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信的人是秦竹书的亲信,此人从北地郡马不停蹄赶到京都,听说皇帝不在,来不及歇气,又一鼓作气跑来兖州大营,他摸了把脸上的灰和汗,跪拜在萧瞻面前:“陛下,羌胡单于北宫延玉,引数万铁骑南下,进犯边关!”
萧瞻大惊,现在即将和流寇军展开最后的大决战,羌胡在此时犯境,可不就是趁火打劫了么!
九州变成了这幅德行,也难怪羌胡按耐不住。
但现在,根本不是和羌胡开战的时机。兖州大战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难道他现在把军队撤出兖州,巩固北地边防么?这相当于将已经收复的兖州故土,拱手让给流寇军,他们这大半年的幸苦,将会全部化为灰飞!
而南边和西面也不安稳,荆州军数次出武关,想要袭扰蓝田大营,幸好被武邑挡回去,西方虽然没有遇上益州军,却有并州铁骑时不时骚扰右扶风!更令萧瞻咬牙切齿的是,如今的凉州刺史,竟然是卫和通!没错,就是那个在并州贪污了几十万石粮秣,被萧瞻发配凉州的并州刺史!此人还真是阴魂不散,投靠了萧荀后,摇身一变,又手眼通天起来。
成楹忧心不已:“陛下,现在怎么办?”
萧瞻:“派使者,跟羌胡请和,不论对方要多少金银粮食,或者要公主和亲,都先答应下来。无论如何,先将兖州的事情解决再说。”
朝廷信使千里加急,将皇帝的旨意传到北地军大营,然而带回来的消息却让萧瞻难以接受:“北宫延玉想要并州?”
“绝无可能!”他当即拒绝了羌胡的狮子大开口。
从并州往南跨一步,就是京都,把并州给出去,无异于让这小小的南北楚,就地灭亡!
但不议和,就意味着两线作战,说不定还是四线作战,东南西北的毒蛇猛兽们,看到有机可乘,都恨不得跳起来,将北楚撕碎。
就在萧瞻焦头烂额之时,北地新的信使赶到,依然是秦竹书的亲信:“陛下,北地军统帅李越,胆小怕死,拒不出战,打算将并州拱手送给羌胡人,已经被奋武将军秦竹书斩杀,秦竹书自领北地军统帅之职位,已经带着北地精骑出了边关!秦将军令属下千里奔袭,拜谒陛下,秦将军说,‘若他有命归来,将来自当到陛下面前请罪,否则,定当战死沙场,马革裹尸。’”
使者说这话的时候,成楹也在场,萧瞻忍不住侧脸看她。
成楹眼底的光芒闪烁了一下,什么话也没说。
萧瞻叹了口气,语气沉痛:“朕犯了个大错。”
“朕明知李越有不臣之心,却还放任他继续执掌北地军,秦竹书临危受命,斩杀叛逆,干得好!从今日起,秦竹书晋升为卫将军,统领北地全军!卿乃忠君爱国之士,无论战胜还是战败,都要活着回来!”
使者将卫将军印绶和诏令送到北地军营,秦竹书根本没机会看到。
早在十日前,他就带着军队出了萧关。
其实早在皇帝的第一波使者到来前,他和皇帝的想法一样,能和羌胡和谈,就尽量和谈。
毕竟现在的北楚四面受敌,北地少打一场仗,南边和各州作战的胜算就能大一些。
但他没想到的是,羌胡根本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预谋!皇帝开出的金银、和亲等条件,根本不能满足北宫延玉的野心!
事情要从数日前,几名斥候彻夜未归说起。
斥候外出探查敌情,基本上都有同僚作伴,只有极少数的情况会落单,而这几名斥候不仅是同一个营中的人,而且同时消失了数日,事情引起上层官吏的重视。
秦竹书担心他们遭了羌胡人的毒手,更担心羌胡最近会有大的动作,一口气派出寻找的斥候数量比平时多了三倍,最后却在功著县城的城墙上,发现了几人的尸体。
被寒光闪闪的利箭,钉死在城墙上。
羌胡铁骑耀武扬威从功著县城下经过,他们料定,楚人不敢出城迎战。
九州都打成那个德行,谁敢抽出兵力来管他们?
风水轮流转,前几年没抢够的牲畜、粮食和人口,今年要一次性抢个够!
北宫延玉跟萧瞻要并州都是轻的,萧荀给他许诺的更多,不仅答应将并州拱手相让,还愿意赠送一个幽州。
话虽这么说,北宫延玉却没太当真,他当了这么多年的羌胡单于,深信一个道理——只有真正拿到手里的东西才靠谱,在东西没有到手之前,别人的许诺,都作不得数。
因此对于萧荀的豪爽,他也就嘻嘻一笑,好言将萧荀派来联络的人哄走,并不着急立刻出兵。
他一直拖到八月份,等九州打得越发糜烂的时候,才瞅着空子钻出来。
等着别人的口头许诺干什么,自己兵强马壮,去抢就是了啊!刚好,离上次右贤王叛乱也过去了数年,羌胡的元气恢复过来,不抢一波都对不起养肥的马匹。现在的北楚朝廷弱小又可怜,灭了它轻而易举!
北宫延玉已经将并州和京都,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
若是战事顺利,他拿下并州之后,再向西进军,夺取凉州,向动出击,收敛兖、青、幽、徐,堂堂大楚,北方六州,尽数归他所有!而所谓的南楚和王杨,只能靠着一道长江天险,在南方苟延残喘!
假以时日,说不定连南方三州,也能并入他的版图!
城墙上挂着的尸体已经风干,北宫延玉想到这里,伸手解下马背上的酒囊,咂了口羊奶酒。醇厚的酒水使他忍不住眯起眼睛,为自己当年顺手捡了个大楚的落魄皇孙感到高兴,并且觉得自己上次趁着和谈,将萧荀放在人质中送回去的决策,十分英明。
世界上从来不缺野心家,野心家并不可怕,想当个野心家也不可耻,只要有这个能力。他自己就是个数一数二的野心家,他也极为敬佩,和自己同一水平的对手。
可怕的是,有当野心家的欲望,却没那个本事,偏偏还自命不凡。
这多半,是要祸国殃民的。
比如他那愚蠢的弟弟右贤王,比如,南楚皇帝萧荀。
北宫延玉把剩下的一口酒倾倒在地上,祭奠右贤王的亡魂,哈哈一笑:“听说楚人最喜欢内斗,尤其是大楚皇!我可怜的弟弟啊,幸好你没学会一招式,否则,我们羌胡,可要被你祸害得亡国灭种啰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