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流寇们早就打听过了,徐州刺史是最好说话的,流民们只要进入徐州城,她一定能给安排活路。
最不济,也能送到矿场里去挖矿,但总能混口饭吃。
随着流亡日久,流寇们对这种吃了上顿没下顿,东奔西跑的日子厌恶不已,他们还是喜欢安定,希望有个地方长久定居,哪怕只是个狗窝。
当俘虏有什么不好呢?只要能进入徐州城,只要能活下去。
成楹瞅着东一堆西一堆的流寇,十分为难。
收编进军队吧,这些人的出身不好,都有黑历史,不放心往军队里面放;分给豪大家们做奴仆吧,豪大家当然会高兴得合不拢嘴,但徐州的豪大家们已经够富有的了,再给这些人增强实力,岂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至于挖矿,徐州的矿场数量有限,人员已满;要是直接杀了吧,不行不行,这可是千多条人命,人命啊……
要是什么都不做,就把人搁这里,每天分一碗薄粥,徐州自认为养得起,可万一这些人闹起事儿来,聚众哗变,到处捅娄子,那乐子可就大发了。
左思右想,没想出合理的解决之策。
小虎眼珠一转,提议:“主子,要不把他们都放了吧?赶回泗水北边儿去。”
成楹连连摇头:“把他们赶走是容易,可是赶走之后呢?让他们怎么活?依旧只能靠劫掠过朝不保夕的日子啊。这与杀了他们何异?”
左一个不行,右一个难办,倒是王全出了个主意:“成侯,东海郡不是在造仙船吗?不如把青壮送到那里去干活儿,妇孺收编进军队后勤,缝缝补补,浆洗衣服,至于老幼,则接到徐州城,由官府照料吧。反正太老的和太小的,都闹不出什么幺蛾子来。”
“就这么办。”
成楹已经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办法,能接纳一波是一波吧。
没想到的是,自此以后,三天两头的,就有人来“攻打”徐州城。
人数最多上百,少则数十。
斥候还在城外查看敌情,冷不防被流寇们从背后一棍子放倒,醒来之后,面前哗啦啦跪了一堆流寇:“军爷,我们投降,我们愿意当俘虏,我们能进徐州城了吗?”
斥候:“……”
成楹:“……”
京都,皇宫,议政殿内。
皇帝很上心最近在京都传得沸沸扬扬的,关于先太子之死真相这件事情。
有些流言,越想制止,反而传得越广,说书先生们唾沫星子喷遍的每一个角落,必有绣衣使者尾随而至,可无论是说书人还是听书人,根本抓不完,到了后来,京兆府的牢房都不够用,囚犯们只能降低档次,由睡单间变成大通铺,但这不妨碍大伙儿闲来无事,聚在一起把说书先生们的故事回味了一遍又一遍,兴之所至,还能编个更精彩的版本出来。
皇帝十分郁闷,郁闷到天都真人奉上的金丹,都不能令他释怀。
他承认自己一辈子庸庸碌碌,但对于陷害先太子这件事情,他却能底气十足地大喊一声:“诬陷!都是诬陷!”
满朝文武眼观鼻,鼻观心。
“京兆尹,朕给你三日时间,一定要把背后传播谣言的人,给朕找出来!”
京兆尹吓得心胆欲裂,瞅瞅皇帝陛下的安排,三天之内,让他把造谣的人找出来?无孔不入的绣衣司都没完成的任务,他能干啥?拿头去找啊?人家绣衣司只管抓人,抓了就往他京兆府的牢房里一扔,不说放也不说不放,京兆府也不敢擅作主张,最后每天还要管这些人的饭食……
他肚子里一堆槽要吐,可又不敢对着皇帝吐,最后只能抖抖索索,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太子,弱小,可怜,又无助。
太子殿下没看到。
太子殿下最近正沉浸在丞相仙逝的悲痛之中。
他对皇帝和朝堂,已经失望透顶,却又无可奈何。
就在散朝后不久,他如一具槁木般坐到尚书府中时,惊闻一道旨意:“父皇派人把江都王抓进了昭狱?”
萧瞻腾地站起来,急冲冲去找皇帝。
据他所知,萧子瑜自从得胜回京,被皇帝收走兵权,贬为郡王后,便一直安心待在府中,连以前的旧友都很少见,为何又碍了皇帝的双眼,以至于皇帝还要动他?
搞了半天,上次他被皇帝揍得鼻青脸肿,打都白挨了是吧?
“父皇,您……”
萧瞻迈入登极观,眼前的景象令他大吃一惊,随后大喜不已。
只见皇帝,并没没有如往常那般,缩在静室内吞云吐雾,而是抱着一堆奏疏翻看,旁边站着大司农屠安民。
皇帝甚至煞有介事地问道:“屠爱卿,朕若是给京都无钱买粮的百姓们,每家每户分发一袋粟米,一共要多少石粟米才够?”
屠安民老实道:“陛下,最近一段时间,京都买不起米粮的穷苦百姓又多了一成,待臣回去算算,就清楚了。”
皇帝点点头,表情颇为沉痛,似乎十分感同身受,屠安民退下后,皇帝才撩起眼皮看儿子:“太子,你找朕有何要事?”
萧瞻压抑住激动的心情,心道,父皇在关心京都百姓们的生活情况,可见他老人家已经把心思从修仙转到了勤政上,大楚还是有希望的!遂道:“儿臣听说,父皇似乎和江都王有些误会?”
皇帝冷笑:“来保你小叔来了?朕和他没有误会,他的狼子野心暴露无遗,朕已经命人,将他抓入了昭狱!即日处决!”
萧瞻扑通一声跪了:“父皇,这,这,此话从何说起?此事万不能操之过急,以免误……”
“这就是证据!”皇帝猛地把一封折子掼到他面前,“言官陆铭昭,弹劾萧子瑜买通说书人,在京都散布谣言,说朕当年用不正当手段,陷害先太子谋反,以至于他被先帝所杀!朕趁机窃取帝位!”
萧瞻颤抖着捧起折子,看了好几遍,眼前一黑,几乎晕厥,怎么又是先太子?这人已经死了这么多年,难道他打算从棺材里爬出来,重现阳世吗?
“父皇,区区一个言官的话,不足以说明什么,还请父皇明察!”
萧瞻很害怕江都王走上和丞相一样的道路,死于君王的猜忌。
无论如何,今日一定要把皇帝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