兖州流民遍地,阻绝南北交通,成楹给太子的信件,给朝廷的奏疏,只能先送到荆州,然后走武关道,迂回进入汉中,然后再传入关中,送到宫里。
一来一回,至少也要两个月时间。
但她没等来太子的回信和朝廷的解决办法,却等来另一个不妙的消息。
“临江王造反了?”
成楹和刺史府中的大小吏士们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临江王萧子玕,当今皇帝的七弟,封地在兖州任城郡,亦是兖州的刺史。
薛郡的郡守一得到这个消息,就派人快马加鞭给成楹送了过来,此时,报信的小吏半跪在地上:“禀刺史,临江王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说朝廷中有人欺上媚下,混淆君王的视听,贪污府库,荼毒百姓,他要为国除害,所以联合兖州的守将,贰师将军黄奇真,带着军队,向关中进发了!”
成楹紧张道:“朝廷派谁为帅,来阻止这场叛乱?”
小吏:“据荆州那边传来消息,江都王萧子瑜,加骠骑将军衔,假黄钺,从荆州的南阳郡宛城,率荆、益两州的军队北上平叛。”
江都王么,不是她就好。
成楹松了口气。
她命人把徐州、兖州的地图拿来,再把彭亦等一干军中将领请来,有要事相商。
彭亦等人到的时候,成楹已经在徐州最西边的薛郡,圈出一块醒目的地方——宁陵。
“彭将军,薛郡和兖州比邻,临江王反叛,江都王北上制敌,本侯唯恐战事牵连到徐州,以防万一,本侯想在宁陵县这个地方,驻扎一支军队,您看如何?”
四月二十八,荆州,南阳郡,宛城。
宛城这个地方,位于荆州的最北边,和兖州地界接壤,是从荆州出兵,北上中原的最好据点之一,且背靠富庶的南阳盆地,粮食不愁,所以萧子瑜才会选择在此地点兵。
雨后初晴,惠风和畅,他一身戎装,披风猎猎,带着在益州时的麾下将校,诸如高明萸,贾复,许子辉等人,点了三万荆州步骑,并从益州调来两万旧部,一共五万人马,号称十万,向北边的兖州进军。
队伍在绵延的山道上曲折盘旋,辎重部队驱赶牛马运载粮秣,像一条黑色的游龙腾跃在崇山峻岭中。
那日在京都茶楼中,默默目送成楹带着亲卫出城,远赴徐州上任之后,萧子瑜便轻装简行,点了几个随从,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回了趟江都郡。
几日前,夕阳西下,他才风尘仆仆地从益州赶回来,本想跟朝廷申请一下,立刻去一趟徐州,没想到临江王竟然谋反了!
萧子瑜马上连夜入宫,主动跟皇帝申请,想担任此次平叛的主帅,从荆州出兵。
皇帝欣然同意,并且升他为骠骑将军。
骠骑将军,是四将军中,仅次于大将军衔的高位,位比三公,秩万石。
萧子瑜拿着新到手的将军大印,脸上并无喜色,只是默默叹了口气。
这位临江王,是他的七哥,不过两人年龄相差太大,从小就没什么交集,更没什么兄弟亲情可言。他知道,临江王身为兖州刺史,这些年来兢兢业业,勤于政务,也算颇得民心,且坐拥一州之地,势力强大,骤然反叛,非同小可。
可大楚的将才就这么几个,现在数得上数的,除了他,靖宁侯,就是幽州新起的聂君游。徐州的彭亦已老,至于并州的秦竹书,多年来掩藏在成楹的光芒之下,还没打出过什么惊艳天下的大胜仗来,是以都排不上号。而兖州是个四战之地,荆州和徐州,与它挨得最近,而且中间没有什么重大的关隘险阻,幽州离得太远,两州间还夹了个青州,此次平叛,不是从徐州出兵,就是从荆州出兵。
萧子瑜对成楹是有私心的,徐州只有区区四个郡,且成楹的身体状况不太好,与其让成楹从徐州出兵,倒不如由他从荆州北上。况且,他本就是大楚的前将军,于公于私,战事起时,本就该由他一马当先。
大军蜿蜒北上,遇上几场小战,都比较顺利,只是在抵达兖州的封丘附近后,斥候发现前方百里处出现大量敌军。
萧子瑜不急着交战,而是选了一处视野开阔,水源充沛的山坡,作为军队的大本营,命人围三重鹿角,把营盘扎得固若金汤,坚比城防,稳打稳扎,耐心探听兖州军的虚实。
封丘这个地方比较特殊。
再往西走一点,便能进入潼关!
这里是四镇之咽喉,无论是西入关中,还是东进中原,历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而越过潼关,就是京都!
据兖州各处传来的消息,临江王纠结部众,共有五万兖州军,要想拿下京都,首先必须拿下潼关。
萧子瑜此次从荆州宛城出兵北上,就是奔着在潼关之前拦下敌军!
双方的斥候撒网似的,漫山遍野都是,日日络绎不绝穿梭于主帅帐前,传递消息,早把对方的动向摸得一清二楚。
几万人大规模出动,人踩马踏,辎重千里,炊烟如林,根本藏不了。
在封丘这里,双方开始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较量。
晚上,萧子瑜的大营中火把高举,亮如白昼,他带着几个将军在主帐中看地图,商讨策略,斥候探得的消息传来:“之前暴露行踪的那支兖州军的人数,估计有万余之众,他们现在已经退入封丘县城,紧闭城门。”
萧子瑜面上平静入水,毫无波澜,他问斥候:“守封丘的是谁?”
“贰师将军,黄奇真。”
萧子瑜暗暗道,黄奇真身为兖州的靖边将军,也是随临江王反叛的主要得力干将,他亲自将兵,驻扎在封丘,难道是为了挡自己?不太可能,对方事先不知道自己一定会抵达封丘,他就是奔着打潼关来的!
他又问:“临将王呢?”
斥候:“坐镇兖州的治所昌邑郡,管理大军粮秣。”
萧子瑜哦了一声。
兖州先后遭受黄河水患、黄河改道两大天灾,民怨沸腾,州郡里的粮食都不够赈济百姓的,哪里来的余粮供养大军,发动战争呢?
也不知临江王是狗急跳墙,还是早有图谋。
总之在萧子瑜看来,他这谋反,谋得实在太不是时候。
仗还是要打的,反贼不得不剿。
偏将军贾复,一向以敢打硬仗闻名于西南边陲,此时他主动出列,向萧子瑜申请:“末将愿意带着本部人马,蚁附攻城,为将军拿下封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