作,抱着罗市长的骨灰坛子,被拉着上了最后一艘木船。
他看着一切轰然坠落,眼泪落到了坛子上。
追到汤州船队,是在两天之后。
“那是汤州船队的游轮啊!”刘振惊喜地喊。
众人立刻赶上去,将船桨舞得飞快。
等凑得近一些了,乔青青才看见木船,还有水里的幸存者。
他们的小船缓缓靠近,乔青青放下了望远镜,神情凝重。
“青青。”邵盛安喊她。
她收回视线看向他,艰难地说:“我没有看到陆地。”
车队不见了,但她在一些木船上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那是逃亡在最前线的车队的人。她在医疗组上班时,还见过一次那些人过来谈话,被引上了船。后来她跟谭医生聊了几句,这不是什么秘密,谭医生就跟她说了,船队无法再接纳那么多人口,只好拒绝了,不管那边提出什么条件都没用。之后乔青青经常会见到他们的车满载着木头回来,看样子应该也找到了一片茂密的树林。车队大营地率先撤离时,乔青青有看见他们车顶上的木船,一车一船,画面非常震撼。
而现在,那些人在船上,车子呢?
肯定都在水里了。不过有些奇怪,乔青青发现那些人之间的气氛不太好,好像在争吵些什么,她粗糙扫了几眼,发现好像木船的数量跟车队车子的数量对不上,他们应该不止这些船才对……
乔青青没有细想,毕竟不关她的事情,她继续补充:“我还看到车队大营地那些人,他们的车全部不见了。”
宋三河借望远镜看了看,神情沉重:“看来这里就是尽头了,我们居住的陆地最后的尽头。”
曾光宇抻着脖子看船,她还不太相信这是来自汤州的船,汤州那么远,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几天乔青青也问过她南平基地的情况,曾光宇说他们基地在大地震后的大海啸中彻底分崩离析了,大家各自分散。后来她自己刨了个窝,靠着捕鱼收集为生,运气好还找到一大片水浮莲,那东西长得快啊,吃都吃不完,虽然味道不太好,但为了活下去也不是不能吃。周边一起生活的人一开始并不多,直到气温升高,人才多了起来,其中就有南平基地的军人,军人们重新收拢幸存者,大家一起生活,日子过得勉勉强强。
“真的是船啊……”曾广宇喃喃,“还是你们运气好啊遇到了船队,提前知道陆地会塌陷的消息……如果我们也知道的话,肯定也会造船的,造很多很多的船。”
刘振问:“你不是说你们那边没有见到鲨鱼嘛,那干嘛不造船去水里打听消息,你们就那么缩着别动啊?”
曾光宇苦笑:“是没有鲨鱼,我们的确造过船,不过海里有漩涡,去过两次船都翻了,还失踪了很多人,后来我们就没有再去了,造的船也不多,就几艘,拿来捕鱼装鱼的,也不敢往深处去,后来海水不是越来越咸了嘛,那几艘船坏得也快……地面塌陷的时候,我抢不到船,就带上行李逃跑了。”
听得宋三河忍不住叹气。
“我们先去找妈她们吧,我放心不下。”乔青青跟邵盛安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走吧!”
刘振赶紧说:“我也担心霞姨,那我跟你们一起去吧?”说完又看向宋三河。宋三河点头,他又期待地看向邵盛安他们。
邵父招手:“来吧来吧。”
他就高兴地爬过来。
乔诵芝和邵母现在过得还行,在安全面前,吃住上的不足也就没什么要紧的了,跟外面水里那些幸存者相比,她们的生活已经算得上幸福。
看见家里的船时,她们正在外面探头张望。甲板上临时搭建了一些遮阳棚,收容新上船的幸存者,到处都有人在抱怨,说太拥挤了,发放餐食的时候这种不满更浓。
乔诵芝和邵母挤在甲板边边上,也不去管其他人吵架,只专心地用望远镜寻找家人的踪影。
邵母担忧道:“好几天没有看见他们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事了。”
“肯定不会出事的,是我们的船走得太快了,青青他们落在了后头,给他们时间他们会赶上来的。”
“他们晚一点来也好,安全一点。”
听出邵母话语中的惊怕,想起看到的那些画面,乔诵芝也觉得自己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几下。那天他们抵达这片水域时正是傍晚,霞光将水面照成红色,但水里有更加鲜红的色泽,那是人类的血,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才会染出那么一块块一片片血红的水泽,消散不去。
血那么多,尸体却很少,乔诵芝不敢去想背后的原因。这里明显经历过一场混战,木船们各有势力,每个势力间剑拔弩张,乔诵芝和邵母担忧地看了很久,没有看见家里的船,这才反应过来船队走这么快,家里的船肯定还落在后面呢。
邵母悄声说:“就是啊,咱们船队也派出小船到处巡逻了,现在青青他们过来正好安全,不怕有人使坏——你看那个,芝姐你看!那个是不是我们家里的船?是盛安,是青青啊!”
她是如此激动,声量极大,乔诵芝赶忙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眼睛立时就红了,语无伦次:“哎还真的是,累不累啊,怎么都晒得这么黑……”
“走走,芝姐我们走!”邵母拉着乔诵芝往船的出口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