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在这种地方，这种小动作无声胜有声。
吕亮不由再度打量起面前的这个女人。
长相可谓出众，一身很显气质的米色职业套裙，身上有淡淡的冷调香水味，优雅中透着知性。
偏偏这个小动作，又是与她气质截然相反的大胆。
看样子像是喝了不少酒，脸蛋红扑扑的，那双眼睛因醉酒稍显朦胧，此刻好似还掐着某种大义凛然，直直盯着他。
吕亮什么场面没见过，面色从容回望她。
良久，女人先开口：“你...长得挺好看的。”
吕亮回：“我知道。”
顿两秒，他礼尚往来：“你也不差。”
她笑，笑意莫名凄楚，下一秒倏地说了一句天雷滚滚的话：
“我刚在勾引你，你看出来了吗？”
纵使是见过大场面的吕亮，也被这话逗笑了。
他面带研磨之色看着面前的女人，并没有多加思忖便回应，“看出来了，所以？”
面前的女人身体晃了晃，张了张口又闭上，好似进行着什么激烈的心理斗争。
吕亮虽然跟兄弟一起时，一言不合就打打闹闹，但对女士向来有耐心，他就静静看着面前的女人，也不催促。
半晌功夫，美丽的红唇终于张开，蹦出声音虽低却足够重磅的两个字：“约吗？”
吕亮瞳孔缩了缩，倒不是因为这两个字。
食色男女，他太懂这种路数了，他讶异的是，这个女人虽然举止言语大胆，偏面上有种视死如归的架势。
“约吗
？”她似下定了决心，又重复。
吕亮眼睛眯了眯，“换个地方？”
夜色渐沉。
说好共度黄金单身夜的，最后几个单身汉是各有各的事情。
莫锴自锦绣华庭出来后并没有回莫公馆。
他独自一人披着夜色，漫无目的走在康城的街头。
胸腔内似堵着一团巨大的气，不上不下，卡得他呼吸都相当不畅。
原本想借着晚风消解一些，没想到症状不消反涨，最后不光是呼吸困难，脑子也一片混沌。
稀里糊涂下，他居然又置身于…云锦。
好像每次都是这样，当他只想放空自己时，潜意识总归将他的身体牵引到这个地方。
仿佛这里，是他灵魂和肉身的归处。
可明明，这里装载更多的是绝望和悲痛，现如今也只剩下一片寂寥。
他不懂自己，还来这里的意义是什么…
是期盼打开门的一瞬间，她在？还是期盼，他们之间还有转圜的可能？
莫锴心中失笑，无声鄙夷自己——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醒？
她如果真的在意你，怎么会消失的这么洒脱和彻底？又怎么会任由你娶别的女人？
莫锴，麻烦你，醒醒…
他一遍遍自我对话，强迫不甘的灵魂接受眼下这个现实。
偌大安静的屋内，莫锴目光一寸一寸在各处逡巡，似是同屋里的一切郑重告别。
衣帽间，他们的衣服还相偎相依。洗手台，两人的洗护用品还紧挨着。卧房，情侣睡衣还静静悬挂在衣架上...
每一处，都是曾经他们一起生活过的痕迹…
莫锴的心越拧越紧，皱缩成拧巴的一团。
他撑着床沿缓缓坐下，仰头靠着，双目轻阖。
卧房吸顶灯散着淡淡的光，将他五官衬得更加立体沉邃，以及…落拓破碎。
身侧手机嗡嗡作响，莫锴恍若未闻。
今晚手机频频振动，他根本无暇顾及，或者说，懒得去管。
那一条又一条的祝福，对他来说看似是糖，实则是砒霜。
眼不见为净，紧阖的双眸丝毫不为所动。
只是须臾后，莫锴突然睁开眼，脑中倏地起了一个念头：
如果是…她呢？
像是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莫锴蓦地拿起手机。
心中暗求，向那个他此刻恨之入骨的女人祈怜，她能回头，能看看他，能跟他说，不要结婚…
残存的那最后一丝妄念，在看清那一通通未接来电和未读消息时，如烟粉消散。
没有她的…
莫锴眼中最后一点光，也终究归于黯淡。
颓然放下手机，冰凉指腹无意触碰到吕亮发来的消息，目光鬼使神差落到上面…
下一秒，怔住。
莫锴足足怔了好几秒，瞳孔不知何时骤然放大，举手机的手好似僵硬迟缓，却带着肉眼见的…颤抖。
是几张照片，与他藏在皮夹内的一寸照片，样貌几乎完全重叠！
是稚嫩纯朴，青春少女模样的乔安！他爱之深恨之切的女人乔安！
礼堂里，照片墙前…她小小的纤细身姿，就那么静静站在人群里
。
无论是他在讲台上的样子，还是照片里的静像…她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追随着他。
莫锴的心轰然炸开，脑中嗡嗡做刺，他拼命回想，自己错过了什么？
乔安，这么早就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吗？为什么他全然不知？！
他们第一次相遇，难道不是木槿庄园，自己出事看不见的那段时间吗？！
脑中的弦发出一声重振，吕亮晚上的话直击大脑。暗恋？有个女孩暗恋他，向他要过联系方式？是乔安？
无数问号，裹挟着巨大惊愕和难以言喻的激动，冲得莫锴心脏彻底失序，一片混乱。
他摁下吕亮的电话，偏那头不知道在做什么，始终没有应答。
莫锴脑中不由又浮现起那次毫无理智可言，疯了一样逼问乔安，有没有爱过他，到底因为什么靠近他！
她说，一见钟情。
当时自己只被愤怒冲昏了头，患得患失让他丧失了最基本的判断能力。以至于乔安所说的一切，本能就是质疑！
莫锴意识到，两人走到今天这一步，他自己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后悔不迭，心一阵一阵揪痛，浑身都如同力气被抽空。
手机自掌心滑落，擦过顺滑的床沿，落入窄缝。
莫锴拧眉去捡，收回手的一瞬间，余光暼见卡在床头柜和床垫间的一张黄色便签。
他顺手捡起，在看清上面字迹时，心脏如同被一块巨石再度重碾！
那张命运般迟到的便签上，是乔安留下的话：
莫锴：我公司出了事，必须即刻出国一趟，预计一周后回来，等落地我就联系你。永远爱你的，安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