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琪拿着灵香儿绣好的丝帕,又特意的带了幂篱才赶着牛车往甜水大街走,那只七色蝶十分乖巧的在老黄牛前头不紧不慢的带路。
深宫里的人,各有各有的本事,要说福海倒也是个能人,如今跟着乔琪不显山不漏水的待在这小小的岷县倒也屈才了。
乔琪一路跟着七色蝶到了甜水大街上最出名的酒楼,那只蝴蝶终于在一间雅间门口停下,乔琪歪着头打量了一会儿那扇门,才懒洋洋的伸手去叩门。
他倒是满脸的不在乎,可开门的人却神色凝重,一双宛如繁星般的眼睛充满哀怨的盯住乔琪。
乔琪眼睛一眯,又露出那种但凡有生命,就无法抗拒的笑来:“翎羽,不欢迎二哥哥吗?”
翎羽今日着了常服,一身宝蓝色的金缕衣配了条黑色的束腰,挺拔的宛如白杨,他见了乔琪如花般的笑靥,神色总算缓和了些。
便侧过身子给乔琪让开了一条路,乔琪进了雅间才看见福海已经躺在矮塌上打起了呼噜。
“翎羽,你长大了,竟越发调皮了,怎么还把福海灌醉了?”乔琪嗔怪道。
“他自己进来连干了三杯便醉了,我可没有灌他。”
乔琪嘴边勾出一个淡笑,眼里却如凝了寒霜一般望向翎羽,翎羽便像真的做错了事,低下了头。
再抬起头,他的眼圈便红了,恳切道:“二哥,你随我回去吧,和父皇认个错,广平王的女儿你要是实在不想娶,我来娶,我虽不如你是陆皇后的嫡出独子,但也总是皇子,广平王也断断说不出什么。”
“广平王不说,那广平郡主呢?”乔琪今日穿了件广袖白衫,他一撩下摆,坐了下来,寻了个还未用过的干净杯子,自斟了一杯酒。
翎羽不言语,沉默了半晌才说:“都说广平郡主害了相思病,可上京城中的哪个贵女不思慕二哥哥,你不过是上元灯节和她说了句话,怎么就非嫁你不可了。”
乔琪淡笑着又斟了一杯酒:“大抵也不是非嫁我不可。”
翎羽茫然道:“一个女子若不是真心思慕,又能为了什么牺牲名声呢?如此一来二哥不娶她,她还能嫁给谁?”
乔琪嗤笑了一声。
“二哥这是何意?”
“无意。如今的结果也很好。”他打开雅间的门唤道:“小二,来一碗桂花甜汤。”
“二哥不是不吃甜食?!”
“从前是不吃的。”他喝了杯酒,悠悠道:“紫禁城的甜是荣华富贵堆砌的甜,做甜的人每日都把脑袋栓在腰间干活,生怕技不高,命就没了,我不爱吃那样的甜。”
翎羽茫然的坐在了乔琪身边:“二哥这几日是吃到好吃的甜汤了?”
“嗯。”说话间小二便把桂花甜汤端上了桌,乔琪小口抿了一下,蹙起了眉头:“看来只有家里的好吃,家里的饭是人间烟火,是我们从来求之不得的生活。”
“求之不得?这世人庸庸碌碌,不过为了五斗米,不过想求个一官半职,我们是九重天顶上的人儿,想要什么没有呢!”
乔琪将背向后一靠,淡笑着望向翎羽。
翎羽又语重心长道:“二哥,你是金枝玉叶的矜贵人儿,从小众星捧月的过日子,我们兄弟几个父皇最宠爱的便是你,我也打心里服气的,若是论容貌才智这世间又有谁能比得上你呢?
也许是你的日子过的太舒服了,才不懂得珍惜那些好,如今对庶民的生活一时兴起,又能维持到几时呢?难不成你这天之骄子真能在这市井人家娶妻生子过日子吗?”
乔琪好像在听他说话,又好像在琢磨着自己的事情,十分玩味的鹦鹉学舌道:“在市井人家娶妻生子过日子?”
他好像琢磨了一会儿,嘴角露出一丝淡笑,像是憧憬又像是仅仅觉得荒唐。
他站起身,又带上了幂篱:“翎羽,我的心意,说清楚了,这儿的甜汤不好喝,我便走了,至于福海,你把他灌醉的,你就开个上房让他住一晚吧,明日他醒酒了,自己便回了。”
翎羽上前一步拦他道:“二哥,你可否还因为陆皇后的死存着心结?岷县是陆皇后的故乡,哥,你来这里是不是为了当年之事?”
乔琪没有言语,神色也瞧不出来什么,他只带上幂篱,头也不回的出了酒楼,坐上自己的老牛车,直到了王举人家中。
看门的小斯听着是找姑娘的,见这人虽赶着牛车带着幂篱,可却一派风流气度,身姿玉立的不同寻常,也不敢怠慢,便引着到院子中的亭子等着。
乔琪才在石桌旁坐了一会儿,便见远远来了一位穿金带银的小姐。
那小姐满脸怒气,她身边的亲近丫头一边陪着她往乔琪这边走,一边骂道:“还有什么了不起,左不过是和刘公子定个亲,表小姐可就不得了了!我们小姐那是看不上刘公子,不然他还巴巴的每日来献殷勤呢!”
那小姐冷哼一声,可脸色却没缓和,方才那小斯走过去,恭恭敬敬道:“小姐,有个做女红家的来送小姐定的货,让在这儿等了。”
王小姐横眉立目:“做女红的?谁让你放进来的?!”
那小斯见做了错事,立马道:“那小的这就把他赶出去。”
说话间,王小姐已经走到了乔琪的近前,乔琪轻叹口气,站起身来,掀开了幂篱,转头看向了王小姐。
“你,快点出去,我们小姐不让你进来!”小斯吆喝道。
王小姐见到乔琪的容貌早已经惊为天人,小斯这时候赶人,她可着急的不行,轻声呲责道:“我哪里说过!你快走开!”
小斯一脸茫然的退下了,王小姐脸上的怒气却消失无踪了,她双目里含着情,嘴角挂着藏也藏不住的笑,脸颊红红的,柔声道:“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鄙姓乔,小姐前几日在我妹子那里定了十五条丝帕,我是来带她送货的。”
“啊。”王小姐一边心不在焉的去看那些丝帕,一边偷瞄乔琪:“令妹的手工真不错。”又转头对看乔琪已经看的呆住的侍女道:“巧儿你且算算多少银钱,赶紧拿给公子。”
那丫头这才如梦初醒般细着嗓子道:“十五条丝帕,每条五十文钱,一共是七百五十文,之前付过了一半定金,再支三百七十五文给你。”
王小姐忙道:“乔公子来回跑腿的辛苦费也要算上,就支一两银子给乔公子吧。”
乔琪茫然道:“一两银子?”
这么多东西这么便宜吗?
王小姐还以为他是看给的太多,惊住了,忙道:“公子不要推辞,我还有好多姐妹可能喜欢这种丝帕,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样子,公子若是方便,哪日拿些别的图样过来挑挑如何?”
“好。”乔琪勾出一抹完美的笑容,接过一两银子,便离开了王举人家。
他又赶着吱吱呀呀的老牛车到了刘记布行,远远就看见一个小姑娘站在门外,到了近前果然是灵香儿。
香儿见了乔琪把眼睛笑成了一轮弯月:“乔公子,方才你走了我才想起忘记将银子给你拿着了,今日取料子要和刘掌柜交尾款的,我们两个都糊涂了。幸亏今日李婶子回的早,我便让她看顾着熙熙,这才赶过来了。”
乔琪也笑笑,宠溺道:“瞧你跑得满头汗。”他边说着边从篮子里摸出条帕子递给香儿:“擦擦汗,王小姐挑中了十五条,你让我多拿去给她选的这些,也都带回来了。”
又伸手摸出了那一两银子递给灵香儿:“王小姐给的尾银。”
灵香儿见有足足一两银子,瞪大眼睛道:“呀!怕是算错了,怎得这样多,乔公子你在这等我,我这就给人家还回去。”
乔琪被她逗笑:“香儿可真实诚,多给又不是少给,急什么。这是王小姐赏的,她说你绣的好,还要五十条,叫你得空给她送点新样子挑挑。”
灵香儿一听,脸上的笑更浓了,一对小梨涡好像浸了蜜一般,她抬头望着乔琪,眼睛亮晶晶的:“王小姐真慷慨,乔公子也是我的福星,今日赚了这么多的钱,一会取完料子,我们买些好吃的,乔公子爱吃什么我便做什么。”
灵香儿年纪还小,乔琪又生得高,她一个小小的人儿只到他的胸口,乔琪向前走了一步,垂眸看着香儿,柔声道:“我和王小姐说你是我的妹子,为了不露馅,从今以后你便叫我乔琪哥哥如何?”
香儿被他甜而冷的香味拢住,小脸立马飞上了一抹红晕,宛如被催眠一般轻声道:“好的,乔琪哥哥。”
一回过神又觉得羞得不要不要的,转身便跑进刘记布行去了,乔琪也紧跟在她身后往布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