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县缺粮!
这个消息不消片刻便传遍街头巷尾,此事就连一心只为升官发财的县太爷张弘成都被惊动到了,连忙召开紧急会议商议应对之策。
县府后衙,张弘成面沉如冰地扫视座下几位同仁。
“诸位且说说,倘若此事属实,我们需要采取何种措施应对。”张弘成强作镇定,他即将升迁若在这节骨眼上传出负面消息,自己的仕途就算是走到头了。
县丞邹济、主簿古舆、县尉钟利贞、教谕谌审言面面相觑。
教谕谌审言一副事不关己之态,这不是他的本职工作,天塌下来又与他何干。
县丞邹济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身为县丞,此次倘若当真出了不可收拾的乱子他虽是第二责任人却要承担主体责任,这也正是坐第二把交椅之人的无奈。
邹济面容苦涩,说道:“此事,事关重大,我等自当上奏,请求朝廷拨粮,现下钟大人派人只需维护好秩序,只待赈灾粮运到,一切问题自然就迎刃而解了。”
无灾无难之年竟发生粮荒,连请求朝廷拨粮赈灾的名目都不好找,要想凭借妙笔生花夸大民情非得挤他几两脑髓不可。
主簿古舆附声道:“周大人所言甚是,下官认为我们应该双管齐下,本县断然不会无故缺粮,依下官之见此次绝对是不法奸商联合起来囤积居奇所致,下官建议张大人下令强行命本县商家开仓平粜,让利于民。”
县丞,主簿二人一唱一和,所言的解决措施不过是中规中矩的经验之谈,读过几本史书的正常人都能说上一箩筐来。
钟利贞轻轻瞥了一眼县丞邹济,百姓无粮可炊必生乱象,他身为县尉本就肩负治安维稳之责,倘若出了乱子,以县衙的人力根本就无力维护秩序,邹济此举不过是将主要责任都推到自己身上,以便于他日后开脱责任。如此用心,当真险恶。
对手都对自己亮剑了,钟利贞不可能毫无反应,依他军旅出身的火爆性格当即得还以颜色,“钟某有绝对的把握保证半个月不生乱象,在下想请教周大人,阁下有几成把握说服上峰拨下赈灾粮来?粮食半个月之内能不能运到?”钟利贞又将矛头对准主簿古舆,接着说道:“本县在年后又向百姓征了一笔税,日前,钱、孙、田三大粮商又同时将大批粮食远销外地,这才加剧了本县的粮食危机,古大人执掌本县钱粮,你事先难道就没察觉到?得知三大粮商外销粮食又不及时加以制止,此事你难辞其咎。”
张弘成转眼凝视,见一众同仁首先想到的竟是如何保证自己的头上乌纱,民生民情反倒成了次要的。不过这样却正中他下怀,主要责任既已捋清晰,火就烧不到他身上。
张弘成抬手示意钟利贞不要急于问责,随即说道:“钟县尉主管本县治安维稳,我县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属你清楚了,不知你对此事是否了解。”
“恭喜大人。”钟利贞一句话让张弘成顿感讶异。
祸端已现,喜从何来?张弘成惊诧道:“何喜之有?”
钟利贞冲张弘成拱了拱手手,说道:“本县蒙张大人教化有方,裕泰、杨氏两大粮行已从外县调来足够多的粮食并对外承诺维持现有粮价不变,绝不趁机发民难财。”
钟利贞知道,如无意外张弘成必然平步青云,在离任之际还能再添一笔亮眼政绩届时他的名字就有机会出现在朝堂之上,对于他的仕途而言无疑是一大助力。钟利贞之所以不遗余力的打击竞争对手,除了有必胜的把握外,他看到了狭功高升的张弘成对空出来的县令一职拥有绝对的推荐权。这个时候极力配合张弘成,钟利贞相信他会投桃报李,有了有功之臣的力荐,自己升任七品知县便十拿九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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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有如此义商!理当撰文褒奖。”一直静坐在一旁的教谕谌审言终于找到了插进话去的机会,诚如钟利贞所言‘教化’二字跟他的本职工作绝对脱不了干系,既然是喜事,自己何不趁机沾上一沾。
张弘成扫了一眼面容僵硬的县丞邹济和主簿古舆二人,转眼看向钟利贞,轻皱眉头,疑惑道:“杨氏粮行本官知道,是个少女掌柜在主持日常经营,至于裕泰粮行……大掌柜是何人?”
“据在下所知,裕泰粮行行大掌柜之权的是一个叫沈泽的年轻人。”钟利贞见张弘成似乎没听过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接着说道:“这个叫沈泽的年轻人貌似听命于另一个少年,此人张大人应该不陌生,他叫朱成钧。”
“竟是他。”对于朱成钧,张弘成是再熟悉不过了,心里也很好奇他会采取什么样的措施来应对这一次粮食危机,张弘成向钟利贞询问道:“他采取何种措施应对此事?”
钟利贞跟张弘成详细解释了朱成钧‘实名定量限购’这一举措,在场所有人都是第一次听说,倍感新奇,钟利贞也是费了许多唇舌才将那六个字解释清楚。
听了钟利贞的解释,张弘成认为此举甚是高明,有人主动跳出来替他处理麻烦事,甚至还主动送他一份亮眼政绩,张弘成内心甭提有多高兴了。别人这般落力帮忙,自己总不能丝毫表示都没有吧,转而吩咐县尉钟利贞,道:“以两家之力要想落实这一举措还是有相当难度的,依我之见,就由钟大人派人协助他们维持秩序,县衙这边也可以派出一部分书吏供其差谴,诸位以为如何?”
张弘成看了一眼在场之人,谅他们也找不出反对的理由。
“民谴官差?”教谕谌审言一脸惊愕,这应该是史无前例了吧。
“有何不妥?”张弘成笑道。
“张大人开千古未有之先河,如此气魄,下官拜服。”说着,谌审言深深一拜。
张弘成欣然接受谌审言这一拜,接着说道:“此事得以解决,朱成钧此人居功至伟,诸位且说说本官该如何奖赏他?”
要说拿钱帛金银用以奖赏,县衙府库可比他们的脸还干净,根本就拿不出来。
“下官认为当不做俗人之举,建议由大人亲书赠匾一副。”谌审言提议道。
县丞邹济顺着谌审言的话说下去,“谌大人这个提议,堪称绝妙。下官提议,传书全县褒扬其义举,更应给予其最大荣光。”
“好!就这么办!”张弘成见在座同仁还是首次对一件事达成一致。
钟利贞见张弘成心情不错,转而看向主簿古舆,给他泼了一盆冷水,“褒奖有功之人只有虚名而不得其实,本县财政如此艰难,就不知古主簿有没有点石成金之能?”
这是在说他无能?然而事实如此,古舆气得脸色涨红,对钟利贞哼道:“钟大人若有点石成金之能,鄙人主簿一职就请阁下一并兼了。”
“古大人莫恼,钟某也正为此事着急。”钟利贞长叹道。
县财政困难也正是在座之人头疼之事,倘若继续加征赋税,势必闹出民变。
张弘成想到钟利贞跟他提到过如何处置查抄的方家罪产,他也正为此事所烦,惦记方家田产之人可不在少数,无论是给了谁都是顺得哥情失嫂意。
“本县财政确实堪忧,县衙吏员的薪俸已经将近两个月未发了,再继续下去,县府将无人可差,今日趁大家都在,群策群力,先想法子将眼下的燃眉之急对付过去。”张弘成转而看向县尉钟利贞,暗暗使了个眼色。
此次查抄方家是他带兵所为,如何处置方家罪产由他最先开口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钟利贞喝了口茶水润了润嗓子,说道:“数日前本官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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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张大人查抄方家,所得账款均已上缴国库,眼下就还有田宅未处理。钟某认为是该有个结果了,尤其是田产这一块更是宜早不宜迟,若过了春耕,千倾无主良田就该撂荒了。”
县丞邹济、主簿古舆、教谕谌审言对视了一眼,齐声道:“请张大人做主。”
三人私底下商量过,一致认为这块烫手山芋应该交给张弘成处理。大家同僚多年,他们就不相信张弘成连这点面子都不给。
张弘成看向钟利贞,沉吟了一会,说道:“我看就将这份罪产抵押出去,本官听闻恒泰典当行正好就有这一项业务。”
“大人英明。”钟利贞率先附和。
在座的都知道恒泰典当行,别看它才新开业没多久,其风头却迅速盖过了一众老牌当铺,现在要说谁有这份能耐吃下偌大一份罪产,也唯有恒泰典当行可堪胜任。
“大人英明。”邹济、古舆、谌审言也认为这样做最为妥当。
恒泰典当行没有任何背景,凭他们手中的权力要想给自己弄来一份田产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张弘成见处理结果皆大欢喜,眼看时辰也不早了,随即起身道:“本县粮食危机得以顺利解决,朱成钧此人居功至伟,明日一早还请诸位随我一道登门拜访有功之人并给予其至高荣光。”
翌日,东方旭日高照,火红朝霞却久久不见散去。
这一日,朱成钧照常来到长兴票号。
“大哥,长兴票号门外站满了官差。”徐霄看到长兴票号的盛况,顿时瞠目结舌。
长兴票号门前锣鼓喧天,好不热闹,官差站岗,排场非凡。
“那是我们大东家的马车!”长兴票号的伙计激动不已。
县府一众官老爷亲自登门送匾恭贺,这得是多大荣光。
朱成钧钻出马车,装出一副惶恐之情来到张弘成面前,拱手拜道:“不知诸位大人登门,小民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张弘成满脸堆笑地牵着朱成钧的手腕来到挂着大红花的牌匾面前。
“于民有功?”朱成钧读出匾额上的四个烫金大字,转而一脸疑惑地看向张弘成,颤声道:“大人折煞小子了,这功从何而来?小子又何时做了有功于民之事?”
“朱公子无需自谦,你为本县百姓解决了粮荒,如此功绩,仅受区区褒奖,本官认为还远远不够,他日,本官自当奏请朝廷,再为朱公子请功!”张弘成声情并茂的说道。
“朱公子大恩,请受我等一拜!”
………………
万民齐齐下跪叩拜。
朱成钧看到感激涕零的平头老百姓,心中大为感动。
“此乃万民心声,朱公子就不要再推辞了。”张弘成躬身道。
朱成钧当即深揖还礼,转身对一众百姓,深深一躬,道:“承蒙诸位错爱,鄙人实在无以为报。本人在此郑重承诺,自今日起粮价再降三成,直到夏粮收获之前都维持这个价格不变。在下坚信在张大人的英明领导下,这一次的粮荒我们一定能够顺利挺过去,也恳请诸位日后积极配合张大人的工作。”
“大人英明!”
“青天再世!”
………………
万民再次俯首叩拜。
见朱成钧把主要功劳都归功于自己身上,张弘成心里顿时乐开了花。收获如此民望,试问开国以来哪个一县主官得到过这份殊荣。
朱成钧转身接受一众官员的祝贺。
荣誉、名望加身,从今日起,自己在钟离县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