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
黑衣黑裤的莫锴似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那双眼睛是一片透亮。
当蓝昕说乔安出去了,他的第一感觉就是她来了木槿园。
迈入沐园的一瞬间,莫锴就僵住了。
窗明几净的落地玻璃窗内,是两个无比熟悉的身影。
莫锴僵成了一尊无声无息的雕像,目光在此刻凝聚成了模糊的一团——
看着他们面对面而立,看着他们说着什么,看着他将她抱入怀里…温暖又柔和的灯光下,看上去是一片岁月静好。
垂落在身侧的双手不断攥紧,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
这幅画面早就冲得莫锴心神俱荡,偏偏心中绝对的清醒和理智,果断而决绝地压制着想要破门而入的冲动。
莫锴无力垂下眸子。
一切回到了原点…乔安回到了她最初的位置,回到了他哥的身边。
可是为什么…五脏六腑就好似在这一刻分崩离析。
心似被利刃拉开一条长长的口子,肉眼不可见,但所有感官都在发出悲戚的信号,鲜血正淋漓不止,汩汩而流。
最后一眼,再看她最后一眼。
莫锴对自己说。
只是这一眼,烧掉了他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
冷静自持,隐忍克制,通通被抛到了脑后。
眼里心里,只有那个挣扎推拒着的乔安。
几乎是霎那间做出的反应,莫锴风驰电掣而入,一把将乔安拉到了自己的怀里。
四目相对,是乔安红着的眼眶,以及清晰感受到,她颤抖着的身体。
莫锴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混蛋。
怎么就没早发现她的异常。
原来,那个拥抱,她根本不是自愿。
乔安泪眼婆娑的模样叫莫锴的呼吸都难以为继。
而莫勋,此刻愣怔,静默在原地。
瞳孔中,是一片空茫,裹挟着惶措。
突如其来的一股力犹如当头棒喝,让他猛然回过神。
莫勋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做着什么。
身体中,好似盘旋着两个人格,一个是偏执的狂躁的,另一个是温和的冷静的。
而刚刚,他好似被前者占据了主导,魔怔般失去理智,违背乔安的意志将她禁锢在怀。
明明自己,是那么珍视她…她的一颦一笑都牵扯自己的心,自己怎么会舍得伤害她。
就像万人向往而不得的星河入梦,只因乔安不经意的一句话,他就动用所有资源弄到手,别说是一条项链,哪怕是天上的星星,只要她想要的,他也会想方设法为她摘下来。
可刚刚,自己在做什么…
“阿安…”莫勋哑着嗓子上前。
乔安身子一颤,本能往莫锴的怀里缩。
莫勋的心急速下坠。
乔安的眼神和小动作里,昭示的,全是对他的…
恐惧。
时隔五年,那个自己珍之重之的姑娘,居然害怕他。
“阿安,对不起。”莫勋想道歉,想弥补。
“你看不到吗?她不愿意。”字节似自牙缝中吐出,字字千钧力。
冷光自莫锴沉遂的眼睛中闪过,即便面前是他素来敬重的大哥,此刻心中也只剩怒意,“人我带走,其余的事,我明。”
莫锴声音冷沉,话落,将乔安横腰抱起,阔步离去。
莫勋一动不动,宛若静止。
云锦。
莫锴将乔安小心翼翼放置在沙发上。
刚刚路上,她安静地如同没有生命力的人偶,只是偏头呆呆看向窗外。
这样的乔安,仿佛寒冬中飞舞的一片雪花,冰冷,空茫,仿佛风一吹就消散。
莫锴的心脏都跟着抽搐,目光没有一秒能从她的身上移开。
喉间紧了又紧,万千情绪在胸腔肆意翻涌,最后也只是将她轻轻拥入怀。
乔安没有抗拒,任由他抱着,只是那双美丽的眸子,自始至终不曾有过焦点,空茫发着呆。
而此刻,即便到了家,她依旧缄默不语,只是蜷着身体,防备姿态缩在沙发一角。
莫锴忽的…有些慌。
仿佛又看到了很久前那个自闭的,不会情绪宣泄的,将他隔绝在她世界之外的乔安。
心紧了又紧,莫锴挨近她,再度抱住她,“安安,对不起。”
想要对她说些什么。
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思虑再三,最后也只能是这句没什么实质意义的三个字。
很长很长的时间里,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屋里安静的针落可闻。
“莫锴。”
许久,乔安平静喊出了他的名字。
莫锴抬眸,眸中闪过一丝欣喜,“嗯?”。
垂落的潋滟杏眸终于抬起,迷蒙湿润的双眼干净澄澈,闪着细碎的光,像一面波光粼粼的湖…倒映着他。
卷翘的长睫颤了颤,红唇轻启,“莫锴,过去的三个月,我每天都会站在那里。”白皙皓腕轻抬,指了指客厅的一扇窗,声音平和,“盼着你出现在楼下,盼着你...回家。”
莫锴的胸口绷起,乔安的声音还在继续。
“我想了好多你离开的理由,什么样的都有。但最后我都告诉自己,你有不得已。而你是莫锴,纵使是最难过的关,我都相信你会处理得当,然后回到我的身边…莫锴,我信你,胜过信我自己。”
乔安的声音越来越低,“可是,我没想到,你放弃我,是因为这么...可笑的理由。”
对乔安来说,莫勋的举动不亚于是冰锥,而冰锥的余力并没有那么快消散,反而后劲强劲,直往肉里钻。
然而,在乔安心里,放弃她的莫锴,比莫勋,让她更加无法释怀。
剔透的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脸上勉强维持的笑意一点点散尽,“这三个月,我没有半点质疑你的念头,我把对你的爱小心翼翼藏在思念里。可是你呢,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
乔安的声音已是满腔的哀戚,“我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你们彰显兄友弟恭可以拱手相让的物件!”
乔安的话一字一句,不亚于极端控诉,如同一把锋利的刀,直挺挺刺进莫锴的心脏要害,薄唇在一瞬间都失了血色。
可他,百口莫辩,只剩脑后嗡嗡地刺。
但这些还不是最致命的,对莫锴来说最致命的,是乔安最后一句——
“莫锴,爱你,到底…是不是个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