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调息好后,便再度向前,踏上一千九百九十九步时,那憋着的一口气舒出,却是当即跟着一口鲜血呕了出来,猛喷在那玉莹莹的天阶之上,瞬间染红一大片去。
她双手撑在石阶之上,单膝跪地,浑身脱力,手心裂开几道狰狞的血痕,按在天阶之上就是一个刺眼的五指血印,这一瞬间整个人都瘫了。
九宫血凰喘息着稍微回过神来后,快速扭身盘膝而坐,左手抱阴,右手抱阳,静心凝气,人神归一,快速修复自己损伤的身躯。
血痕不断裂开,她整个人都仿佛要炸了般。
调息好后,膝盖当即一屈,那赶紧,就像是整座山岳从天而降,轰的压上她的肩头,震得她七经八脉不断的崩裂,血肉噗嗤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肩压万钧,踏上去的那条腿,更感觉有无数把钢刀在削割,切肤之痛,痛入骨髓,腿在颤,手在抖,面颊之上也开始滴血,浑身都在哆嗦。
隐匿在暗处的苍穹天神色十分凝重,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啊——”
九宫血凰仰天一声长啸,另外一条腿迈上去的时候,感觉撕扯着浑身心肺都炸开了般,血肉崩裂,她清晰得听见了自己骨骼被碾碎的脆响。
“升上去了!”
她的那道血线冒上两千阶时,忽明忽暗的闪了闪,天榜发出声嗡响。
“上去了,真上去了!”
“两千步天阶!”
“九宫血凰!”
惊叹之音四面八方涌来,万众瞩目。
光影变幻,周围天旋地转。
“呵——”
九宫血凰低着头,双手撑在两千步天阶之上,发出一声莫名的窃笑,随后,一连串的呵呵轻笑从那被鲜血染红了的双唇之间溢出。
“果真如此!”
忽然,她浑身光芒阵阵闪动,那崩裂的血肉犹如抽枝发芽般,逐渐复苏,竟然在瞬息便恢复如初,那肌肤在微光下玉白莹莹。
这神迹天梯,引仙古,乃至于寰宇无数人趋之若鹜,所谓祝福之力,想得祝福之力,但大家总是仰望着高处,顶部,目标,却忘了,脚下的路才是最重要的!
大家拼尽全力,不断的想往上冲,好像踏上去一个位置,就会有什么宝物摆着那里,等待你去拾捡,而忘了停慢脚步来思考领悟。
这就是九宫血凰,和那成千上万试炼者的不同之处!
人们时常会本末倒置,其实最重要的往往不是你能爬多高,而在乎这一路上,你得到了什么,经历过什么,领悟了什么,最后又积累了什么。
如果你领悟到了何为真正的力量,那么即使你从万丈天阶之上跌了下来,也总有一天,能靠着你脑子里面,心里面根深蒂固已经拥有领悟的东西,而爬上去!
如果,你只是为了某一样宝物东西。
那么,失去它之后,你依旧会一无所有。
天梯的祝福之力是自己给的!
呐喊之音,潮涌而来。
她慢慢收敛嘴角的笑意,举头望去,下一刻迎接她的会是什么,她现在不知道,但她沉了沉眸光之后,毅然的迈出了脚步。
胸腔之中窒闷传来,她瞬间不能呼吸。
“这又是什么力量?”
九宫血凰低喃,眸光闪了闪,感触着点点滴滴,在丝丝缕缕清风拂过中,她顶着周围那股让人窒息的无形之力,一步步慢慢往高处去。
两千零一,两千零一十,两千零三十,两千零八十……
“还在上,还在继续!”
九宫血凰匀速,几乎每一刻钟,往上去一步,天榜之上的血线增长也很是平稳。
“越过两千一了!”
“哇靠!”
“我,要晕了——”
两千一百一十,二十,三十……
苍穹天呼吸微屏,两片殷红的薄唇抿成一条凌冽的唇线。
九宫血凰走在天阶之上雪白裙带飘飘,脑中浑浑噩噩,浑身的血肉在抽离,凭空抽离,就像是一朵盛开的冰莲,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枯萎!
四个时辰后,她来到了两千一百九十九步天阶之上!
“碰——”
一只手搭放了上去,定眼一看,竟如枯爪一般!
据说,上古诸圣时期,有一人从登天台两千步天阶之上下来,整个人都有些癫狂了,他也知道传言不可尽信,但这个时候还是担心啊。
到底是什么恐怖力量,能达到将人逼疯的程度?
清风朗月,树荫重重。
苍穹天斗篷遮盖的暗影下,那张倾世妖容沉静若水,嘴角唇线微紧,鼻息清浅。
天榜之上,高居榜首,大家的视线,全部落到了天梯最顶部,那趴着一道雪衣身影的位置上去。
夜色浓墨轻染,天穹星如碎玉遍洒,随着天际渐明,光彩逐渐暗淡。
此时,顺着那搭放在两千两百步天梯上的手顺势看下,那仿佛一只枯爪般的纤手,清晰可见骨骼脉络,皮包骨头之形让人骇然!
她肌肤体魄内的生机,体内的力量,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在疯狂的抽出躯体!
忽然,她头动了一下,发出一声低咳。
“动了,动了!”
很快便有人发现了九宫血凰的丁点动作,瞬间引起一场轰动。
两千一百九十九步登天台上,九宫血凰慢慢抬起头来,嘴角竟轻轻的勾了起来,虚弱的,虚无的,若有似无的弧度,她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在消亡。
那是不见血的,不见伤的,最自然的,垂垂老矣!
她踉跄了一下,慢慢站起身来。
只是,绝色之姿不在,那露出的竟是一张枯涸皱褶密布的脸,犹如百岁老妪,若是世间任何一个女子见到,都会惊叫不能接受的容颜!
本为少女却是老妪面容,身披雪衣飘扬,身姿依旧傲挺。
那嘴角若有似无的弧度,能依稀窥见她昔日的绝代风华,那挑眉轻呵的痕迹,能隐约瞧得她过往的飒爽英姿,仿佛晃眼间,已千百去。
这一层,竟是抽取生命之力!
不仅是女子,世间任何一人,遇此情此景,都心生惶恐不安,别说寸步难行,就是一分一秒,怕也是不愿自己如此呆下去。
唯独那双眸子,依旧亮若星辰。
在万道视线瞩目中,在大家屏息等待之中,九宫血凰重新站了起来,终于是提起了久顿两天的脚,慢慢往那两千两百步天阶踏去。
那一瞬间,她无比清晰的听见了自己血肉咯吱枯涸的声音,就好像踩在干裂的枝桠上。
而那一步,坚定无比的跨了出去!
花无常开,人无常在。
生老病死,众生百态。
不生怖,无有怖。
何需惧?无所惧!
天榜上的血线迎风一窜冒上两千两百步天阶,明晃晃的现实其上,下一秒,下面的欢呼之音犹如山峦叠嶂般的浪潮,翻滚而起。
“她上去了,她真不是人!”
九宫血凰站在两千两百步天阶之上,背影笔直。
容颜转瞬改,青丝成白发!
她此刻垂着头,苍老的容颜之上晦暗不明,半晌她才轻轻一笑。
“就此结束吧!”
“呜——”
“哇!”
众人回过神来,惊呼再度而起。
只见得,那道娇小的人影,纵身一跃,白发瞬息染成青丝,随风而扬,丝丝缕缕,世间再浓的墨色,也不似它那般美的动人心魄。
苍穹天想去接住她,将她狠狠抱紧,但还是忍住了,稍稍消失在原地!
少女衣袍猎猎,缓缓落回,容颜之上皱痕尽褪,露出那仿若天工勾画的精致眉眼,柳叶细眉浅淡相宜,瑶鼻傲挺,朱唇不点而红,晨光沾在那俏长的睫毛下,在眼睑处投下一排细细的薄影。
一袭白衣仿佛敛尽风华,腰间血色的凤凰雪微微闪烁,散发出微红的光,很微弱,没人察觉!
刹那间,恢复如初时容颜。
绝色仙姿,收敛天地风华于那眉眼之间!
陈锦书若有所思:“真亦假,假亦真,恐怕唯有意志力极强的人才能登上!”
九宫血凰看了他们一眼,见云听雨点了点头,便笑了一下!
胜负已定!
就在她打算离开之际,却见天梯光芒万丈,一道蕴含着天威的声音从天际传来!
“汝,不想再试试吗?”
九宫血凰却头也没回,莞尔一笑,语气平淡,吐出来的话语却神秘莫测!
“九千九百九十九阶天梯,信则有,不信则无!”
众人不禁瞪大了眼睛,这是天道之力?!
说完,她便带着一行人离去,毫无留恋,反正她对天道也没什么好感!
万众轻叹,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最顶端的那个名字之上,再一次的震撼出声。
天榜幕帘清辉微微,犹如漫天月华倾洒而下。
不到几息时间,那些血线尽数消散。
天榜唰地收卷,巨型的卷轴横空于琉璃之地,在漫天霞光的苍空之中呼呼飞转,最后没入云端,消失在那天梯的顶穹之处。
一旁的言薄瞥了身侧的神霁月一眼:“你可以吗?”
神霁月一袭白衣,其上的白鹭花灼灼生辉,衣袍随风舞动,那满头白发也隐隐散发出光弧,仿佛苍山寂岭的傲雪,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眸光微闪,沉默不语。
言薄却笑了,一语中的:“你不能,本少主也同样不能!”
神霁月瞟了他一眼,不否认,他确实无法否认,又想起方才九宫血凰说的那句,眼眸微深!
没错,世间或许真假难辨,信则有,不信则无!
正如那九千九百九十九级阶梯一般,有人追求强者之路,天梯自会变成登天路,然而,有人却追求平凡之路,此时,天梯万阶便不复存在!
当众人一心往高处走时,其实某种程度上便成了天道的信徒,天道正是因此高不可攀!
旁人不懂,可他却十分明白,这便是一开始便天衍观澜阁与世无争的原因!
阁主……
神霁月哂然一笑,阁主早已超乎六界之外了!
他不知道的是,他们阁主只不过是因为看淡了爱情,进而得到了机遇罢了!
人若执于一念,便会受困与一念,那便太没意思了,唯独放下一切,让心归零,才能看淡一切,反而得道升天!
心静则清,心清则明,心明则灵,心灵则聪慧清醒!
天衍观澜阁一向以观天下为信条,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心静才是根本,心不静,有些事看不清楚,便称不上监察天下!
从而独立于天道之外,不于天道正面冲突,只明哲保身,此乃正道理!
天道也好,霸道也好,道道也罢,都不过是为人处世的一种方法罢了!
若有朝一日,天道无情,换一条道路,一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