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被胥府的侍女婆子们引去新房中,挑嫁妆的侍卫们留在外院,参加喜宴。
当然,王全他们身份低,只能在最外层吃点喝点,最里层的贵宾席位,只有徐州的豪强和官吏们才有资格坐。
王全不动声色打量着胥府的情况,只见侍卫们持戟守卫在廊下或者角落,偌大的院子空出来,容纳数百人不成问题,美酒佳肴已摆上食案,阵阵飘香。最前面的尊位上,一个长着膺钩鼻,中等身材的中年男子,正和一个八十多岁的老者谈话,时不时招呼一下其他客人们。眼光往旁边一瞟,竟然还看到个熟人,正是那天在徐州城,拦下成楹一行人的温超,这小子心可真大,卖了胥家之后,竟然还敢来参加喜宴,正搂着两个歌女谈笑风生。
据王全猜测,那鹰钩鼻男子,八成就是下邳郡守胥永元了。至于旁边那老者,应该是统义王无疑。
他忍不住,将那半截身子埋进黄土里的统义王,瞥了又瞥。
心里暗道,图什么?
这统义王,比先帝还大几岁,是当今皇帝的伯父,太子爷见了他得恭敬地磕头,喊伯祖。
瞅瞅,这么一大把年纪,不在家里玩孙子养老,脑子里一天到晚净装着造反,他图什么?这是嫌自己的命太长,还是嫌子孙享福享得太多了?
王全狠狠疑惑了一通。
他将视线往别处晃了晃,不经意间回头,发现有些不对劲。只见胥永元在统义王旁边笑着说了半天话,也不知统义王听没听见,只跟尊泥塑木偶似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甚至连个眼神都不分给对方。
瞧着就很不正常。
王全正想找个法子,混到统义王身边一探究竟,刚好胥家的胖新郎摇摇晃晃从他面前走过,大大咧咧往新房去了,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忽然,一只冷手拍上他的肩膀,吓得他一哆嗦。
只听一个大大咧咧的声音道:“王兄,别来无恙啊?”
回头一看,原来是温超。
温超一脸疑惑,压低声音:“王兄不是跟在成侯身边吗?怎会来参加下邳郡守家的喜宴?莫非,成侯已经入了徐州城?”那日将成楹他们带到临淮郡守府中后,这小子便自行回家了,并不知道成楹等人后来的安排,现在突然见到王全,是故有此一问。
王全自是不会将成楹的行踪透露出来,含糊道:“嗯,哦,那个,或许吧……我,我来这儿有点私事……”
温超的视线顺着王全适才望过的地方看去,一条曲折的回廊通向静谧的后院,院门出露出半丛扶苏的花木,新郎的身影随着衣角一晃,消失不见,他那写了多年爱恨情仇话本子的脑子迅速运转起来,惊讶地叫了一声:“啊!王兄,莫非你……”
王全脸红心跳,似乎被别人窥破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他想到这小子说过,自己喜欢以青楼的姑娘们为主角,写些赚眼泪的故事,现在这小子只怕想歪了……但是想歪了就想歪了吧,不碍着大局就没什么关系,当即顶着一张红脸,点头道:“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他心里暗暗道,替彭小姐嫁过来的是大虎,但外人不知道,还以为这就是彭家的孙小姐,只盼着这小子嘴巴紧一点,不要到处宣扬,坏了彭小姐的名声,他事后跟彭家,跟这小子,跟大虎姑娘好好解释解释,应当就没事儿了。
谁曾想,温超用一言难尽的表情望着他:“兄弟,你年纪轻轻的,长像又俊朗,怎么这么想不开,看上了胥家的小儿子呢?哎,眼瞅着一个大好青年就要自毁前途,这该如何是好?”
王全险些没一口老血喷他脸上。
他稳了稳心神,不想再和这小子多说什么,敷衍道:“温公子,我们还是别站这儿挡路了。”
温超又啊了一嗓子,连声道是,赶紧给捧菜的侍女们让开,一把抓起王全,拉着他朝前面人堆里挤去,朝着最前方那老头儿努嘴:“王兄说得不错,来,我给你引见引见,这位是统义王,是我的舅爷。”
原来你还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王全将温超瞥了又瞥,真是看不出来。
他打起笑脸:“如此甚好,有劳温兄了。”只是脑子里忽然一亮,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自己忽略了。
然而,温超并没能把王全引到统义王面前,还差几步的距离,主人家宣布开席。
温超好歹是前刺史的儿子,温家是徐州城里的大姓,座次靠前,王全沾了他的光,就近坐下,刚好借此机会,将胥永元和统义王看得更清楚了些。只见那位老王爷,眯着眼睛,呼噜声四起,竟然堂而皇之在大庭广众下睡着了,胥永元端着杯酒水走过来,要敬酒,见此情形,脸色不太好,但又不好发作,众宾客们都装作什么都没看到,该吃就吃,该喝就喝。
酒过三巡,只见胥永元从食案后起身,一手端着酒,朗声道:“今日是犬子大喜的日子,难为各位贵人们不弃,不辞幸劳前来祝贺,本府感激不尽!时间仓促,没有什么好的东西招待大家,只有一杯薄酒,略表心意,请大家与本府,共饮此杯!”
“恭喜郡守大人的公子和彭小姐喜结连理。”
“百年好合啊百年好合……”
宾客们纷纷道贺喝酒,统义王也睁开眼睛,瞅着他。
一杯过后,宴饮的气氛正浓,只听见哗啦一声,胥永元忽然将酒杯,狠狠砸在了地上!紧接着,院门后,树荫下,花丛中,呼呼啦啦涌出几队侍卫,手持长戟,将满院宾客们围得密不透风,连屋顶上都有人架起弓弩,正对着院里的人!
王全脑子一懵,豆大的冷汗顺着脸颊和脊背淌下来,心里不禁慌乱起来,难道成侯的计划暴露了吗?
却听胥永元高声道:“皇帝痴迷修仙炼道,所建宫室和道观,不知花费了多少百姓的血汗!朝廷只知一味横征暴敛,搜刮民脂民膏,供公卿贵族们淫乐,却不顾百姓们的死活,徐州受苦至深!本府欲举大事,解救徐州的百姓们!奈何人小力微,难成气候,所以只好把大家召集起来,和本府一同筹谋!各位都是徐州的俊杰,族中子弟博学多才,家财万贯,相信子要有各位乡党的加入,举事必成!”
“啊?这这……”众宾客的下巴掉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