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氏睁着的麻木眼睛,似乎也被这些久远的回忆触动了,怨恨复杂的表情略微融化。
林财像是沉浸在自己回忆里,“我打那之后,总往你家的村子跑。
不是那村好卖货,就是想多看看你。
我看你是个勤快的姑娘,就那么嫁给老光棍糟蹋你了,才登门找你爹提亲。
我那时候走货小有积蓄,可你爹张口要八两银子。
那差不多是我全部的家身了。”
钱氏的表情一下子垮了,捂着脸哭了起来。
钱老爹本来就打着买闺女的心思,林财找上门来,自然是一顿狠宰。
林财之前的好姻缘给大房侄子破坏了,又过了好些年,他难得遇到一个想娶的女子,思量了一番,咬咬牙把银子给了。
但他也不是冤大头,彩礼给了之后,他言明今后钱家不要钱芦娘再赡养,钱老爹也答应了。
林财很有自己主见,守得住东西,婚后钱老爹发现确实榨不出来银子,就跟他们家淡了。
生在那样的家庭里,钱芦娘非常的勤劳。
新成立的小家,有林财全方面打点,跟钱芦娘日子也算过起来了。
直到林轩久出现,突然的暴富,让这个家变得不平静了。
林财一赚钱,钱家就
跟嗅到腥气的苍蝇一样粘上来了,多少能蹭点好处。
钱芦娘手里也小有积蓄,可以在父兄面前扬眉吐气一番了。
可惜好景不长,林财落难,钱芦娘一朝被打回原形。
父兄瞬间变脸,她去求家里人帮忙救林财,结果钱家怕沾脏东西一样把她赶出去。
钱芦娘的心思在那时候就跑偏了,她恨林轩久破坏了她原本温馨的家,恨她又害得自己被父兄厌弃。
再后来,一纸休书被赶出门,钱氏就更恨了。
恨的欲疯欲狂!
没什么比眼睁睁的看着自家男人甩了她,日子越过越好,赚了她一辈子不敢想的大钱,却跟她无关这种事更难受了。
钱家送他来找林财,是她自己主动提出来的。
明面上说是洗衣服为生,可若是没有林霞一直拿钱给她,她根本连一个月都熬不住。
再后来林霞脑子抽风跟林家人反目,才是钱芦娘真正苦日子的开始。
林霞离开家,没了林财定时给的零花,也没了赵氏的高昂工钱,一下就没了收入来源。
钱家人十来口子人,都住城里,还各个都没有正经营生,宅子租金、吃穿用度,都没处来。
最后还是只能靠压榨着钱芦娘母女俩。
这一年,她们俩快把眼泪都流尽了。
林财被她哭声哭的心酸,也红了眼眶。
“曾几何时,我也希望跟你过一辈子。
家里好起来时候,我也从没有别的心思,芦娘你是我林财的妻子,我不能对不起你。
我知道芦娘你小时候不被重视,一直对你家老爹跟兄弟们憋着一股子气,总想让他们高看你一眼。
可是日子还不都是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的,哪有那么多翻身逆转。
过着自己的日子就好,哪里用得着总去管别人怎么想的。
我劝过你很多次了,芦娘。
可你从来没听进去。”
他的言语,像是尖锐的刀,扎进了钱芦娘心底最深处的脓疮里,鲜血淋漓的刨开了,放在了阳光底下。
钱芦娘哭的更大声了,带着林默也嚎啕大哭起来,旁边还有个面无表情的麻木林霞。
真是好一番难堪悲惨的画面。
林轩久拍了拍身边早就哭的上气不接下的赵氏。
林霞在赵氏身边带了一年多,几乎朝夕相处,感情深厚,眼见着好端端的姑娘,变成这样,她心如刀绞。
“明花,扶我娘回去。”林轩久轻声开口。
她娘还怀着身子呢,情绪波动剧烈对胎儿不好。
而且
之后要怎么处置钱氏母子女三人,还得看他们自己的态度。
如果实在是冥顽不灵,那林轩久也只能狠下心去处理。
沈岳枫只是利用了同村的王老太,都让她差点没法在泠州城立足。
钱氏、林霞,显然比王老太更有利用价值。
对她们柔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林轩久不介意在自己有余力时候拉亲近的人一把,可不代表她是可以被人任意践踏信任的傻子。
赵氏不太想走,可林轩久态度实在坚决,明花扶着她,根本不给她反抗的余地。
当下院里只剩下了林财一家五口跟林轩久。
她终于开口,“怀旧的话就到此为止吧,说说你们的打算。
钱芦娘、林霞、林默,你们谁先说?”
钱芦娘听到她清冷没有感情的声音,不由得抖了抖。
原本就有点惧怕这个侄女儿,如许久未见,林轩久锋芒内敛,像是一柄藏起刃口的刀,甚至不知道这把刀会什么时候从什么方向捅过来,越发让人畏惧。
林默最先放声大哭了起来,“阿爹,我不想回外祖父家了。
他们一直骂我,还不给我吃饱饭。
我今后一定乖乖的,去念书,去识字,帮着阿爹做生意。
阿爹,
接我回来好不好。”
林财呐呐的张口,一把将林默揽进怀里,“你是阿爹的儿子,只要愿意,阿爹就会养着你,谁都抢不走。”
他又看向了林霞,“阿霞,你也回来吧。”
林霞一直死气沉沉的,对外界的反应都好似迟钝了几分。
就连听到了林财略带颤音的询问,都只是略微抬了抬眼,就重新垂了下去。
林荣气的大喊,“阿霞,你到底怎么了啊?
是二婶对你不好吗,非要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非要跟外祖父那一家子懒鬼搅和在一起。”
他痛心疾首的看了眼钱芦娘,“阿霞,难道你看不出来阿娘已经魔怔了。
她已经为了外祖父一家,搭进去了自己一辈子,你难道也要走上她的老路吗?”
林霞还是一脸麻木的呆滞,被林荣这么骂着,都毫无反应。
林轩久说,“三叔给了你们无数次机会,也给了你们许多选择。
可你们就是非得选了这条路,把自己过的人不人鬼不鬼的。”
林财羞愧的把头低的更低了。
钱芦娘咬着嘴唇,“你明明有了那么多钱,哪怕从手指缝里漏一点,都够我们吃喝了。
为什么你这么吝啬?
难道就因为……因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