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宫的马车摇摇晃晃,扶冉掀开帘子看着如今清冷的街道,心里不知是何种感受。
“阿衍,那片湖你可还记得?”
小丫头忽然看到了长桥下的静湖,几艘游船停靠着,周围再也没有赏景的人了。
楚衍有些疲惫地抬眼看了一下,微微抿了唇:“嗯,那天晚上我没有保护好你……”
扶冉愣了一下,她没有想到楚衍心里一直记着的是这件事情——
明明那天晚上,是他自己被阴胜重伤了,她不过是落个水,因为救上来及时,连感冒都没有。
“胡说,是我没保护好阿衍,而且当时余苏忙着揍人,所以没顾上……”
她忽然不说了,思绪又飘到远方:“不知道爹爹他们怎么样了,余苏他一根筋惯了,会不会被……”
“不会的。”
楚衍知道她在想什么:“不会的,别担心。”
因为,应该不用太久,监国大人就会被派去南沧国了。
扶冉一向最听楚衍的话,于是乖乖点了点头:“对了阿衍,那个纯年的脸你还记得吗?当时冉儿都没对她做什么,她就莫名其妙那样了……”
忽然提起陈年旧事,楚衍心里咯噔了一下,他微微点了点头:“那是天爻阁的毒,当时她被罚在湖中跪的时候,我撒的。”
扶冉:“…………”
好吧,这下破案了。
扶冉又换了个话题:“那你为何当时会来千銮宫?爹爹差点杀了你和永安。”
过去的事情问得楚衍心惊胆战的,他掩唇咳嗽了一声,才敢接着说:“墨吾道安排的,他想控制扶夜,原本……原本我是准备那么做的,往后在他们两个之间周旋利用,最后利用监国大人之手除掉墨吾道……”
扶冉:“…………”
要不,她还是别问了?
越问越觉得阿衍像是为了复仇牺牲自己的美色来勾搭她的祸国妖妃——
要她命的那种。
楚衍感觉到怀里的人忽然就安静下来了,他有些心虚地摩挲两下指尖,温声道:“可是,我没有那样做,大殿上认出你后,我就没有那个想法了……”
虽然从扶夜这里下手也许会比绕一圈去太子殿下那里快很多,但是但凡涉及到小丫头,他就没有办法理智去分析了。
扶冉是他此生唯一的不可控因素,她是例外也是偏爱,从来不是他的谋划和筹码。
“阿衍,”扶冉捧住他的脸亲了一口,“你胡思乱想了,我没有生气呀,都过去了。”
楚衍松了口气,马车也缓缓停下——
到了。
扶冉扶着楚衍慢慢下了马车,他刚刚受刑,现在连自己站立都是个问题,只能倚着她。
宋府大门紧闭,门上挂着丧幡,看起来死气沉沉的,比大理寺地牢还冷清。
宋瑾之自然不知道扶冉她已经回来了,就算知道了,此时恐怕也没有心情出来迎接她。一想到一向笑嘻嘻围在她身边,总会逗她欺负她的宋瑾之如今一个人呆在宋府,扶冉心里就很不好受。
“属下去让人通报。”
侍卫很快敲了敲门,没想到看起来紧闭的大门实际上根本就没有上锁,他一下就推开了。
“动静小一点。”
扶冉扶着楚衍慢慢走进去,不忘了嘱咐她身旁的下人——
不知为何,她觉得这些下人竟然对她异常地尊敬,仿佛他们并非是奉皇命来看好她的一样。
宋府里面也静得可怕,穿过了前院也没有看见一个下人,周围只有风吹过的声音。他们径直来到前堂,终于在前堂看到了宋恩朝大人的灵位……
“我没事的。”
楚衍拍了拍扶冉的手,示意她放开,随后两人一起在宋恩朝的灵位前叩首——
扶冉的眼眶有些酸涩,虽然宋恩朝总是对她凶巴巴的,还不许宋瑾之跟她玩,但是从来没有做过伤害她的事情,就连大理寺的狱卒被她带着玩,宋恩朝都不会说什么……
他就是个别扭又傲娇的老头,一生光明磊落,为国为民,是一代忠臣。
“哐当——”
身后传来碗筷碎裂的声音,扶冉猛地回头,宋瑾之披着一件白色的孝衣,他静静地看着扶冉,风吹起他鬓角的乱发,片刻,他俯身慢慢地捡着碎瓷片。
“宋瑾之……”小丫头连忙起身,她紧紧咬着下唇,慢慢靠近他。
宋瑾之低头捡着瓷片,随后站起来将手藏到了身后,他看着一脸担忧的扶冉,一点一点地扯出一抹笑来——
“回来了,饿不饿?”
扶冉忍住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哽咽道:“宋瑾之,我回来了,我回来晚了……”
宋瑾之悄悄地握紧碎瓷,手心的疼痛让他说话不那么颤抖:“不晚,粥也才刚熬好。”
少年的眼下青黑,薄唇有些干燥,她明明一点都笑不出来,却还是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扶冉几步上前抱住了他:“宋瑾之,你不是一个人,我,王檀还有商煜,还有好多好多人都会陪着着你的……”
小丫头身上特有的清甜钻入他的鼻腔,宋瑾之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前几日从没有掉一滴泪的他仿佛在这一刻崩溃了。
“扶冉……”
“我在的。”
“我爹爹他不能打我了……”
扶冉抿了抿唇没有说话,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
“他不管我了,以后可以偷懒了,可以懈怠课业,可以骄奢淫逸,可以陪你一起做坏事了……”
宋瑾之的声音越来越颤抖,直到最后彻底变成哭腔——
“可是,他为什么不管我了,明明我已经没有娘了,扶冉……”
“扶冉,我只有爹爹了……”
“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他不要我了……”
扶冉一直觉得自己口齿伶俐,可这一刻她才觉得自己是这么笨拙,所有的安慰仿佛都是那么苍白无力,她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陪着他一起哭,陪着他承受这份悲痛。
“宋瑾之,冉儿替你报仇。”
宋恩朝是死于墨吾道之手,是墨吾道为了震慑文武百官从而杀的第一个人。
墨吾道,他该死!
楚府被灭门,阿衍饱受血蚕之苦,禁锢她的母亲,设计陷害她的爹爹,如今还杀了宋瑾之的父亲,炼制药人……
桩桩件件,皆为天理所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