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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朵棉花压海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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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文道的早餐,固定不变的是豆浆,油条,肠粉。

油条包裹在肠粉里,咬紧的时候,有一种小时候躺在棉花堆的感觉。

而这种感觉,是他骨子里沉淀下来的时光结晶。

那时候,姐姐还在,爸爸和妈妈都在。

那时候的日子,是天上的白云,清晨的露珠,林中的飞鸟。

怡然自乐,陶然忘机。

后来,白云落在地上,就成了棉花。

他每年的秋冬时节,拼了命帮人摘棉花,指甲充血,双腿浮肿,才能攒下来年的学费。

棉花,真的是一种奇特的植物。

他可以在各种环境生长,并且按照环境来改变自己的正常花期。

有人甚至怀疑,他们的生长意志,如同动物的大脑一样。

陈文道在成长过程中,一直很喜欢钻研,每年都摘棉花,也就对棉花因恨生爱,渐渐迷恋上了。

棉花在漫长的进化中,做出了人类相似的选择。

为了生存繁衍,他们的花期在驯化中变得越来越短;历史进程中,人类为了生存繁殖,男人的yj骨退化,从而极度节省交配时间。

陈文道眯着眼,缓缓的调整了一下呼吸节奏。

在几千万的车里面,每天三体式站桩,成了他调整状态最好的办法。

而在行走中,让呼吸同步伐渐渐吻合,也是他修心锻炼体能的技巧。

这就像是最出色的狙击手,在出枪的瞬间,能够控制心跳,呼吸一样。

在打开电脑,金融民工开始搬砖之前,陈文道很自然的会调整自己的状态。

最近,甚嚣尘上的是棉花。

新疆棉花。政治意义上他似乎锚定了人权,经济意义上,他锁定了服装制造业。

西方从来不懂东方,源自于人文价值的差异。

更何况,服装终究是穿在人身上,任何人的关系,中国人骨子里流动的是宗法,心理学不过是其中一脉。

自从新疆棉花被抵制了以后,陈文道的脑子里,聚焦词汇多出了一个棉花。

他的身体里自然流淌的还有那些年看见的棉花苞,阳光下,微风里,场地上,口袋里,各不相同的棉花。

棉花,当他还是花儿的时候,她是蜜源。

棉花,当他剥开棉絮,剩下棉籽,榨油后就只剩下棉粕。

曾几何时,没有人愿意吃的棉油,是陈文道的营养品。

陈文道脑袋里开始生长着一朵实实在在的棉花。

灌木一样开始生长,发芽,夏秋开花,卵果炸裂,双手充血,奇迹生长。

摘棉花的手,带着血迹翻书,那是最轻松最快乐最幸福最憧憬的时刻。

难易相成,真的是相互成就。

家里没有电视,也没有更高级的录像机。

所以,书就是最好的休闲娱乐所在。

历史上,棉花在黑的手,黄的手中摘落。

岁月里,棉花在手中,机械轰鸣声中变成长条。

岁月无声,日月如梭。

牛郎织女,织女手中就有一把梭,有了丝线,纵横交错,横穿而过的就是梭。

有了梭,有了线,飞快的穿梭中,就有了布匹,从一寸到一尺,一尺到一匹。

陈文道觉得自己现在搬砖,和当时采棉花没区别。

读书的时候,陈文道就觉得每一个字,每一个词,都不过是一朵棉花。

随着时间流逝,它们一个一个点,渐渐落下,生根发芽。

不过后来的梭,是自己的大脑而已。

棉花扎根的地方,慢慢开阔,那是土地,一块一块土地,就成了一个区域。

每一粒沙土,本身就是一个世界。

那么种植棉花的土地,就成了一个个闪烁的星辰。

星系,宇宙……

中国,印度,美国,巴基斯坦,埃及,吉尔吉斯斯坦……

陈文道的思绪飞扬起来,像是五彩缤纷的气球,漂浮在无垠之地。

没一个气球,都被一根丝线连接在现实的世界之中。

一切的信息都可以变成一个点,转换成一个数据,在电流的鞭策,程序的驱动下,浓缩在巨大的黑色计算机里。

种植,采摘,贸易。

纺织,服装,购买。

机械,人工,资本。

数据在不断的被整理,按照无数个理想的标准去分类,陈文道好奇的打量着,思索着。

很多时候,会突然觉得,人世间,红尘万丈,真的是艰难。

线的纵横交错,成为一层层思维的迷障。

在那个时间点,遥望任何地方都是一团迷雾。

欧洲人穿着羊皮坎肩,开着帆船寻找金羊毛的时候,站在船舷上的伊阿宋也是满眼迷雾,困难重重。

等到狄美亚杀死了伊阿宋曾经的终极目标,棉花才撕开那条血腥旅途。

人间流传着《金羊毛》的神话故事,就像是小丑戴上了面具。

文道最近一直苦闷的是,贯穿金羊毛的线是什么呢?天气,权利,欲望?

那个从权力巅峰衰落的王子伊阿宋,出海冒险发现了金羊毛。

并且用联姻,取得相应的人才,技术和资本。

而后随着时间积累了财富,貌似复仇成功。

陈文道的思绪,一如斑驳的杨光穿行在大街小巷,高远深渊。

在光怪陆离的神话和碎片丛生的现实中,找到一内内枣核一般的内核,那些快要萌芽的种子。

棉花,棉花。

棉花吐出一条条细线,横竖交错,织成了五彩斑斓的黄金,也织出了全人类的血色黎明。

英雄的黎明。

“文道哥,你现在忙吗?”

陈文道的思绪瞬间被拉扯回来,双眼的绿光中,突然降临了一位面若海棠美女。

前台大美女,茜茜。

“茜茜啊,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

文道扶了扶自己的金边眼镜。

无意识的扫了一眼左右两边富士山一样的风景,心里忍不住又开始叹息连连。

这就是观音禅院的老和尚心态了,一边不够熊,一边不够仙。

茜茜脸色红润,却也并没有刻意闪躲。

她对此了然于胸,甚至没有用手护住领口,很自然的躬身给陈文道的水杯加满了清水。

十指葱葱,落下数点梅花,水中都满是清香。

茜茜才缓缓的在陈文道身边坐下。

盯着陈文道瘦肖的面庞,茜茜有些出神。

陈文道饱满的额头,灰黄的眼眸,坚挺的鼻梁,丰润的双唇,尖尖的下巴,活脱脱一个漫画英雄的模型。

茜茜脖子袖长,雪白,细腻,如同浮在绿水清波上的天鹅颈。

脖子下面锁骨嶙峋,双肩妩媚,透明的吊带被拉扯的非常紧张。

她向前倾斜着身子,鼻息缓缓的流淌在文道的周围。

文道脸色微微的变红,双腿不由自主的收拢了一些。

“文道哥,你有空我们一起吃个饭吧,三年前你让我买的片仔癀,价格已经很高了。”

片仔癀,哦,那是18年7月的股票了。

应该赚了5倍左右了,确实可以落袋为安。

现在来告诉我,是想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可是奇怪了,自己都没有拿住的股票,为什么着小妮子能拿的这么稳当?

陈文道的目光又在茜茜身上扫了一遍,仿佛永远都看不懂的迷雾中,盛开了一株海棠。

那些乳白色的迷雾丝绸一般流淌着,压得玉山倾倒,山河变色。

陈文道一扫先前的局促和不安,心境也瞬间平复。

“茜茜真厉害啊,这票能拿住的人,市场上也是万里挑一啊!”

陈文道一遍敲着键盘,打开了股票软件,一边很认真的说着自己对茜茜的评价。

茜茜这个人,不光是人太漂亮了,更重要的是心性沉稳,果断干练,可能是家里背景很大。

陈文道的神色已经从原来的波澜不惊,到小小欣喜,渐渐变得越来越黯淡,悲伤。

单身这么多年,从山村一步一步走出来,寒窗苦读,南北飘零,而后所有的工资都成了零光蛋。

最后,自己成了大龄青年,金融民工。

人这一辈子,红尘艰难。

“现在疫情作为背景,是一条主线,所以医疗可能还是主线,具体的标的倒是很难去选,广誉远或者新上市的中药应该都是不错的。国内因为智慧城市启动的数据化建设,20年上半年的状况不会太糟糕,除非病毒变异,所以这个时间点,最好的可能是传统经济中的差异化版块,经济形势稳定,那么半年内中远海控应该是不错的标的,粮草不动,兵马先行,运输算是兵马了。美国的债务问题,中国的地方债,加上能源核心锁紧的中国双碳计划,推升的是稀缺类资源,神火股份,西藏珠峰也是不错的,疫情之所以流行,是因为全球气候出现了巨大变化,气候影响最大的是农业,疫情影响的是资源供应,能源出问题,粮食也紧张,要是有局部战争,那么农药化肥,应该是国内热点。”

陈文道的脑袋里飞速的梳理,整个人都痴痴呆呆的看着茜茜,一动不动。

茜茜倒是并没有觉得什么,眼中陈文道这种仿佛是世外高人的专注,认真,更是让她瞬间有心有所属的感觉。

“咳咳。”

公司的研究组分管领导,迈着正步走了过来。

看到这一幅画面,脸色漆黑如墨。

漆黑着脸的领导,茜茜和陈文道自然是看不出来。

因为领导本来就非常黑,双耳之下,绒毛丛生。

他习惯性的摸了摸鼻尖,才缓缓的从办公室走出来。

茜茜听见脚步声,只是把手中一张表格轻轻的放在陈文道的桌子上,就站了起来。

“黄总好。”

“茜茜啊,怎么有空来我们这边闲聊啊,这边机器闹哄哄的,去我办公室吧。”

黄总满脸堆笑,静静的欣赏着茜茜的一颦一笑。

“黄总客气了,罗总安排了一个内部培训,希望我们员工广泛参与,我就给所有同事都发了表格,这不正给陈文道他们送过来。”

茜茜一边说,一边朝着办公室另一个出口走去,顺便给所有人都发了一下表格。

“这事我好像知道,你有时间的话给我详细讲一讲,有需要我帮忙的,我全力支持。”

黄总慢慢的从门口走到陈文道的工位前,脸上闪过一抹不易察觉到可惜之情。

陈文道低着头,慢慢悠悠的继续敲着键盘,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一阵香风拂面而过,陈文道抿了抿嘴巴,木然的点了点头。

“记得哦,别忙忘啦,文道哥。”

茜茜回头对着陈文道说道,恍如邻家小妹一样,快速的离开了办公区域。

“文道,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陈总目送这茜茜离开视线,食指在手背轻轻的叩击着,脸色无悲无喜的对着陈文道说完,就转身去了前台。

走廊里嘻嘻哈哈的声音恍如春潮涌动,陈文道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去不去黄总办公室,对他来说,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

自己尽量不要卷进罗总,黄总和各位总的权利旋涡就是对的。

可是这一次,似乎有点身不由己。

脑袋里嗡嗡隆隆的,都是一大朵一大朵的雪白棉花,压在那株娇艳的海棠上,香汗淋漓,欲死欲仙。

自己已经三十了,三十岁,该知道自己这一辈子应该在哪里做出成绩了。

三十而立。

陈文道闭着眼,双手互叩,心中悲凉不已。

古人说的立,究竟是立什么呢?

立德立功立言,自己是什么都不沾边。

即便是世俗说的成家立业,也八字没有一撇。

唯一值得慰藉的是,自己这些年学习,思考,对自己的生活行为有了一个原则。

投资领域,世界最大的量化投资机构桥水基金总经理达里奥出了一本《原则》。

陈文道读完后,这种感觉就像是遇到了同类,有了更形象和具体的途径。

只是更大的问题也凸显出来,那一本书不过是大学里几个字的事情。

似乎自己,在最擅长的领域,也仅仅只是又开始的可能。

从有了盖房子的想法,念头,到砍下第一株树做横梁,挖出第一锹土做青砖,找到第一块石料做地基一般。

陈文道好像是从漆黑的地底下露出头来,睁眼看世界,第一次发现世界原来如此广袤。

人类认识了解了很多东西,才能整合创造出很多东西。

只不过,每一次整合和创造的舞台不一样而已。

陈文道缓缓伸出手,轻轻的抚摸了一下雪白如棉花的白纸,深深呼一口气,提笔写下了一撇,鲜红的笔迹散开,仿佛陌上花开,娇艳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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