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先在我师父的手札里发现几例病案,其中一起,讲的是一名孕妇中了昨夜黄花剧毒,她的孩儿顺利生了下来,且成活,只是继承了母体的毒素,致使孩子‘不认人、不记事,每每忘却昨日之事,直至去世。’”
随着林轩久缓缓道来,林福大震,赵氏也捂住嘴。
“是不是跟爹的情况一模一样?”
林轩久说,“我想下次阿爹歇了,跟我一同去见见我师兄,让他给你诊断一番。”
这样更保险。
不是她不给林福治病,实在是事赶事。
原本是她不敢确定,怕诊断有误,想让闻清谭再确认一下。
可闻清谭忙着去躲祸,到今日才归。
昨夜黄花是很贵重的剧毒,按理说林福一个乡下泥腿子,不可能会跟这种毒沾边。
直接去跟林老太确认,倒也是一个好法子。
可惜,那个老太婆,不是能好好说话的人。而且对林轩久抱有极大的恶意,没法好好的打交道。
于是给林福诊断的是便只得一拖再拖。
后来她决定冒险一试,并用治疗昨夜黄花的法子给林福吃了几贴药,也确实起效了。
这才算是确诊了!
阿迁突然捕捉到了一个很重要的关键线索,
“阿姐,你说是母亲中了毒,继承给孩子,会让孩子记不住事?”
“是啊。”
“那、中毒的母亲会怎么样?”
林轩久摸着他的头,“你不觉得很奇怪吗?阿奶这么对咱家,一点都不心疼,跟外人似的。”
孙女就罢了,不心疼也能理解。
可怎么连亲儿子、亲孙子都如此糟践?
林福吃惊的瞪大眼睛,嘴唇蠕动半晌,终究没吐出任何字眼来。
赵氏倒是欲言又止,神色异常复杂。
林轩久立即发觉了,讶然的瞧着她。
“娘,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赵氏叹口气,“你爹不是林家的亲生孩子。”
林轩久眼睛瞬间亮了。
果然如她猜想的那样,林老太往死里压榨二房,态度刻薄,恨不得把他们往绝路上逼,哪里是对待亲生孩子的态度。
林福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看上去颇受打击。
赵氏不忍看他如此,难过的说,“其实,娘明里暗里说过很多次了,只是当家的你记不住罢了。”
林家人几乎都知道,就连最小的阿渠,都在熏陶下将整个二房一家当做外人。
林轩久感觉一直压在身上的道德负担都轻了。
没有血缘关系好啊。
对她来说,不
是爹不是林家亲生的更好!
收养的孩子,对他好,才能指望着回报家人。对他不好,人家不认你这爹娘,又如何?
“娘,你快说说啊。”
赵氏摇头,“具体我也不算很清楚。我只知道,婆母当时失过一个孩子,刚巧公爹在外头又捡了个刚出生的,就拿来当自家孩子了。”
林福呼吸都屏住了,半晌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只得哭丧着脸,“给我点时间。”
“阿爹,不用跟我道歉,我们是一家人,这一点,怎么都不会改变。”
林福想笑,脸部肌肉一直抖动,却怎么都挤不出来笑意。
最终还是颓然走掉了。
林轩久对上赵氏的眼神,“给阿爹一点时间吧,不要逼他。”
跟这个家其他人不一样,林福这一辈子都在林家,这是生他养他的家。林轩久本身就是穿越者,不会对林家有归属感,阿迁还小,也没什么感触。
无妨,自家人,谁都不会逼迫他。
俱都默契的放过这件事。
可林福到底还是把这件事放在心里了。
他趁着林强下地,去了趟东屋,敲了半天的门,没人应。
他疑惑的又敲了片刻。
今天早些时候林田回书院了,林强王氏
不在,可林老太应该在啊。
林福绕到窗边,一推发现窗户没锁,就打开了。
探头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娘?”
林老太歪在炕上,衣衫脏兮兮不知道多久没洗过,沾满了泥土秽物,没被衣服遮掩的手脸尽是淤青,睁着眼盯房梁。
她的身边是不省人事的林河。
“娘你咋了?”
林福下意识的担心,林老太眼珠机械的转动,看到林福,露出了极度憎恶怨恨的表情。
“你说咋的?被你这个白眼狼害的!被你生的小杂种害的!”
林老太刚骂了两句,扯到了伤口,疼的又倒了回去。继续维持着双眼放空的模样,不再理他。
林福心里木木的疼,“娘,要不是你们先害阿九,她咋会还手。”
林老太好似讥讽的一笑,林福定睛去看,她仍是那副空洞的模样,根本对他的话无动于衷。
林福心终于彻底凉下去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表情问了出来,“我是不是你亲生的孩儿?”
林老太眼睛瞬间惊恐的瞪大,触及林福痛苦的眼神,终于有一次不犯脑抽了,她一点点笑了出来,露出黑黄的牙齿。
“你当然是我生的!你就是我的儿子,这辈子
都是!休想从这个家离开!”
林福欠她的,这辈子都欠她的!
她不会让他有机会逃掉的!
林福跌跌撞撞的回屋,丢了魂般。
院子的动静,自然瞒不过西屋里的人,赵氏有点坐不住,被林轩久拉住了,“让爹一个人静静。”
别看林福五大三粗的,其实感情最脆弱的人就是他了。
兴许是他记不住事情的毛病,三十多岁的人了,还仍保留一颗赤子之心。
善良的没边儿了。
对家人毫无保留,掏心掏肺的好。
这样不好,对上恶毒又贪婪的大房,会被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第二天一早,林轩久无事,便去闲鹤院转转。
毕竟答应了谢五,没事去给他做饭的嘛。
接应门仆看到她表情微妙,提醒她。
“林姑娘,闻郎中大概在一刻钟之前刚到。”
“师兄也来了啊?”
林轩久喜不自胜,加快了步伐,熟门熟路的去了谢五的书房。
只是还没走到近前,就听到里面传来了摔裂瓷器的脆响,伴随着谢五带着怒意的声音。
“罢了,既然你不愿意,那就滚吧,今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林轩久心里咯噔一声,脚下跟生了根般,再迈不出去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