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的天热的人流汗,灵香儿小脸儿红扑扑的,却不是因为天热而是因为心慌。
她一边用帕子擦汗一边甜脆着嗓子道:“福叔,今日除了午饭,我还在甜水大街上给乔琪哥哥买了个礼物,许是乔琪哥哥用的上的物件。”
福海看见那黄桃木的盒子并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想起来这几日乔琪对灵香儿避而不见的态度,觉得乔琪大抵是并没真的看上灵香儿,他接过盒子,踟蹰道:“香儿姑娘的心意,我是能转达到,至于收不收还得看公子的意思。”
“那就拜托福叔了。”
福海先将饭菜在桌案上摆好,才叩响了乔琪的房门,乔琪坐在书案边上,认认真真的看着一封信,他还是半束着头发,发上插着一根白玉簪,福海轻声道:“公子,该用午膳了。”
乔琪才把眼睛抬起来,他脸上仿佛结了一层冰,眸色极冷,嘴角却勾出一抹讽刺的淡笑,又将信递给了福海:“你看看这个。”
福海只得先把黄桃木的盒子放在了乔琪的书案上,先接过信。
他展信一看,额头上居然冒出了冷汗:“这?若五公子的信息是真的,那么公子可要早做准备。”
乔琪满不在乎的将背往后一靠,又恢复了素日里那种慵懒样子:“又有什么可准备的,且杀了便是,只是这几日要辛苦你盯紧一点。”
福海一揖:“是。”
“只是大公子如此一来,公子是否要要另作筹谋?”
乔琪闭着眼嗯了一声,福海知道素日里,乔琪心机深沉,不爱显露心性,如此是主子不耐烦了,便不再多言,退出去了。
日光洒在乔琪的脸上,有些晃眼,乔琪半眯着双眼,站起身来,目光终于滑在了那个黄桃木的盒子上。
如乔琪这般聪明人,自然明白不会是福海买给他的。
他轻蹙这眉,犹豫了片刻,终于伸出一双修长莹白的手,将木盒打开,那把匠心独韵的黄桃木梳篦便呈现在他眼前。
是把玳瑁梳篦,想到灵香儿素日里一贯俭省,乔琪不由得替她心疼起钱来。
他拿起那把梳篦细看,眼光却凝在了那条流苏坠子上,终于陇上了一层化不开的柔色,将那流苏穗子捏在手心里,轻叹了一口气。
梳篦虽是用来梳理头发的,可寓意却不一样。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小香儿的心思,乔琪正是看懂了,才茫然的不知如何是好,他往后要走的是一条刀山火海的险路,又怎能拖进来个少不更事的小姑娘。
本想干脆冷着她,让她从此断了念想,可她却大有一番撞了南墙也不死心的初生牛犊劲儿,只尽心尽力给乔琪好的。
乔琪捏着掌心的流苏坠子却如同星星的火苗,软了他的心。
他把梳篦珍重的装在黄桃木盒子里,似乎是滚滚红尘的人间烟火滋扰了他,眼中的冷便一时没再凝结起来。
福海走到门外才想起灵香儿交待的事,可却不好返身再问,便将菜捡了自己吃的分量后,又拿着食盒进屋:“公子,午饭放这儿?”
乔琪嗯了一声,福海一边将午饭摆桌,一边去找那黄桃木的盒子,却没看见,那公子是收下了?
他一脸的狐疑的开口道:“方才那盒子是香儿姑娘托老奴拿来的。”
“嗯。”乔琪眼皮也没抬。
福海不好再多言,只得又退了出去。
另一边灵香儿照顾灵熙吃过午饭后,便开始绣布帛,她本来心情忐忑的小鹿乱撞,可一旦开始刺绣,便渐渐的沉下心来,满眼满心只有手里的绣工。
苏绣注重刻画物象的外形和内质,即使一鳞一爪、一瓣一叶之微也需要一丝不苟。而用线也十分讲究,比如灵香儿手中的花线,粗细分绒成丝,一根花线的二分之一粗称一绒,十二分之一粗称一丝,劈丝即是将一根花线分为若干份。另外还要根据不同的布质、色彩、合度、运针等方面表现物体形象的质感。1
如绣金鱼鱼尾,用线要细,排针要虚,才能表现轻薄、透明感。绣鱼身线条就要略粗,排针密,才能表现浑厚感。又如绣石头、老树梗等,线粗,排针不必过于均匀。再比如绣猫,根据对象毛丝变化规律掌握丝理,绣出来的猫毛茸茸地逼真生动。技法、针法的特点便是和色无迹、均匀熨贴、丝缕分明、毛片轻盈松快四名话。2
灵香儿就像个以针代笔的画师,积丝累线,专心致志。
到了下午的时候,她揉揉肩膀,停了下来。
过去的十日,布帛已经绣好了一小半儿,虽说看着布多,但真正晕了水渍的地方不过边边角角,并不需要整块大面积的去绣,她这样勤勉着,交货日期自是只会提前,不会延后。
到时得了银子,她把又有了第一桶金开个小绣坊,妹妹治病的钱便有了着落,日后再用心经营着,便用着一丝一缕的辛苦,撑起妹妹和乔琪哥哥的生活。
她如此想着也不觉得累了,只觉得十分有奔头的起身去厨房张罗起了晚饭,才又想起来中午送梳篦的事儿,脸上不由得又染了一抹绯色。
她想着近日天热,人怕是要苦夏。
得给灵熙和乔琪哥哥做点小食,京城人士爱吃芸豆卷,她正好和母亲学过,便决定做个芸豆卷给乔琪哥哥送去。
她从瓮中抓了几把红豆,洗净后,中火煮开,小火慢熬着。
这空档,她又去择芸豆,择好的以后又把洗净的芸豆慢慢磨成碎豆瓣,去掉豆皮,放入沸水锅中煮。
那边的红豆已经煮开了花,她拿起勺子把开花的红豆又按压了一遍才继续再煮。
芸豆已经煮到豆瓣搓捻一下就成粉了,她将芸豆瓣捞出用布包好,再上笼蒸。
红豆关火,把汤从细筛子中倒入大碗里,开花的红豆就留在了筛子上,用勺子使劲按压水分和豆沙,豆沙就被挤入盛汤的碗中,然后把这碗汤倒回锅里慢慢熬,这期间用水把糯米粉和成面团,再揉成糯米小丸子。
汤重新开锅后,把丸子倒进锅里煮熟,又加了冰糖慢慢熬,豆沙馅便做好了。
她再去将蒸好的芸豆逐次舀一些豆瓣倒在马尾箩上,刮擦成泥,又将泥搓成圆条,放在湿布中间,压成片状,再抹成长方形薄片,在上面铺豆沙馅,盖块湿布在馅上,压实,卷成一个大卷圈,捏实后,撤出卷进去的湿布,一个芸豆卷便成了。3
她将芸豆卷上锅,又把炒锅架好,切了里脊肉片,打了两颗鸡蛋在里面加盐抓匀,将葱切丝,蒜拍碎成沫倒入锅中炒香后再把肉片下锅,划炒一下便出锅,肉质嫩滑的蛋包肉片便出锅了。
另外又拌了两个小菜,切了点之前就做好的熏鱼,和已经晾凉的芸豆卷一并装进食盒,便往乔琪家赶去。
她见了福叔,眯着一双小鹿眼,含羞道:“福叔,今日中午的礼物,乔琪哥哥收了吗?”
福海点点头:“公子应是收了。”
说话间,乔琪从屋里走到了小院,盛夏七月,满院枝桠已经郁郁葱葱,乔琪穿了一身月白色对襟广袖长袍,一张脸衬得宛如月华,他身姿如玉,举手投足之间更是有种天皇贵胄的矜贵。
灵香儿一时竟看的出了神。
晚霞为乔琪的脸添了一抹暖意,他一如往日般慵懒道:“多日不见啊小香儿。”
灵香儿这才回过神,立即不由自由的笑出来梨涡,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娇声开口道:“乔琪哥哥!”
锦绣年华,如花美眷。
福海见到这情境,赶紧侧过身子,让灵香儿进去,一边说道:“我去打壶酒。”
灵香儿像只小兔一般奔到乔琪身边:“乔琪哥哥,你不生我气啦!”
“哪儿那么多气生。”乔琪身上甜而冷的香再次将灵香儿拢住,她顿时有种茅塞顿开的幸福感,只想一头扎进这香里,一生一世再不出来。
便更加欢快起来,又郑重的保证道:“我之前没喝过酒,以后也再也不饮酒啦!”
乔琪本来不是为了这事生气,可想到这人一喝了酒就往别人怀里钻,如此再也不喝了倒是让人放心,便点头道:“那样是对了。”
灵香儿又打开食盒,拿出芸豆卷:“乔琪哥哥,我今日做了点小吃,你尝尝。”
乔琪看着芸豆卷,知道她是因为自己是京城人士,便总是想方设法的去做京城的吃食给自己,可这芸豆卷做起来十分的复杂,他便体会到了灵香儿的一番苦心,夹了一颗放入口中,豆沙细密软糯,芸豆甘甜适口,便赞道:“香儿的手艺真好。”
灵香儿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乔琪哥哥喜欢,我便把京城中流行的小吃都做一遍。”
“我家祖上是关外人,是到了关内才得了许多不一样的吃食,现在入乡随俗,也很不错。”
“那就换着做。”
乔琪心疼灵香儿费劲儿给自己做吃食,灵香儿却满心只想着怎么让乔琪舒心,她没有别的能力,便在照顾乔琪衣食住行上不遗余力。
两人的脸都被夕阳渡上一层柔和的橘,乔琪看着灵香儿脑顶的两个小啾啾,俏皮灵动,忍不住伸出手来弹了一下。
灵香儿便红着一张小脸,抬起头来看他,乔琪盯着她幼鹿一般的眼眸,柔声道:“那把黄桃木的梳篦不错,尤其是那流苏坠子我很喜欢,只是小香儿可学会束发了?”
灵香儿抿起嘴边的笑,轻声道:“学着呢!等到入伏了,便可为哥哥束个好看的发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