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里,白云生还在和上官鸿商议其他细节。
忽然上官鸿停住了话语,干咳了几声,眼睛往后面瞄了瞄。
白云生眼神中露着奇怪,他转过头看向远处。
在回龙场外的一处雪岩后,站着一道绮丽的身影,披着一件蓝色的袍子,裙摆在时起的冷风中飞舞。
白云生一撇嘴,心里的壮志雄心瞬间被打乱,升起了阵阵烦躁。
他没再多看,转过目光继续和上官鸿说起话。
上官领主岂能不明白自己宝贝女儿的心意。
但战事当前,白云生有重任在身,他也只能在心里叹息,没有多管,继续和这位新妖王边走边说。
可白云生的情绪还是被影响了,心烦意乱的他又想起了昨晚和上官静在房外的对话。
月光如水似梦郎。
白云生无奈地摊开双手,咬住最后的忍耐,不耐烦道:“上官小姐,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不要喊我夫君。”
“可是,夫君……”
上官静含情脉脉地看着白云生,娇声还未说完,就被打断。
“好了!你怎么就是不听劝呢?”
上官静低垂着头,一汪水目泛着水花,撅着小嘴,嗫嚅道:
“我喜欢夫君……”
白云生双拳紧握,一口气憋在胸腔里,解不开心中的烦闷。即便此时眼前站着的是一位绝世的狐族美女。
上官静双靥淡红,小心翼翼地问道:“夫君是不是,不喜欢我。”
白云生两眼一闭,心里想死的冲动又涌了上来。
所幸他带着风云面具,脸上青一块白一块的表情不会被看到。
少顷,他深吸一口气,冷冷道:
“上官小姐,你我谈不上喜欢与否。我有喜欢的人,非常非常喜欢,可以拿我的命去换她的命的人,你懂吗?”
“我也可以……”
上官静抬起头,楚楚含泪。
“我不可以!”
白云生咬了咬牙,只能无情道:“明天我就会离开这里,小姐保重。”
话音刚落,黑色的身影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你还会回来吗?!”
上官静匆匆走了几步,青葱玉指搁浅在寂静的黑夜里,抓回了一地的月光,心凉如水。
白云生一路不停地狂奔着,在青丘山上绕了很多很多圈,回到住处时已经筋疲力尽。
一进门,他跑到桌子旁,抓起酒壶仰头就灌。
清爽甘冽的酒水流入喉中,混入血液,淌过心底,将那浓重的烦闷一点点稀释,冲走。
这酒不烈,却浓香四溢。潺潺香醇流在齿间,久久不肯散去。
正值深夜。幽静的房间里,烛光微亮,照散了白云生的影子。
他斜趴在桌子上,一口一口地独酌,将往事一口一口地吞咽而下。
身在这异乡他地,白云生又想起了暮成雪、项无间、易风萧和慕容尘几人。
风一般的记忆“呼啦啦”从沙漠的最底层被刮开,露出了它本来的鲜活。
项无间潇洒不羁的笑容,易风萧铁打不动的冰块脸,慕容尘野蛮娇横的脾气,薛冰冷艳又温柔如水的姿容,楚寒严厉却深藏关怀的老脸,还有那已经阴阳相隔的爷爷——白鹭洲那慈祥溺爱的言语……
一滴滴,一寸寸,都从那荒芜的沙漠深处,被挖开,被复活,被翻涌。
白云生故意收敛起了业力,做回一个普通人。朦胧的酒意中,眼前的烛光慢慢变得虚幻,模糊。
眼看着黑暗即将到来,微光里忽然走出了一个人。
白云生右手死死地抓着酒壶,里面所剩无几的酒洒在了锦缎桌布上,他抬起左手艰难地伸向前方,想抓住光里的那个人儿。
可是那张淡淡的笑靥,那么近,又那么远。
“雪儿……”
白云生贴在桌子上的嘴,低低地呢喃着,双眼缓缓地闭上了最后一丝缝隙,昏睡过去。
处世若大梦,胡为劳其生。
所以终日醉,颓然卧前楹。
如果这世上有唯一解不开的事,恐怕就是,男人忧伤的时候为什么总爱喝酒。
……
又半日。
回龙场。
小雪初停。
五千雪神卫已整装待发,白云生和上官鸿站在点将台上。
队伍最前方的蒋涛跑到二人面前,单膝跪下,掷地有声道:“启禀大人!第一兵团集结完毕,随时准备出发!”
上官鸿沉着地点点头,对白云生道:
“此次突袭不宜动静过大,我已经为你准备好路线,可以避开沿途有妖修的山岭。妖王,记住,你们只有五天的时间,五天之后,无论成败,必须撤退!”
白云生没有怠慢,郑重地点点头。
他明白,五天就是从招摇山到狼牙岭折返的时间。
上官鸿挥挥手,示意雪神卫可以出发了。
白云生拍了拍胸脯,黑色的瞳孔里放出了慑人的冷光。
他扫视了一遍严阵以待的五千雪神卫,声如炸雷:
“雪神卫听令!每百人一队,第一队十人一组,负责探查和清理路障,最后一队二十人一组,负责隐去痕迹。其余各队交叉前进,目标招摇山,出发!!”
白云生从没坐过上位者的位子,更没有指挥过五千人战斗,一时心情可谓无比激动。
他的业力的气息随着声音飘荡在每个人的耳际。一股奇特的感觉在每个雪神卫心里滋生,似乎这个年轻人的话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让人生不起半分反抗的情绪。
五千雪神卫在一瞬之间四散而去,消失得无影无踪。此等程度的训练素质,让白云生心里又增加了一分成功的信心。
蒋涛领导着第一队离开了,白云生、陈青锋和最后一队走在最后。
“上官领主,再会!”
白云生抱拳和上官鸿道别,说完,鬼魅的七杀步幻出,人已消失在点将台上。
不远处,还是在那个位置,上官静孑然一人,静静地看着白云生的离去,久久无语。
寒风里,佳人凄,两行清泪,洒落雪原。
下了青丘山后,白云生搭上了陈青锋的“便车”,让他带着自己一起御剑飞行。
耳边的冷风夹杂着雪花呼呼地吹过过。
白云生稳稳地站在剑身上,问道:“青锋兄,你说我们这此行有多大胜算?”
陈青锋操控着脚下的风雪剑,面无表情道:“我只管领兵杀敌,不管胜算。”
白云生热脸贴了个冷屁股,也不在意:“青锋兄不常离开青丘山吧?”
陈青锋道:“踏入绿魄境以后,很少外出。”
白云生开玩笑道:“也不知道这次还能不能回来。”
陈青锋仍旧面不改色,平静道:“雪神卫一生只关心两件事,服从命令,视死如归。”
“哈哈哈···好一个视死如归!!痛快,痛快!”
白云生迎着猎猎的寒风,神清气爽。
飞在空中,听着陈青锋的话,一股豪迈之情油然而生。
五千人马日夜兼程,一天一夜后,白云生和陈青锋已落在招摇山的外围。
蒋涛正在那里等着他们,其他雪神卫隐藏在山岭各处,伺机而动。
白云生看着眼前黑涔涔的山岭,摇头道:“肥遗族这老巢比起鹊山和青丘山,可是差了太多了。”
在他眼中,或许招摇山的景色,更能配的上妖界二字。
荒芜的暗黄色大地给人一种生机到此为止的错觉。
天空中厚厚的积云快要坠下来,在绵延不绝的山岭上,镀了一层深深的紫黑色,让白云生第一次体会到了此恨绵绵无绝期的郁闷。
远处零零散散地积聚着几片黑水沼泽,泽中蛇虫遍布,粘稠的泥浆看不出是水还是泥。枯树遍野,树上仿佛黑炭一样的枝条,弱不禁风。
白云生领着陈青锋和蒋涛二人,还有几十名雪神卫,在生硬的山石脚下找了个山洞落脚,其他雪神卫仍隐藏在别处。
有天水珠的帮助,白云生能清晰地感觉到方圆几里内雪神卫身上波动的业力,一颗颗,一点点,宛如星空中的繁点缀在荒原上。
白云生在山洞里随便捡了块石头坐下来,问道:“七长老还没有来吗?”
蒋涛脸无表情道:“他老人家行事,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
白云生摸了摸鼻尖,思索了一会儿,又道:
“传令,雪神卫在此休整一天,我先前去五尾峰探探路。”
说着,人已经站了起来。
陈青锋两人,还有洞内洞外的雪神卫皆是纹丝不动,没有一个出言相劝。
他们静静地听着白云生的命令,静静地执行着白云生的命令。
这样的军队,这样的士兵,他们的意识里没有质疑两个字,更没有劝谏的念头,他们心中唯一存在的,只有“服从”。
所以想要领导雪神卫队,上位者须有极强的统帅能力。
如果他能在瞬息变换的战场上准确排兵布阵,那么雪神卫将会变成无坚不摧的利剑,剑锋所指,所向披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