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晦。
在距离荧光国万丈之上的深空,一幢庞如山岳的黑影呼啸着划过稀薄的月光。
此刻,在这艘梭罗飞舟最深的一个房间里,四周圆形的墙壁上镶满了宝剑,一颗夜明珠悬在中央的石架上,流转着莹莹白光。
夜明珠下,一幅十字隔开了四张屏扇,点了一层层白蜡,烛火连在一起围成一圈一圈。
此时,夜明珠下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身背阔剑,正眼一瞧,正是在江州失踪的项无间。
他面带焦虑地开口道:
“前辈,请恕无间无法理解此举之意。”
项天涯一张老脸映在软绵绵的白光中,更显淡漠,他反问道:“有何不解?”
“还请前辈明示!”
项天涯目光一冷,漠然道:
“仇恨,是让人成长最好的力量。天灭之难迫在眉睫,留给所有人的时间都不多了。白云生肩负众生希望,但他的修为太弱了,你们继续留他身边,只会成为他的羁绊,于一切皆无益。”
项无间听得极为认真,眼神中稍稍有了些明悟。
项天涯继续道:
“他将来要面对的敌人,将远远超出你们的想象,没有绝对的实力,根本寸步难行。这几年的游历,他对天下已有所悟,该是认真努力的时候了。所以,你们必须离开他,而烟雨楼正好是那个替罪羊。白云生会把你们的失踪全部推到它身上,而仇恨会让他变得更强。”
项无间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
“前辈所言不差,是弟子目光短浅,未能洞察先机。”
“哼。”项天涯淡漠一笑,盯着他说道,“不只是白云生,你的境界一样太低,想要成为一代邪皇,还差得太远。”
项无间脸色一僵,想到不久前祸斗大妖说的话,尴尬地没出声回应。
项天涯冷冷道:“老夫看得出来,你体内的皇气已觉醒,你已经迈出了成皇之路的第一步。看来你此番南疆之行,定有所获。”
项无间心里不知怎么地忽然咯噔一下,嘴里感想说些什么,却被项天涯打断:
“你不必多虑。老夫会送你去一个地方,你在那里好生参悟邪皇录,到不了大营位不准出来。”
项无间一听,心里又惊又喜。
他同样身背血海深仇,对力量的渴求绝对不弱于任何人,但他也清楚,从中营位到大营位会有多艰难。
或许这一去便是三五十年,甚至一两百年。
看出项无间的迟疑,项天涯半安慰道:
“你大可放心,我会安排好你的消失。”
项无间心里又咯噔一下,显然,他知道项天涯口中的安排是什么。
……
时间又过了两个时辰。
黎明的曙光即将破晓,白云生坐在客栈最高的屋顶上,望向东方。
他已命沙斥带人将所有尸体清理干净,今夜过后,江州城怕是又会多一番震动。
白云生注视着第一缕快要破壳的晨光,淡淡道:
“沙斥。”
“属下在!”
沙斥一直站在屋檐下,静候命令。
忽然,一把黑刀从白云生袖口飞出,冷箭一般射向沙斥天灵。
霎时间,威严的气势如妖王君临,正是白云生离开倚帝山时带出来的妖刀沧溟!
从长右山离开后,他便一直带在身上。只是没了刀中的上古妖魄,这把不世妖兵威力已大减。
白云生冷冷道:“你持此刀即刻赶往倚帝山,通知荆昊,让他前往并州,请幽冥将军下山,务必以最快速度赶到荆州,与我会合。”
沙斥恭敬地双手接下妖刀沧溟,庄严地举在头顶,掷声道:“属下以性命为保,刀在人在!”
“下去吧。”
“属下告退!”
第一道探出地平线的光原来是那么刺眼。
映在晨辉里的白云生眼角狠狠一坠,冰冷的杀气将温暖的阳光生生隔在了十里之外。
料峭的晨风中,缓缓飘荡着一声毫无情绪的低吼:
“烟雨楼,雪儿他们最好没事,否则我一定让你血债血偿!!”
天还未亮,白云生带着一坛酒悄悄进了逍遥王府,择了一处荒凉的宅院,借着屠苏酒的烈劲,开始思索天亮之后的路。
旧楼破院,荒草丛生。
长生剑浮在白云生身边,一缕缕肉眼可见的黑气仿佛黑色小蛇爬上他赤膊的上身,脖颈,天灵,让人看过去不禁毛骨悚然。
恐怖的黑色业力从长生剑里飘出,缓慢有序地涌入了白云生的经脉,汇入心脏和丹田。
在获得这黑色力量前,白云生一直靠吸纳五行元气转化成业力来修行,虽稳扎稳打没什么危险,但修行速度却是落下了。
其实白云生有神剑长生在身,剑内蕴藏着浩如烟海的黑色业力,他完全没必要自己苦苦修行,完全可以直接吸取剑内的力量来淬炼修行,而且这力量没有五行之分,即便如此修行,也不会出现境界不稳的问题。
但也正因为这力量的独一无二,白云生才打心底里不愿这样做。
以他现在的经脉强度,吸收长生剑内的力量自然可以加快修行,不过代价就是他的寿命也会以几十倍、甚至上百倍的速度流逝。
现在,按常人来算,白云生不过二十出头,但实际上已有了百余岁的年纪。
这就像一种诅咒,你得到了超越五行的力量,却也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不过此时此刻,此地此景,白云生已决定抛开所有顾虑——暮成雪三人这次的消失彻底触动了他压抑已久的决绝。
他需要力量,需要更强大的力量来守护身边的一切,纵然放弃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这种修行的过程对白云生来说也不好过——他必须小心地控制业力的运行,要知道他体内可是呆着天地四大本源!
它们可是这黑色业力最贪婪的美食,一个不小心犯错,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坏事。
其实自从得到五行本源以来,他每时每刻都在做这种小心的防范。
清冷的阳光照亮了江州城又一个清晨。
一夜过后,这座古城又迎来了日复一日的一天。
没人知道在不久前的深夜,自己的脚下发生了什么事。
白云生天一亮便动身离开了江州,取道云下,直奔荆州而去。
路过云下国时,那里已多少恢复了往日的繁华,风波平息,生活依旧。
正是那:
目里南国,驾云北上。
龙出潜渊,风起中原。
一个针对整个江湖的计划,已经在白云生心中露出了黑暗的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