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霄剑气,扭曲了湖上云彩的光影,湖畔的钓鱼台却无风无浪,只有一白发老翁手持鱼竿盘坐,凝望着湖底数以百万计的残剑。
剑虽残,但剑里的精气神尚在,寻常人哪怕往湖底看上一眼,也会被剑池内的逼得浑身颤栗、难以回神,白发老翁却熟视无睹,只是用鱼竿上的鱼线,仔细感知着每把剑或热血或悲沧的‘生平’。
剑池背后的山崖顶端,是绝剑仙宗的祖师堂所在。
日暮时分,两道人影站在石崖边缘,望着下方的剑池。
为首一人是女子,虽然身着素色裙装,但气质熟美,是绝剑仙宗的宗主夫人赵玲珑,仇大小姐的舅母。
后方一人则是剑侠‘十二郎’,背上背着把无鞘剑,剑长三尺三,通体银白,剑刃之上铭刻‘独龙’二字,即是剑名,也是‘剑一’之名。
赵玲珑注视着下方的剑池,眉梢微蹙,轻声说着:
“……东洲女武神的嫡传,马上到绝剑仙宗做客。从其拜访路线来看,是临时起意;那个同出九宗的剑妖左慈,和上官灵烨必然熟识,指不定剑妖左慈也会过来……”
十二郎听到这里,表情有点不悦:
“剑妖左慈的名声,最近有点太大了,落剑山闹一场,华钧洲大半剑宗都被东洲压了一头,破锋城再一倒,外面的宗门都有意见了,说绝剑仙宗身为当世剑宗魁首,一个外洲人在华钧洲兴风作浪,却无人出面打压对方气焰……”
十二郎是绝剑仙宗年轻翘楚之一,往年有‘同境最快之剑’的美誉,成名以来未尝败绩。
但左凌泉忽然掏出来一个‘剑二分之一’后,十二郎就遭了无妄之灾,未曾交手就被默认为了‘同境第二快男’,还被戏称为了‘小剑妖’。
剑客只求最强,第一和第二完全是两个概念,十二郎身为剑客,未曾交手就被降级,岂能没点意见。
而且‘小剑妖’这个外号实在伤人,被称为‘小剑神’‘小剑圣’,十二郎尚且想得过去,‘剑妖’是个同辈人,他都没切磋过凭什么做小?为什么左慈不叫‘小十二郎’?
十二郎见赵玲珑看穿了心思,也没隐瞒:
“剑客用剑说话,心有不平事,就该找那剑妖左慈讨个说法。他剑真比我快,我被称为‘小剑妖’又如何?要是没那么大本事,我就得让他从今以后改名‘小十二郎’。”
赵玲珑微微点头:“叫你过来,就是因为此事。老祖说过,同境之内没人出剑比你快,剑妖左慈再快,也应该和你难分高下;这些日子,外面的宗门都望着我绝剑仙宗,他只要过来,不打一场,外面会以为我绝剑仙宗怯战。宗内剑仙如云,你上最合适。”
“唉,山外青山楼外楼,剑妖左慈能有如今的名气,绝非等闲之辈,按照传闻来看,他会的应该不止‘剑一’,切勿掉以轻心。不过不管剑几,‘剑一’都是一剑必杀之技,我和几位师伯,都知道你的潜力,你应该比左慈年长,阅历胜于他,胜算其实很大。最次也要打个平手,若是和落剑山韩松一样一剑躺,落剑山从今以后,就可以正儿八经说‘我家和绝剑崖平起平坐’了。”
十二郎抬手抱拳:“只要我出了剑,他就不可能毫发无伤。”
赵玲珑微微颔首,示意十二郎回去准备。
等十二郎离去后,赵玲珑才往下剑池一侧的钓鱼台,微微欠身一礼:
“老祖,您觉得十二郎有几分胜算?”
坐在钓鱼台上的白发老翁,不太想回应这废话,但问话的是操持家业的儿媳妇,想想还是声音平淡的回了句:
“不打,他是‘小剑妖’;打了,他能彻底摆脱这三个字。”
“老祖是说,十二郎能胜剑妖左慈,拿回自己的名声?”
白发老翁摇了摇头,但具体意思,并未直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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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流转,转眼已经是半个月后。
悬空阁楼飘过数万里云海,逐渐接近那座天下剑仙心目中的圣地。
左凌泉扶着墙壁,站在闺房窗口,看着白花花的馒头状云朵,不禁想起了静煣白里透粉的……
可能是憋得太久了吧,看什么都不正经。
在阁楼里养伤这些天,静煣估计是怕影响莹莹姐治疗伤势,都没上来打扰,秋桃自然也来不了。
莹莹姐每天按时按点过来治伤,因为知道静煣起了疑心,不管脑子里怎么想,对他都不再那么温柔如水;刻意保持距离,别说亲了,连手都不碰他,敢眼神乱看就是一顿猛戳,偶尔团子上来蹭吃蹭喝,又是一顿猛戳。
老祖这些天倒是没再过来,左凌泉心里面挺想念,但伤好之前肯定不想见到——光一个莹莹姐都快弄死他了,老祖再来个双管齐下、前后夹击,他非得死在莹莹姐床上。
虽然过程有点痛苦,但无论如何,十几天是熬过来,伤势也恢复了四五成,再修养个把月,应该就能恢复如初。
左凌泉在窗口凝望片刻,回头看向了屋里。
“咔嚓咔嚓……”
闺房的圆桌上摆着茶盘,毛茸茸的小团子,蹲在圆桌中间。
面前的果盘里,摆着个比它个头稍小些的大桃子,时不时低头啃一口,然后打量墙壁上的画像。
仙桃劲儿很大,团子全吃下去肯定肥一圈儿,可能是怕一次吃多了被娘亲发现,团子这些天吃得很节省,到现在也不过吃了半个,而且只敢躲在闺房里吃,说起来挺好笑的。
左凌泉来到跟前,也望了眼墙上的画像——画像上的素衣美人,气质面貌和往日所见区别不大,一眼就能认出来是梅近水;羊角辫丫头倒是变化极大,如果不是手里拿着一束桃花枝,说是秋桃小时候恐怕都没人不信。
因为莹莹姐师徒分道扬镳的关系,画像的事情不好问,左凌泉也只敢在莹莹姐离开的时候仔细打量几眼。
团子见左凌泉来了跟前,歪着头,很有礼貌地推了推桃子:
“叽?”
“我不饿,你吃吧。”
“叽。”
团子把脑袋转回去,继续啃桃桃,望了画像几眼,又道:
“叽叽叽……”
左凌泉含笑道:
“你说像秋桃?”
团子一愣,茫然对比片刻,就开始“叽叽叽……”意思是:
“鸟鸟问这个大女人是不是以后的奶娘,是的话鸟鸟记住了,下次遇上帮你英雄救美……”
这么复杂的意思,左凌泉自然听不懂,只是人头不对鸟嘴地接话:
“这么活泼可爱,我觉得像桃桃。你觉得像谁?”
话不投机半句多。
团子摊开翅膀,然后继续闷头啃起了桃子。
一人一鸟刚聊没两句,楼下面就传来了静煣的声音:
“呀~静煣姐,我胸口装不下……也没在裙子下面……”
……
团子一个激灵,连忙翻起来,把半个桃子推给左凌泉,撒丫子就跑了出去。
左凌泉摇头一笑,在房间里憋了半个月,都未曾在阁楼里逛逛,听见两个姑娘的声音,他自然是想念了,见行走起来无大碍,就扶着墙壁出了房门。
阁楼三层就几间日常居室,最里侧是打坐用的炼气房,此时门开着,能瞧见屋里面和房间装饰融为一体的阵纹,以及面相云海的露台。
桃花尊主昨晚可能是在一个人喝大酒,看起来是喝醉了,直接慵懒侧靠在琴台上。
桃花尊主身上穿着较为宽松的裙装,因为屈腿侧坐的姿势,浑圆的臀儿枕在小腿上,傲人规模展现无异。
露台上有微风,吹拂着墨黑秀发与裙摆,脚踝处的黑色丝质长袜时隐时现,更让丰腴曼妙的背影,多了几分勾魂夺魄的魅力。
左凌泉在楼道内停步,下意识瞄了几眼,目光就不自觉的落在了不该落的位置,正想着:可惜,上次光想着揉宏伟胸襟,都忘了摸……
还没想完,一声冷冽嗓音就从露台上响起:
“左凌泉!”
桃花尊主坐直身形,回过头来,露出带着危险意味的水润双眸:
“今天没给你治伤,你又皮痒了是不是?”
左凌泉表情一凝,把正儿八经的目光移向窗外的云海,往屋里走去:
“呵呵,嗯……莹莹姐感知还真敏锐。”
桃花尊主作为山巅老祖,若是有人在背后欣赏她臀儿,她都难以察觉,那才叫有问题。她不悦道:
“你有伤在身,本尊先不收拾你,不过你也最好管住自己的眼睛,本尊的耐心是有限度的。黄潮老祖比上官婆娘都厉害,等到了人家地盘,你再敢乱瞄,若是被人家察觉,本尊脸面就丢干净了,到时候要清理门户,上官玉堂都保不住你。”
左凌泉半点不信这威胁,不过若是被莹莹姐看出来,免不了又是一顿蹂躏,所以左凌泉含笑岔开了话题:
“老剑神比老祖厉害?”
“那是自然,上官婆娘见了都得叫前辈。”
桃花尊主认真点头。
不过桃花尊主这么说,并非她清楚两位仙君的具体实力。
十大仙君都是走到最顶端的人物,方方面面都已经站在世间之巅,孰强孰弱,没开打之前十仙君自己都很难判断;可以说每个仙君都有自信一打九,但实际如何只有动手了才知道。
桃花尊主说老祖没老剑神厉害,是因为在她到了绝剑崖,得把老剑神叫‘前辈’。
如果说上官婆娘很厉害,见了黄潮老祖也只是叫‘道友’的话,她一声‘前辈’叫出去,在左凌泉心里不就成了比上官老祖矮一辈的人物了?
这些斤斤计较的小九九,左凌泉自然是猜不透,只是有点怀疑莹莹姐此言的真实性。
左凌泉在琴台旁边坐下,看着外面的云海,想了想问道
“去绝剑崖,大概率是吃闭门羹,上官前辈说了老剑神可能看不上我;我自己能拔剑,也不想去求人办事儿。”
桃花尊主望琴台旁边挪了挪,保持适当的距离:
“从评价来看,老剑神很欣赏你,不过确实不大可能帮你,你有点像老剑神的徒弟。”
“是吗?哪个徒弟?”
桃花尊主拿起酒葫芦,凑在红唇边抿了口,望向西北方:
“老剑神当年收了一个弟子,叫‘藤笙’,是在西边除妖时,救下的一只小狼;据说是斩杀狼妖之时,小狼守在尸体前面宁死不让,老剑神看到了‘人性’,就把那只小狼带了回来。”
“是狼妖?”
“嗯,而后百年,小狼修炼有成化为人形,天赋只能用‘冠绝九洲’来形容,品行也无人不钦佩,不过短短十余年时间,就成了正道枭雄之一,甚至被破格任命为了绝剑仙宗的执剑长老。”
执剑长老都是各宗老祖的继承人,左凌泉听到这里,不由目露异色:
“虽然是狼妖,但能有这般成就,品行应该不会差,最后呢?”
“后来欺师灭祖叛逃了,成了妖族第一剑修。”
桃花尊主想了想,又道:
“其实也不能说欺师灭祖,嗯……就拿‘农夫与蛇’的典故来说吧,一个农夫发现一条冻僵的蛇,放在怀里取暖,暖热乎后,蛇咬了农夫一口,毒死了农夫。农夫肯定是好人,但蛇就是坏蛇吗?蛇就是蛇,你把它当人看,它自然是恩将仇报;但把它当蛇看,它行为就正常了,单纯是农夫自己作死。藤笙的例子就和这差不多。”
左凌泉认真琢磨了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桃花尊主满眼欣慰:“对,就是这个意思。”
左凌泉微微点头,不过马上又疑惑道:
“我怎么像那个腾笙?我土生土长的青合郡纨绔子弟,又不是妖魔鬼怪……”
“你也是狼,色中饿狼。”
??
左凌泉一时无语,摊开手来:
“这能一样?!”
“而且你也喜欢欺师灭祖,高人想当你长辈,你这臭小子满脑子都是怎么把长辈哄进被窝。前有清婉,后有灵烨,然后是玉堂婆娘,再然后……”
桃花尊主吸了口气,示意自己。
左凌泉仔细想想,还真是如此,不过他肯定不承认:
“清婉灵烨都不是我师长,怎么能说欺师灭祖。上官老祖那是误会,至于莹莹姐……莹莹姐倒是故意的,嘶——”
左凌泉刚说完最后一句,胳膊就是一疼,不知什么时候被插上了一根金针。
桃花尊主有点柳眉倒竖的意思:
“左凌泉,你是真不把本尊放在眼里是吧?你再死皮赖脸,我把你扔下去了!”
左凌泉吃了疼,自然就不再得寸进尺,拉回话题道:
“好吧好吧,就算我欺师灭祖,但这样欺负,也比叛逃反目成仇强吧?莹莹姐怎么能把我和妖魔鬼怪相提并论……”
“不顾礼法谁都敢惦记,在本尊眼里就是妖魔鬼怪行径。”
桃花尊主淡淡哼了声,又认真道:
“不过,老剑神看不上你,可能是因为你不但好色,责任心还太强,把身边人看得重过一切……”
“这不应该的吗?”
“物极必反。你为了本尊一点委屈,连神剑都能不要,那以后遇到取舍,谁知道你为了身边人,会不会站在人族对立面?上官婆娘就不一样,哪怕你我都死了,她伤心欲绝,哭完后依旧是九宗的老天爷。这意思你明白吗?”
左凌泉若有所悟,微微颔首:
“这么说我就明白了,嗯……那下次莹莹姐被人欺负,我先权衡一下利弊……”
??
桃花尊主严肃表情一凝,微微直起身:
“老剑神的看法又不一定对,你这么着急反省作甚?你是上官玉堂带出来的人,应该一条路莽到底,证明老剑神看走眼了……”
“额……那下次还是无理由袒护莹莹姐?”
“……”
桃花尊主觉得‘本该如此’。
但这话说出来,好像和左凌泉关系不清不楚了。
“嗯……我是你长辈,你发过誓,自然要无理由偏袒本尊;本尊也会记得你的好,以后不会亏待你。”
“那扎针轻个些吗?”
桃花尊主抿了抿嘴,手法稍微温柔了些:
“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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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回来不久,写的有点少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