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锴在门口敛了敛心绪，才抬手叩响房门。
门开，骤然印入眼帘的人让莫锴瞳孔微缩。
是一张带着十足表演成分的卑躬姿态和阿谀语气，“二少！您回来了！”
正是今天他们在芝加哥寻而未见的…宁斌。
莫锴眉心紧了紧，声音冷沉，“你怎么在这？”
宁斌闻声不语，他这种老油子，自然清楚这种问题最该由谁来回答。
立马摆出一副为难的模样转头看向窗边的莫勋。
莫勋目光浅浅，穿过宁斌和莫锴对视，沉吟两秒后淡淡开口，“阿锴，我让宁伯过来的，我的起居习惯，没有谁比他更清楚。”
这话无疑是给了宁斌一道护身符，让他此刻乃至今后待在莫家，都有了充分的理由。
如若以前，莫锴自然不觉得排斥，毕竟宁斌在莫家待过很多年。
但随着近来对他的调查，发现这个人不但有***，而且心术不正，选择这个时间回到莫家，别有用心的可能性更大。
莫锴自然不想这种人待在莫勋身边，斟酌一番开口，“哥，你身体初愈，由专业陪护师照料或许更利于恢复，如果你对现在的陪护不满意，明天换…”
“阿锴。”莫勋打断，抬眸凝望着他，“能让我…自己做主么。”
莫勋声音清润，眼中无甚情绪，却让莫锴心蓦然一沉。
空气瞬时安静。
莫锴心中升腾起一种无力感。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莫勋这次醒来，他俩的关系，变了。
是一种一切看似都好，其实隐藏了某种暗流涌动的情绪和客气到过分的疏离。
而两人多少心知肚明这种变化的起点，却都不说破。
莫锴敛了敛情绪，“自然哥你做主。”
莫勋旋转了下轮椅，将侧脸留给莫锴，声音依旧淡淡，“我想这两天回康城。”
莫锴眸光再度一紧。
留下宁斌，也不是容不得，多留个心眼就是，就不信宁斌还能在眼皮子底下掀起什么浪。
至于回康城…莫锴一时无法理解。
因为他已经为莫勋安排了波士顿最一流的专业团队，帮助他做身体复建。
“哥，复建做完回去也不迟。”
“阿锴，我的身体，我自己更清楚。”
又是短暂沉默。
宁斌察言观色，“二少，大少这些年因伤困在波士顿，现在好不容易醒过来，想念故土也是人之常情，莫冉大小姐都说可以了，您又何必阻拦呢？”
这番话很是声情并茂，但对在场的两个人来说，带来的感受却不一样。
对莫勋来说，表露的是忠心。
对莫锴来说，棉里藏得是刀。
阻拦，这个词用得多精妙。
莫锴只觉脑后有根弦嗡嗡作响，突然一绷，他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莫勋在用行动拒绝，拒绝自己为他安排的一切。
不论是陪护人员，还是专业的复建团队，亦或是接下来待在哪里。
莫锴不知道这几天宁斌和莫勋接触说了什么。
但宁斌的别有用心，此刻昭然若揭。
他在挑唆，他和莫勋之间…已经有些微妙的关系。
莫锴冷眼睨了宁斌一眼，这个男人瞬间瑟缩着身子退至一边，身上汗毛根根立起。
莫锴阔步走向莫勋，“哥，我们单独聊聊。”
如果明知问题存在，还放任不管，只会让问题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莫锴决定坦诚和莫勋聊一聊。
莫勋眼中印着光，回望着莫锴，随后示意宁斌出去。
几乎是顷刻间，空气中骤然凝结出一种微妙的气氛。
“哥，我和…”
“莫盛这几年，多亏了你，辛苦你了。”莫勋抬眸，眼中带笑，“莫盛，比我预想的，发展得还要稳健。”
莫锴没说完的话卡在了喉咙口，他能感知到莫勋的态度。
自己想和他开诚布公谈乔安，但他未必就想听。
于是，话题被强行切换了方向。
莫锴在莫勋对面坐下，视线与他平齐，到底还是觉得歉疚，“哥，对不起。”
莫勋嘴角的笑意浅的几乎抓不住，似是不咸不淡开口，“阿锴，你信命吗？”
莫锴眼睫密不可查地颤了颤。
“我原先不信。”莫勋垂眸，“我以为人定胜天，现实却告诉我，人有时候，真的宛若蝼蚁。”
莫锴喉间吃紧，他的印象中，是那个说着“我命由我不由天”的莫勋，是那个在商场挥斥方遒的莫勋，是那个可以傲然漠视世间万物的莫勋…
唯独哪一个，都不该是面前透着悲凉和破碎感的莫勋。
在这一刻，莫锴真切感受到，这被岁月偷走的五年，对他哥莫勋来说，不亚于摧毁了他整个自信，也磨灭了他所有的斗志。
而自己，又亲手补上了一刀。
莫锴从未在这一刻，觉得自己…残忍至极。
关于乔安，到底还是没能说出口。
至于安慰的话，无论是什么，莫锴都觉得…太轻。
唯一能做的，就是寄托往后岁月，能尽他所能陪莫勋重拾昔日的自信。
不论付出什么代价。
将莫勋扶上床后，莫锴才离开。
门外，缩头缩脑的宁斌被莫锴撞了个正着。
宁斌被尖刃一样冷凝的视线扫得定在原地。
莫锴步子铿锵在他面前站定。
冷冷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声音里似淬着寒冰，“收起你那点心思，我可以留下你，一样可以…毁了你。”
这话直直打在了宁斌的脊梁骨上。
莫锴鲜少疾言厉色，更遑论是撩狠话。
但宁斌丝毫不觉得他在开玩笑，相反，莫锴的阴柔铁腕，他比谁都要清楚。
何况现在莫盛集团上下，莫锴的权威性毋庸置疑。
宁斌一个劲儿点头哈腰，嘴里连连，“二少，我哪儿敢！”
莫锴不管他是真听进去了这则警告，还是装腔作势的权宜之计，莫锴都不甚在意。
只要他想，他自有千百种方法压制他。
宁斌目送着莫锴远去，待他从视线里彻底消失，宁斌隐到无人的一角，拨通了电话。
“家主，我已经到了，莫勋现在对我没什么提防，倒是莫锴…不过您放心，我一定按照您吩咐得去做…有什么情况我第一时间联系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