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深喘了几口大气的鲛司南艰难转过身,先前北溟鲲所言,同样被他听入耳中,此时脸上血迹斑斑,却还是忍住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
四周寂静,唯有鲛司南断断续续的畅笑声响彻偌大的流光城。
沈念笙目光柔和的望着苍穹,雨水落在他的脸上,眼帘,他胸口微微起伏,嘴角噙有一抹笑意。
许久,那余下一众七星岛弟子惊慌失措,望着眼前这个不知深浅的胖子,带头的谢建雄心间异样涌动,此时此刻,他的确感受不到萧远山半分气息。
可说萧远山被眼前这胖子杀了,说出去任凭谁也难以相信。
萧远山身为七星岛岛主,还是仙界六大派的最强高手,一身体术早已堪至刀枪不入,练就一身金刚不坏的本领。
“师父被杀了?”谢建雄心底跌宕,喃喃自语。
身边同门,亦是茫然无措,愣愣站在原地,失魂落魄。
北溟鲲看着眼前这些碍眼的东西,心中一阵烦躁,当下一手横扫过去,将七星岛众人直接丢向岛外。
一声粗旷的响声传道他们耳边“回去告诉你们派中的长者,就说杀萧远山的是沧海北溟鲲,想要报仇尽管来便是。”
谢建雄六神无主,失色心惊,随着北溟鲲的一袖之下,不由自主的朝着远方坠去。
北溟鲲摇了摇头,心中同样凄苦,本不想插手这些琐事,奈何先前鱼清潺差点就遭萧远山毒手,自己赶来之际所幸墨故渊及时相护,不然可就酿成大祸了。
除此之外,更多是之前凌九泉洞破天际的气息,这让他很是难受。
“喂,站在那发什么呆呢?”鱼清潺见北溟鲲怔怔站在原地不动,在一旁喊道。
北溟鲲苦着脸,朝鱼清潺两人所在方向走来,边走边说道“刚才你没事吧,也怪我,一个不留神,想不到那家伙就直接动手了。”
鱼清潺摇了摇头,道“那家伙这么厉害,你当真把他给吃了?”
北溟鲲挺了挺肚子,白眼一翻,道“这还有假,我不把他给吃了,哪天就轮到我被人给吃了。”
鱼清潺蹙眉,有些不解北溟鲲所说。
见鱼清潺欲刨根问底,北溟鲲当下罢了罢手,又看向墨故渊,后者傻乎乎瞪着自己,如同看见什么鬼怪一般。
“喂,我说你这小子是不是先前给人打傻了,一直瞪着我干嘛?”
墨故渊僵硬的转了转脖子,看着北溟鲲怒不可遏的模样,也不明白他怎的一下子就火气上来了。
不过北溟鲲先前所说,真是让自己有些心惊肉跳,那萧远山何等人物,这家伙居然说杀就能杀了,从两人消失到现在,好像也没多长时间吧。
“我们三人在他手下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你这说杀就杀了,我就反应有点慢,脑袋跟不上,你别见怪。”墨故渊哈着笑脸回道。
北溟鲲哪管其它,自顾朝墨故渊怒道“你还有脸说,那琼池被你收了也就算了,没事瞎参和什么啊,尽给老子添堵,要是哪天真出了什么幺蛾子,到时候你自个去收拾烂摊子。”
墨故渊被北溟鲲吼的一愣一愣,更是不懂他说的什么。
只是有一点他听明白了,当下认真说道“既然得鲛族琼池机遇,混沌从灵力匮乏阶段苏醒,而我也受琼浆玉液灌溉,突破境界,鲛族有难,被我撞见,焉有不相助之理?”
北溟鲲一眼撇去,见墨故渊神色动容,肃穆庄严,更是气不打一出来,怒笑说道“那大妖之境的鲛族两位长老都奈何不得萧远山,你受人恩惠,就要以命相抵?那以后是不是谁帮助了你,你都要豁出命去帮忙啊?何况琼池本就超出鲛族控制,我让你去,自然是知道其中缘由,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你凭什么?”
墨故渊被北溟鲲嘲讽的表情说的有些难看,当下脸色一红,急道“不管如何,这事发生在我们眼前,总不能见死不救吧,修行天地之间,难道不应该行侠仗义,惩恶扬善吗?”
“呦呦呦,还行侠仗义,惩恶扬善,你脑子烧坏了不成,我就问你,你凭什么?就凭你刚才收拾了几只烂尾鱼虾,就以为自己无敌了么。那先前在萧远山手下你又是如何的狼狈不堪,知道你们三联手都不是对手,你还囔囔个啥?”
听着北溟鲲有意挖苦,墨故渊性子渐起,有些恼意,自顾据理力争,道“难道就因为自己实力不够,遇见不平之事就放任不管吗?我不是你,我也做不到,我只知道锄强扶弱,匡扶正义是我从小听到大的道理,哪怕我渺小微不足道,我也不愿意眼睁睁看着他们白白死在我的面前。”
北溟鲲死死握紧拳头,若不是眼前这家伙和凌九泉鱼清潺有些关联,自己同样恨不得一口吞了他。
“说得好,真是大义凛然,英雄少年啊,那你要仗义出手自个去找死,没人拦你,羽涅我就不说了,你拉着潺潺干嘛?先前那一下,以潺潺如今的道行,万一真被萧远山一拳重击,你可有想到后果。”
闻言,墨故渊一顿,方才恢复些许理智,之前见鱼清潺被萧远山束缚,若不是轩辕剑感受自己召唤,怕是结局不堪设想。
墨故渊默然低垂下头,抿了抿嘴唇,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对于鱼清潺,自己心底不愿去和谁计较任何。
北溟鲲见状,越发兴起,还伸出手指着墨故渊怒骂道“怎么不说话了?刚才不还挺有种的吗,最后我不出手,你这仗义应该就要被萧远山锤破脑袋了吧。就因为你的行侠仗义,连刚苏醒的混沌都要替你挡箭,羽涅真气耗尽昏迷,你行侠仗义之前能不能动动脑子,就算你要送死报恩,别拉着别人和你一块啊,谁欠你的啊。”
墨故渊有口难言,耳边的话语虽说有些难听,可北溟鲲所言基本都是事实,最后没有他,怕是如今三人的下场都不好过。
“好啦,你别说了,刚才是我们三人自己决定的,不是墨故渊一个人自作主张的。”鱼清潺自知理亏,可也不愿墨故渊这般被人指着脑袋让人骂。
北溟鲲吹胡子瞪眼,指了指鱼清潺,又指了指墨故渊,最后终是苦苦叹了一声,道“也罢,反正还没出沧海,等你以后到了仙界,走那汶河赤水,入那南海,我不在你身边,你还大大咧咧的,再遇见什么危险可怎么办?”
鱼清潺见北溟鲲神态,心中蓦然一暖,两人从大荒相识至今,从小到大,都是他一直在照顾保护自己,从未有过怨言。
那一句“我不在你身边”让她心底无端有些难受。
鱼清潺缓缓走到北溟鲲身旁,轻轻挽起他的胳膊,笑道“你怎么能不在我身边呢,等我走江入海归来,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大雨渐小,有凉风习习,当时年少,不知再见何时,更不知岁月蹉跎,物是人非,生离死别。
看着鱼清潺难得温婉轻笑的样子,北溟鲲心中怒气消散,半响,他亦是咧嘴一笑,道“这个当然,哪怕你以后真要鱼跃龙门了,我肯定也得是你座下第一护法,不能弱了咱们名声不是。”
鱼清潺深以为然,点头称是。
墨故渊看着眼前的两人,北溟鲲对自己发火倒也是话糙理不糙,只是自己心性如此,一时半会没想到那么多。
“是我贸然大意了,我本以为来到这个异世,已经足够小心和谨慎了,或许是一路走来,有着琉璃玉的辅助让我修行日进神速,以至于有时都忘了自己身在何方。加上很多时候又有你的帮助,我好像都没好好看过整个山海浩瀚,就以为自己可以纵横天地了,是我不对,这次我没顾虑周全,我很抱歉。”墨故渊抬头看向北溟鲲,此刻脸色同样认真说道。
鱼清潺痴痴看向墨故渊,后者亦是朝自己笑望而来,再次说道“对不起啊。”
鱼清潺突的眼眶就有些泛红,她看出墨故渊心底的倔强,也知道他的脾气,却不愿墨故渊这样和自己说话。
“不过我还是坚持己见,大丈夫修行立命天地,当以像段前辈那样,月缺不改光,剑折不改刚,君子量不极,拔剑起蒿莱,见不平事出不平剑,仍要有自己的道义所在。只是我也知道,我目前道行不够,可是在我力所能及之下,我还是会义无反顾选择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哪怕我身死异乡,哪怕我尸骨无存。”墨故渊静静说出心中所想,脸色坦然自若。
北溟鲲淡淡看向墨故渊,这一次,他没有挖苦,没有讥讽,只是平静的反问道“这利益至上,尔虞我诈,人人都自私的世界里,你的善良正义又值几斤几两,谁又会在意呢?”
人间薄情,山前山后各有哀愁,有风无风都不自由,人来人往各怀心事,有雨无雨皆不停留。
墨故渊昂首看着高空,他没有立马回答,视线的尽头,似乎又再一次看见段念尘那苍穹一剑穿破天幕,横劈沧海,坠落深渊。
那是他一己之力,保护了整个山海世界,救下了无数黎明苍生。
“我鲛族在意,不管此后山海百年,千年,万年,哪怕沧海桑田枯寂干涸。我鲛族上下,今日铭记北溟鲲大人,还有墨少侠几位恩情,世世代代,永不忘记。”不远方,有人踉跄站起身,坚定不移的说来。
前方,又有众多鲛人从殿中走出,齐齐喊道“我们鲛族所有人都在意!”
墨故渊莫名就泛出泪光,看着鲛族人人至情至真的样子,他觉得这一刻好极了。
救了一个族群,沧海就多出一份生机,这难道不是最伟大,最了不起的事了吗。
是啊,人世依然险恶,可还是有那热血盎然的情义留存世间,鲛族因为自己如此,那么自己就一直如此!
行己所爱,爱己所行。
“不啻微茫,会造炬成阳,段前辈当时所愿好像有那么一点点星火在闪闪发亮。”墨故渊望着身前,说与自己,说与他人,说与天地。
“对呀,那个大酒鬼肯定也都看见了,是你,是我们,还有这里所有的人,都在做着自己觉得对的事情,让这个山海世界变得更好。”鱼清潺嫣然笑语,朝墨故渊喊道。
初心如磐,奋楫笃行,鱼清潺看着眼前少年墨故渊,憧憬着想道“这个世界,总会因某些人的倔强坚持而变的有些不同,那样,就已经很好了啊。”
北溟鲲板着脸,咕哝了一句“你这小子,提那段念尘干啥。”
末了,他偷偷擦拭眼角,唇边却是缓缓笑了起来。
从前啊,那个叫段念尘的,会带着一条呆头呆脑的小鱼,没事就在沧海里瞎溜达。哪怕后来这条小鱼长成了有数十个大荒岛那么大,他还是喜欢带着自己到处闲逛。
再后来啊,自己化成人形,第一次喝酒,也是那个叫段念尘的故意骗自己说是什么山珍海味。
至于再后来嘛,沧海还是有一条小鱼,不过这次换成他带着另外一人,守护着她,走遍沧海角落,笑着度过那些时光。
你看,这世界多可爱呀,总有人带着别人的善良和真诚,继续保持人间的希望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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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流光岛南门下,躲藏在此的陈十枚蹑手蹑脚朝着门外走去,忽有一道流光悄无声息没入他的头顶。陈十枚不觉,心中却是松了一口气,刚才多亏自己留了一个心眼,不然可就跟谢建雄他们一样,吃不了兜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