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气。
滔天的杀气。
“好强的杀气,这需要多么深的杀念才能爆发如此强的杀气!”
白云生灵台方寸如覆寒冰,奇经八脉如堕深渊,断断续续地惊叹又惊惧着。
毕方显然露出了几分怒意,喝道:“哼!看看你害怕的样子,真是不堪一击。”
咕咚!白云生努力了半天才咽下了一口唾液,浑身血液慢慢转动起来,驱动着手指轻轻弯起,身体方才渐渐恢复了知觉。
毕方高塔般的身躯悬立在火海之上,火红色的双翼燃烧着滚烫的火焰,威风凛凛地喝问道:“小子,告诉我,杀气是什么?”
“杀气是···什么?”
白云生一下子被问蒙了,因为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他的杀气是与生俱来的。不,或者说是长生剑给他的。
半晌,白云生抬起头,七分猜忌三分怀疑地回答道:“杀气,杀气是杀戮。”
毕方轻蔑地一笑,傲然道:“哼,那杀戮又是什么?”
“杀戮···杀戮···“
白云生刚刚缓过点神儿来的意识再次混乱起来。
从踏入修行一途开始,他已经杀戮无数。一次次手起刀落,双手染遍鲜血,他也没停下来想过杀戮是什么。
最终,想得脸色煞白的白云生不得不低头承认道:“我···不知道。”
熊熊火焰,倾若焚天,寂静地燃烧着目之所及的世界。沉默片刻后,神鸟毕方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
“既然如此,你可以回去了。”
毕方此话一出,像是一个古郎中为他灌下了一大碗风荼草的药汁,白云生当即惊醒过来,难以置信地地吐出两个字:“什么?!”
毕方脸上依旧肃然,无情道:“有了前五门的考验,你对杀气的修行应该有所领悟,足够你现在所用。至于景门、死门还有最后惊门的考练,凭你现在的杀气根本无法通过。回去吧,等你何时明白了一些东西,再回来。”
“可是···”
白云生还想挽留些什么,可惜第三个字还没出口便已身陷火海。
呼。剧烈的火浪化作一道龙卷蜿蜒着冲天而起,带着白云生须臾间消失在景门之中。
半晌后。
景门的火海之上蓦然出现了另外一道身影。其身高大威猛,宽厚结实,一身黄褐色的皮肤干裂又崎岖,光秃秃的脑袋奇大无比,两只大眼睛里镶嵌着两颗米黄色的瞳孔,无鼻无眼,整个看起来就是一块没品位的石头。
不一会,这块石头竟然开口说话,声音带憨,却沉稳无比:“老方,你为何不指点他一番,莫非忘了他们留下的话?”
神鸟毕方站在黄石人前面,粗犷的大脚宛如擎天石柱。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回应道:“因为我还不确信他是否是他们的传人。”
石头人脸上聚不起任何情绪,闷声道:“怎么会?酆都的杀魂将军已经传来消息,他就是钧天殿主的传承者。”
然而毕方却严肃地摇头道:“老荒,未与其交手你不知,他那把长生剑的确不假,但他的营魄却并非自己开启,而是有外人相助于他。”
“你确定?乘黄他们可没有传来消息。”
石头人的米粒石头眼慢慢眯了起来,他很清楚毕方之言的重要性。
毕方不容置疑道:“哼,那几个家伙还不够看。我绝对不会看错。纵然退一万步说,他是钧天传人,那么也是被人蒙在了鼓里,更甚是遭人利用,所以我不可能让他通过景门。”
滔天的火海尽情地焚烧着赤红色的天空。在这座完全封闭的天地烤炉中,两尊上古时期的超级大妖彼此沉淀着过往和如今的使命。
过了好一会儿,石头人的声音方才响起:“也好,如果他真的是那个人,一定能达到那个境界,也一定会再回来。”
滚石般的声响在炽热的火浪中烧成灰烬,石头人仿佛凋零的昙花一般消失在景门之中。
······
黑水林中。
呼。呼。寂静的龙魂域忽然窜起一道血浪,把悬坐在空中的逸兴飞惊醒。他当即站起朝下看去,只见翻涌而出的血浪里有一道黑色身影缓缓升起。
白云生脚尖一点踏着长生剑飞向半空。
“公子!”
逸兴飞立刻躬身行礼,他已经在这里等了四天。相比于他当年闯龙魂域时并不长,但他看白云生的脸色似乎并不好。
“将军,我进去多久了。”
白云生的确心情不怎么好,实力不济被人家扫地出门,念谁也不会不郁闷。
“不到四天。”逸兴飞知道白云生在龙魂域里一定吃了不少苦头,遂道:“不知公子到了第几关?”
白云生并没有隐瞒自己的败绩,倒有些自嘲似的说道:“哼,刚过杜门,败在了景门之中。”
逸兴飞颇为惊讶道:“什么?公子竟没有到达第八门?”
他的惊诧不无道理,因为此前他已向龙魂域里的几位上古血魂暗中通传了白云生的身份,却不料他倒在了和自己当年相同的地方。
白云生无奈地摇摇头,郁闷道:“没有,神鸟毕方说我的杀气无力通过后三门的考验,便将我送了出来。”
逸兴飞心里还是有些不解,如果钧天殿主传人的身份还无法通关,那么天下还有谁能将杀气练至化境?
沉吟片刻,逸兴飞转而道:“公子不必灰心,杀气乃酆都堂最强大的力量,不可速成,有了前五门的历练,已经为公子打开了杀气的修行之门。”
白云生微微叹气,点头道:“只好如此,此来酆都虽未得到地图,也不虚此行。想不到杀气也能有如此力量。”
说完人已经骑上了海龙马。
逸兴飞也跟着踏上坐骑:“公子必然听说只有真正的鬼才能找到鬼海入口,其实只要身具鬼气便可容身于此,不会遭到妖物攻击,而这鬼气便是杀气衍生出来的气息。”
白云生明白地点点头,最后问道:“你现在的杀气境界已经超越景门了吧?”
“公子,距离属下败倒景门已有八千年了。如今纵然死门也不在话下。”
逸兴飞轻描淡写地说完,两人离开龙魂域朝酆都城赶去。两匹威猛的海龙马很快消失在茫茫鬼海之中。
就在白云生二人离开半刻钟后,忽有一道白色身影出现在龙魂域上空。
只见来人淡绿色的长发披在雪白的纱衣上,绿色的眸子里透露着一种神秘的光。
她是一个女人。
只见此人闭上双眼,伸出玉手,一团绿光在她掌心中缓缓凝聚,紧接着一圈圈绿色的水流蓦然出现,缓缓旋转笼罩了龙魂域上空。
不久,静如血石的潭水竟也随着气流一圈圈转动起来。
很快,一条绵延不断的血流从潭中升起,形成了一个空中漩涡,慢慢向她身体汇聚而去。
血流和水流交汇融合,立刻被绿色的业力同化。但没过一会儿,龙魂域中却忽然爆出一阵火红色的热浪,一条赤红色的火龙腾空而起,朝此人吞去。
“吼!!”
龙吟一震,来人惊骇地睁开双眼,胸口的绿光猛然一闪,整个人接着消失不见。
“呼!”呼啸的业力顷刻间冲刷而过,火浪湮灭在潭水中。
此刻,就在龙魂域景门的火海上,神鸟毕方一脸凝重地望着血红色的天空。
身边黄光一亮,那体型宽厚的石头人再次出现,惊问道:“老方,封印震动,怎么回事?”
毕方身形未动,头也不回地肃声道:“有人在试图进入惊门。”
“谁?!”
黄石人显然也震惊起来。
毕方却微微摇头,沉声道:“看不到,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不过应该是白云生身边的人,而且他并不知情。”
石头人的石头脸上只有两只窟窿眼,声音也变得像身体一样沉重:“不妙。”
神鸟毕方血色的瞳孔中斥满了杀机,死死盯着那个方向,身若冰窟。
……
酆都城罗生殿。
“我要见我大哥哥!你们不要拦我!!”
白云生和逸兴飞刚一入殿便听见了清脆得扎耳的女声,只见一个白衣少女正在大殿内指着一群素衣宫女破口大喊,手里还拿着一把匕首放在脖子上。
“快带我···”
“玲珑,我在这里。”
玉玲珑刚要再次发作,却被白云生冷言喝止。
她越过人群,看见走进来的白云生,直接挤开宫女飞奔过去,一下子扑在了白云生怀里,哽咽道:
“白大哥你去哪里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玲珑哭诉了一会儿,抬头瞪着泪花满满的大眼睛,一脸委屈地看着白云生。
逸兴飞笑而不语,挥手支开那些围观的仆从,白云生不得已放下心头的郁闷,轻抚着玲珑额头,低声道:“不会的,我们这就离开这里。”
一个时辰后。
鬼海东岸。白云生、玉玲珑和逸兴飞三人临湖而立。
这里距离白云生来时的北岸足足有一万八千里之遥。
逸兴飞紫袍加身,已复杀魂风采,他指着东面的崇山峻岭,道:“公子,从此路一直东去,过一百三十里便是天虞山妖域,沿途几座酆都妖域的山岭老夫皆已下令,不会有危险。”
白云生点点头:“多谢逸将军,酆都刚复正统,将军有的忙了。”
逸兴飞刚要回话,却听见白云生传音道:“劳烦将军暗中搜查烟雨楼的人,我想他们应该已经渗透进了酆都。”
逸兴飞微微一愣,面无表情地望着远处群山,传音道:“公子放心,老朽必定酆都之安。”
白云生再次点点头,没再多言。
虽然酆都之行并没有发现烟雨楼杀手的踪迹,但有了倚帝山和长右山的先例,白云生不敢再有半分大意。
转眼望去,已是朝阳半起,霞满东阙。
晨光里的山峦漆黑如墨,雾气靡靡而散,惊起山林中的一群飞鸦。
白云生跃上不远处的银翎青骢,玉玲珑已在马背上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