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冉缓缓地睁眼,眼前这个人穿着一身玄黑色束袖胡服,戴着半张冰冷的银边面具,她颤抖着,抬起手放在那银边面具上。
不知道是面具太过于冰冷,还是她心里害怕面具下是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那张脸,她手指碰到那银边面具的一瞬间,猛然想要缩回来——
少年却反应很快地紧紧地扼住她的手腕,引导着她,迫使她将自己脸上的面具一点一点摘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是……
楚衍……
小丫头将面具用力地甩向一边,痛苦地捂住耳朵,闭着眼睛,她拼命地摇头:“不是的,你不是阿衍……”
她的阿衍是绝对不会这样对她的!
她的阿衍是为了保住北相百姓能够自己担下叛国罪名的人,她的阿衍是自小家破人亡却依旧善良的人,她的阿衍是屈辱于那个男人之下却始终保持初心的人……
她的阿衍会将她随手画下的小兔子刀刀刻下保留至今,会冷着脸却只对她显露笑意,会推开所有人却唯独将她搂在怀里,会因为她的一点小擦伤就心疼不已,会奋不顾身地替她挡下虎爪,会拖着重伤地身子慌忙地来看她……
她的阿衍,宁愿自己死,也绝对不会伤害她!
“冉儿,睁开眼看看我。”
少年捧起她的脸,抬手擦掉了她的眼泪,放缓了声音:“冉儿,没有人是干净的,这个和尚,他该死,你问问他,到底做了什么……”
沈常风?
扶冉忍住眼泪,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不自觉地抬手碰了一下他眼尾的那颗淡痣,少年的长睫轻轻颤了一下。
“我不杀他。”
小丫头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人:“他若是有罪,应当交由大理寺处理,不该是我动手,也不该由你评判。”
不杀人已经是她如今仅剩的理智了,她看这张脸……深深刻在她心里十几年的脸,就算再怎么不信,再怎么欺骗自己,也是逃不过那一阵阵锥心的刺痛,甚至比他刚刚踹自己的那两脚还要疼上好几倍……
沈常风做了什么,她不想知道了,骠骑尉夫人怎么死的,常青又是谁,她通通都没有兴趣了……
她如今只希望这只是自己的幻觉,眼前的这个人,不是她的阿衍。
“不杀他,你不杀他……”
少年抽出小丫头手中的匕首,缓缓起身,走到被反绑手脚的沈常风身旁,冰冷的匕首在他脸上拍了两下:“你和她交代,自己做了什么,不然……”
“我立刻就将那槐树下面的尸体挖出来鞭挞。”
“你!不可以……不要再打扰宋柔了,不要……”
沈常风似乎是被下药了,他眼神有些涣散,头无力地倾斜着。
“好,那你说罢,说了我就不那么做。”
少年转过头来:“小丫头,你可听好了,听听这冠冕堂皇的万国寺住持,到底做了什么。”
扶冉转过头去,沈常风被反绑在椅子上,相比于她被踹了两脚,还没有被绑起来,沈常风就惨多了,脸上身上伤口不少,想来应该是方才两个人在院子里交过手了。
沈常风被单方面地虐打。
阿衍的武功,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太医院的院使不是才说阿衍的身子骨不好,没办练功习武的嘛……
沈常风看起来不像是随随便便就能够被打成这样……
“宋柔……是我杀的。”
他那双灰败的眼睛看过来,扶冉心里微微颤了一下……
…………
……
*
两个月前。
“滚!给我滚开……”
骠骑尉提着坛酒回了府,进门就将酒瓶甩在宋柔脸上:“滚,臭婆娘!”
酒坛子重重地砸在宋柔的头上,随后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炸裂开来,宋柔的额头处很快就出现一片红晕,她双手交叠站在一旁,什么也不敢说。
燕逞向来不待见她……
脾气暴躁的他自两人成亲以来,夜夜在外面花天酒地,回到府上看见她就发火,严重的时候还会动手……
但是她已经习惯了,她心里没有抱怨,没有怪燕逞,因为……
是她不愿意让他碰自己的身子的,是她没有尽到为人妻妇的责任。
但即便是酒醉如此,燕逞会对她大呼小叫,偶尔会拳打脚踢,但是从来不会勉强她,不会强了她的身子。
“别总是那样一副脸,看了就烦!滚!”
燕逞将地上的碎片踢开,径直回了房间,宋柔叹了口气,蹲下身子用手将地上的碎片拾起来——
“夫人……”
一双手伸过来摁住了她,来人掌心的温度让她微凉的心口处暖了暖——
“小心划破了手,我来吧。”
沈常风一身素服,眉眼干净清秀,他是骠骑尉府上的家丁,这些活本来就应该是他来做的。
“无碍,你伤还未痊愈,就莫要做这些事了,好好休息去吧。”
宋柔对着他温柔地笑了笑,推开了他的手。
“你的额头……”
沈常风皱着眉,看着宋柔额头上红了一片,格外地明显:“燕……大人又动手了?”
他来这里不过半个月,就看她受伤不下五次了。
“没……不是,没有动手,只是不小心撞到门了。”
宋柔躲开沈常风想要触碰她额头的手,继续低下头捡酒坛子碎片,看起来乖巧温顺极了。
沈常风缩回手,五指屈了屈:燕逞那家伙,是怎么舍得对宋柔下手的……
“啊,阿平你做什么?”
沈常风俯下身子将她抄着膝弯抱了起来:“夫人还是回去歇息吧,这里我处理就好了。”
“阿平,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快放我下来!”
万一被别人看见了,甚至被燕逞看见了,他一定不会放过阿平的。
沈常风停下了脚步,声音清冷但是不知道为何听起来却带着一点挑逗的意思。
“夫人,你要是再出声,别人可要被你喊来了。”
宋柔这下不敢说话了,只好紧张地抿着唇,纤纤玉手小心翼翼地抓着他的前襟,也许是怕被人看见,于是将脸埋进了他的臂弯。
这样的小动作让沈常风的心里一阵痒痒,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