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来的衙役们都是认真干事的人,半日功夫便陆续传回来许多有关陈家的事,最后陆辰星从中总结出了重要几点。
其一,陈家以前很富有,但因供陈秀才念书卖了半数田地,最后陈家二老受不了长子长媳的闹腾,早早给两个儿子分家,长子分走大头,身为次子的陈秀才所分田地不多。
其二,陈杨氏为了在大房面前争口气,将自己当成骡马不停干活做事,一心想供丈夫考取功名出人头地,为了省钱,她连自己长子读书的事都作主停了。
其三,陈杨氏太辛苦导致面容苍老不说,身体也病痛不断,而陈秀才因从未受苦受累过,反到养得高高壮壮白白胖胖,面容也年轻,看着不像夫妻倒像是娘俩,近年来两人争吵不断。
其四,陈大郎陈子青始终记恨自己没念两年书便被母亲阻止的事,在父母争吵时他很少站在母亲这方,对这个花去家中几乎所有银钱的父亲也没有多孺慕。
其五,也便是最重要一点,陈子青妻子刘氏两年前有位丧夫失子没了依靠的表姨来投奔,这表姨姓李,年方三十出头,无论是身段还是样貌都颇为出众,出入陈家几次后便引了陈秀才注意,为此,人老珠黄的杨氏没少与陈秀才吵闹,最后还将登门看外甥女的李氏赶走,扬言不许她再登陈家门。
综合分析下来,除了次子陈子墨及已经远嫁的独女与其不曾闹过大矛盾,死者陈杨氏等于得罪了家中几乎所有人。
若说与死者有过结怨的人,衙役们打听来的消息里都不曾听说她与外面谁不合过,与邻里都相处得不错,早年与长房因分家红过脸,但自从陈秀才考取功名后两家关系已经缓和了许多,连争吵都没再有过。
“大人,小的们打探来的消息,最有可能恨死者的人除了陈家几位外,便只有那位被当众打出门去的李氏了。”钱大总结道,当初他是陆辰星上任时第一位站出来捉拿王大黑的人,是以颇受器重。
陆辰星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敲椅背,沉思片刻后问:“陈秀才与那李氏之间究竟怎么回事可曾查清?”
“许多人都曾看到过陈秀才与李氏在外碰过面,看起来相处得还颇为亲近,杨氏不许李氏登门后,陈秀才也与李氏在陈家外见过,死者就是一直见丈夫不听自己话不停与李氏见面,才一直吵闹,听说近一年多陈秀才一直歇在书房。”钱大回道。
看来这陈秀才与那李氏还真有点什么,陆辰星如是想到。
女人的直觉是很准的,杨氏那般忌惮李氏,想来是察觉出了什么才会坚决反对,只是她再反抗,陈秀才也没将她的警告与吵闹放在心上过。
“白眼狼啊。”陆辰星拧了拧眉头,杨氏的尸体他有看到过,看着确实比那陈秀才老很多,明明她年纪比陈秀才还小两岁。
陈秀才会有今日,能一路考□□名且还被伺候得这般好,杨氏居功至伟,结果福没享到,却落得个被丈夫嫌弃、被儿子埋怨的下场。
可悲,可怜。
自古以来,女人都不能太没有自我,有几个燃烧自己照亮丈夫的女人最后有好下场了?
“好了,再去打听今日一早谁曾见过死者,查清楚谁是最后一位见过死者的人,近几日发生的事尤其要打听清楚,查一查早上陈家众人都在做什么,可有不在场证明。”陆辰星交代完便让他们退下,他不是只等现成消息的人,打算夜里带着最佳保镖红豆亲自出去查线索。
黑风寨。
已经可以被人搀扶着走几步的寨主老头儿一脸慈爱地看着儿子:“出去玩得如何啊?寨里无聊了就多出去走走,没银子便找爹要,不能亏着自己。”
听到银子的事,曾少逸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忙道:“老爷子,寨里的人出去吃喝都不给银子的吗?”
老头儿闻言眼神闪了闪,端起茶杯喝茶掩饰不自在:“怎么突然问这个?”
曾少逸将他们在酒楼用饭的事说了遍,绷着一张俊俏的脸不悦道:“胡子哥说他们在外吃饭从来不给银子,其他人是否也是如此?”
“简直岂有此理!我们堂堂一山之匪,会缺那点子饭钱?”老头儿色厉内荏地猛拍桌子,“蓝哥儿你再遇到这等事,就将他们往死里打,有爹给你兜着,看哪个小鳖孙敢不敬你!”
“如此作为惊动了官府可不妥,最好是先言语教育一番,能动口坚决不动手,对方实在冥顽不灵,那再另行想法子。”曾少逸得知寨里兄弟并非人人都白吃白拿别人的东西,心里舒服多了,他一点都没看出老头儿神情上的不自然。
看着这个傻了吧叽好骗的便宜儿子,老头儿都不知自己是高兴还是无奈。
还用言语感化,能动口坚决不动手?那还算什么土匪?土匪发家致富全靠动手!
没看出胡子都要抖掉几根的枯瘦糟老头儿眼中异样,曾少逸兴致勃勃:“老爷子,今日遇到一起凶杀案,蓝哥儿报的官,既然这等事被我们碰上,那便不能放手不管。”
老头儿眼皮一跳,大感不妙:“你要如何管?”
“帮县衙查案啊!若能亲手将凶手绳之以法,岂不美哉?县令哥哥都将王大黑放了,蓝哥儿身为少寨主,怎么说也要投桃报李一番!”曾少逸眉飞色舞地说着,少年人开心起来,整个人都散发着浓浓的活力。
这种活力是刚刚经历过濒临死亡好容易挺过来的老头儿最为渴盼与向往的,看着便宜儿子鲜活的模样,老头儿也心情逐渐变好:“蓝哥儿你尽管去做想做的事,爹支持你!”
“定不负老头儿你所望!”
屋外听到爷俩儿对话的张胡子与萧瘦子均无语至极,谁知道随便拉来凑数冒充少寨主的家伙是个本性如此正直热心之人?
小的不靠谱,老的也跟着一起糊涂,这要传到其它地方的山寨耳里,他们岂不是会被同行笑死!
何为合格的土匪?
一:要严格以与官府作对、令官老爷头疼为基本原则;
二:以吃、拿、抢、要为根本技能;
三:以令百姓闻风丧胆为终级目标。
此三点缺一不可。
这么多年来,黑风寨一直谨守本份,将土匪这个行当做得风生水起,在绿林好汉中竖起一道标杆。
结果,不按常理出牌的少寨主来了……
“我们主动报案已然不合规矩,少爷再去帮着查案……这岂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张胡子小声抱怨。
谁想原本在屋内的曾少逸突然鬼魅般出现,揪住张胡子耳朵:“谁狗拿耗子?”
张胡子要吓死了,这位走路都没声音的?
“哎哟,少爷您听错了,狗拿耗子的人是胡子我,轻点轻点,耳朵要掉了。”
曾少逸才没那么好糊弄,轻哼一声,手劲半点没减。
张胡子根本挣脱不开,好像自己的耳朵就长死在对方手里似的,眼泪都疼得喷出来了:“是胡子我多管闲事,居然想对英明神武的少爷指手画脚,我才是狗拿耗子。”
“暂且饶过你,以后再乱说,拔你胡子!”曾少逸放过了他,走了。
眼泪汪汪的张胡子揉着疼得快木了的耳朵,看向一脸同情的萧瘦子:“咱们这位少爷力道好大,再慢一会我耳朵就掉了。”
见曾少逸回了自己屋子,萧瘦子才小声道:“咱们这位少爷虽说平日里有点傻气还很好糊弄,但却不能真当他是傻子对待,惹毛了他咱们可打不过!”
确实打不过,张胡子忍不住叹气。
黑风寨多了位高手,这对他们来说明明是好事,谁想这位少爷却身在匪窝心在官府,可气的是他们还管不了他!
夜深人静之时,陆辰星带着红豆出了县衙后院,去往陈秀才一家所在的村落。
陈家离县衙不算太远,走路不到一刻钟。
两人并没有立刻去陈家,而是去了离陈家不算远的李氏家中。
李氏所住院落几乎可以说是村里最大最好的了,一水的青砖大瓦房,比里正和村长家都要好。
“这院子看起来新盖不久,李氏挺富有啊。”红豆看着大院子有点眼热,来之前还以为投奔表外甥女的寡妇生活很落魄呢。
陆辰星想着衙役打听来的消息,李氏初来时手头是紧,时常要去陈家“打秋风”。
自从前年她不知通过什么门路作起了人牙子,帮人买卖下人,这行当令她一点点的富有起来。”
只是衙役们并没有打听到李氏是在给谁办事,只知每次都会将采买来的下人送去府城,至于具体是送去哪里无从得知。
村里很多户人家都眼热李氏的赚钱门路,多方打听过,结果什么都没打听到。
也有人曾尾随李氏去府城,想看看她是结识的谁,想自己也去分一杯羹,结果经常是半路突发一些紧急情况致使跟丢了人。
院里静悄悄,漆黑一片,想来里面人都已睡下。
“这墙比以往那些高太多了,好翻吗?”陆辰星问。
红豆扬头看着几乎是她三人高的围墙,掏出绳索,想想道:“应该不难。”
陆辰星也取出了绳索,准备等红豆翻上去检查无误后自己再上。
红豆刚将绳索勾住墙头,突然,一道如鬼魅般的声音在陆辰星耳旁响起:“县令哥哥想上墙?蓝哥儿带你上去。”
什么情况?
没等陆辰星反应,一只沉稳有力的手臂便以不容拒绝之势迅速勾住了他的腰。
恍惚间,只觉“嗖”的一下,陆辰星便被人半抱着立上了李氏家墙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