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位慵懒却又有极有威严的老人,司徒殿开始庆幸自己福大命大了。
来得这些日子里,他虽然知道收敛一些自己的言谈举止,可是还是说了些不该说的话,那些话任何一句,放在朝堂上,都是会被诛九族的。
尤其是问及战争的问题上,他那番大放厥词。
看着那位紧闭的双目,有些忐忑,他刚想开口,就听见那位说道:“过来,到朕旁边坐着。”
司徒殿问道:“坐在那里没问题吗?”
“你这小子,平日里在我身边刻碑的时候,可不是现在这般的。”
“那时候陛下算得上是我的老师,我自然会亲近些,可是现在的陛下不一样,现在的陛下是大郑的君主。”
老人睁开眼,无奈地笑道:“你这家伙,平日里问起问题的时候,或者说话的时候,可都不是现在这般客气啊。”
“怎么说呢?陛下应该也听过一句老话,识时务者为俊杰。”
老人笑了笑,“好一个识时务者为俊杰。只是你现在不应该识时务者为俊杰吗?”
“那是陛下抬举小子,让小子坐在陛下身边则是小子万万不能的。”
“好小子,倒是轮到你来这里花言巧语了。素日里那般的言论,可不见你像现在这般谨慎。慢着,不用跪下。”
司徒殿听见太上皇的前半句言论时,差点就跪在地上说话了,只是后来这句话让他在那里能够站稳些。
太上皇笑道:“幸好朕说的快些,不然你就跪下了。朕没有苛责你的意思,只是和你随便谈天。总不能在这里,还用上皇这个身份说些不该说的话吧。
只能够提起这些话,让你不至于太过于谨慎。当然朕不担心这些话有人听见,朕又不是皇帝,也没有人记录朕的起居。至于那些史官,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朕在哪里。
皇帝那边你不用担心,朕在他面前说话自然还是有些权利的。
你这小子不用太担心,也就是今天你来朕这里待了多久,皇帝可能会知道。
别的事情他一概不可能知晓,朕是他的父亲,他没什么理由一直监视朕。”
要是刻碑时的司徒殿,听见老人说这番话,定是说些大不逆的话,像什么“皇家无父子,太上皇和皇帝之间不可能是那种和和睦睦的情景,必然是尔虞我诈”,或者是什么“皇帝的心思不是我们能够随便猜测的,君心不可估量,陛下明面上和太上皇和睦,背地里却猜疑不断”。
当时他倒是敢说,现在就不敢,那时候他以为这里是司徒家的地盘,现在没想到的是,这里依旧还是皇帝的天下。
看着司徒殿那幅表情,太上皇说道:“你这小子,表面上顺服,心里定是在说些不好听的话。”
司徒殿点点头,“小子正是在说不好听的话。可是忠言逆耳利于行,不好听是不好听,可是却是最有利于陛下的话。”
“好了,废什么话。还不过来坐着?难道让朕亲自请你坐在这里吗?”
司徒殿一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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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这话,连忙说道:“好了,小子马上就过去坐。”
坐在那里之后,司徒殿问道:“陛下,您怎么想到来这里待着啊?”
“朕以前是打算云游四海的,可是年纪大了,不愿意多在外面走动。想着找一处地方养老,思来想去,是打算南边的。
可是那边的脂粉气息太过浓重,朕适应不了,何况南方那边湿冷,朕这把老骨头还是更加喜欢北方这种寒冷。
至于为什么来这里?是朕这些年养成的爱好。与其在些其他地方刻着那种没什么看,还被恭维的东西。
不如来这里给那些为大郑牺牲的孩子们,留下些痕迹。”
司徒殿点点头,“陛下大义。大郑能有陛下是大郑之幸,那些阵亡的将士能有陛下,也是他们的幸运。”
太上皇无摇了摇头,“有朕是大郑的不幸,也是他们这群孩子的不幸。如果没有朕,你说是不是不用大仗了。至少也不至于打成这样。
明明世人都觉得朕穷兵黩武,可是朕打了那么多年仗,打丢了一个郡,皇帝打了这么些年,也丢了一个郡。我们给大郑带来了连年征战,却没给大郑带来任何一丝和平。
甚至于这些年,有很多人都没有过胜利的喜悦,对于他们来说,这仗打和不打没什么区别。”
“这是小子和陛下前几日讨论过的问题,当时我没想明白,回去之后我细想了陛下秋天时和我说过的一句话。
陛下当时的意思,是告诉我可以和平,但是那是在他们不侵略我们土地的时候。
假使他们一天还有打仗的想法,那么这仗就要打下去。
至于陛下所说的,有人认为陛下是穷兵黩武,认为这仗不该打。小子想说的是,不要说陛下在的这几十年,就是后世史书写上陛下的事迹,都会让陛下数百年之内背负骂名。
因为陛下打仗从来没赢过,还不肯议和,还不肯放弃那些大郑后来占领的土地。
可是千年之后,最多五百年之后,陛下一定会是一位明君。
那时候的人会知道,陛下是万世之明君。没有陛下所做的事情,现在大郑的疆土可能早已经别匈奴的铁骑冲乱。
中原百姓的安居乐业,也早就被那些匈奴人的入侵所扰乱。”
“可是,这样最应该被记住的,不是你的祖父?司徒上柱国是大郑绝对的栋梁。”
“和陛下不一样,祖父的功绩是守土之功,可是没有陛下的支持,不惜倾尽大郑全国之力,让西北军抵挡匈奴数十年,哪怕我祖父是天上的战神,也不可能还守得住天水郡。”
太上皇神色落寞,眼睛中却多了些亮光,“你知道吗?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朕很欣慰,只是那些景色是朕看不到的,朕恐怕连大郑打得过匈奴的日子都见不到。
但是有你这样的话,朕很开心,真希望你这样的人能够做到很多事情。朕还有些事情要问你,只是今天你来的晚,以后你有空闲的时间,都要来这里找朕。”
“我来这里找陛下的话,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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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知道后不会为难小子,或者为难陛下吗?”
“朕会告诉他的,至于他怎么去想,就是他的事情了。有些话,朕告诉他,他是必须去听的。他是皇帝,也是朕的儿子。”
司徒殿嘴角不引人注意地抽搐了几下,不愧是太上皇陛下,就算是威胁皇帝的话,都能够说得如此义正辞严。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太上皇这句话给他带来了多大的影响。
看着他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太上皇没好气道:“朕就这么让你害怕?”
“陛下也应该知道的,小子是因为言辞不对,触怒陛下才会导致来到这里的。
小子不害怕陛下的话,小子就有些太不尊重陛下了。”
太上皇无奈地摇了摇头,小声嘀咕道:“你这小子,还真是好骗啊。”
司徒殿没听清他在说些什么,只当他是在那里骂自己,上位者的骂声就忍了吧,在这么个皇权至上的时代,他不可能反抗皇帝的。
太上皇咳嗽了一声,“好了,朕想知道一些事情。你告诉朕一下。”
“陛下尽管问吧。小子能告诉陛下的,一定会全部告诉陛下,不能够告诉陛下的,也就不告诉陛下了。”司徒殿一副作死的样子。
太上皇看着司徒殿那幅样子,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脸,“你小子就不能老实一点吗?”
司徒殿贱兮兮地说道:“是陛下有求于我的。”
“现在就不知道向我说好话了,亏得我还以为你小子是个安分老实的人。”太上皇没再继续用朕,而是用了“我”这个自称。
司徒殿笑着说:“陛下说话都不自称朕了。小子自然也就不用太过于拘谨了。”
“别废话了。你小子为什么懂得这么多东西,还要装成一个浪子?是你祖父交给你的藏拙,还是你本身就是这样?”
这个问题是个好问题,司徒殿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些年所做所为,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手段。
他仔细地想了想,“我这算是天性吧。只是借着天性用来让自己显得很是平庸吧。”
“我倒是不信的,你这家伙平素说起话来,就是这般的可恶。”
“说实话陛下也不信吗?”
“好,我姑且信你一次。接下来就是别的问题了,你对西北军有什么看法?我指的是对大郑的影响,不管是好的影响,还是坏的影响。”
司徒殿问道:“陛下是纯心消遣我吗?上一个问题还算可以,这个问题怎么就这么困难了。”
“说。废什么话。”
司徒殿眼见搪塞不过去,于是说道:“那小子就畅所欲言了。
西北军是大郑之利器,是大郑能够阻挡匈奴的重要手段。
可是西北军是一把双刃剑,是高悬在大郑朝堂上的双刃剑。
这把剑很锋利,可是这把剑的锋利是好处,也是坏处。
好处的话,这把剑会砍向那条盘踞在西北的巨蟒,让那条对大郑虎视眈眈的巨蟒,不会咬伤大郑的根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