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李循笑着回道:“瞧着姑娘也面善得紧,若真与姑娘相识,真是李某的三生之幸呢。”
这话乍然一听,似乎带着几分轻薄之意,成楹脸色微变,但念着他之前给流民们买食物的善行,没说什么,径直入房间休息去了。
次日天色一亮,成楹一行人便匆匆上路,如此赶了三四天路,抵达济水河畔的一处渡口。只要沿着济水顺流而下,再往东走一日的路程,便能到达徐州。
他们在岸边叫了船家,商议好价钱,刚登上船,旁边小路上急急忙忙跑过来十来个人,其中有几个挑着担子,冲离得最近的那条船大声呼唤,请船家等一等,搭载他们一程。
船公两手撑着桨,朗声回道:“我这船已经被别人承包了,你们坐别的船吧。”
一个年轻男子排众而出,奔到船公面前,拿出一大袋沉甸甸的银子塞到他手里,气喘嘘嘘,仍好言道:“您看,我们急着赶路,后面还有盗贼在追我们,行个方便吧。”说这话时,还紧张地踮脚回头张望。
成楹此时已经入了船舱,听这声音有些耳熟,忍不住探出头来,竟然是李循。
黄河泛滥,流民四起,秩序崩坏,盗贼们也蜂拥而至。成楹等人路上也遇到好几波不怀好意的人,只是看到他们都骑着快马,且有兵刃护身,不好对付,因此都不敢打他们的主意。
李循一个带着几个奴仆的商人,身边只有几个侍从保护,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被流民和盗贼抢了几遭后,身边的下人们跑了不少,只剩下几个最忠心的跟着他到这里,财货也所剩无几。不过他本就不是什么正经商人,也没把这些来路不正的钱财放在眼里,他的目的,是平平安安抵达青州,有个商人的身份做掩盖再好不过,要是没有,他再另想办法就是。至于昨晚上请几个流民吃饭,只不过是因为觉得成楹一行人与众不同,想引起他们的注意而已。
听到李循的话,其他船上不少客人顿时慌作一团,其中有许多到别的郡去投奔亲族的难民,拖儿带女的农夫,卖酒贩米的商客,他们没什么战斗力,根本不是盗贼的对手。
“贼人有多少人?船家,快划船吧!”
“听说最近不只是大路上有盗贼马匪,就是江面上也有水盗,动辄数百人,我们坐船的时候,会不会被打劫?”
“这可怎么办啊?船家还是快些走吧!”
一个船家没好声气回道:“贼子难道只打劫你们,就不打劫我们划船的了?我们也怕死爱财啊!”
成楹对艄公耳语了几句,那艄公把入水的桨抽出来,让开道,让李循等人上船。
听到旁人议论的王全,不由得心忧起来,对成楹低声道:“成侯,我们只有十几骑,若是遇到百来人以上的盗贼,恐怕力不从心啊,不如放弃水路,改走陆路如何?不过是晚一两天到达徐州而已。”
无怪乎他担忧,他们一行一共只有十六人,不管这些亲卫加上成楹身手有多好,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遇上百来人甚至上千人的攻击,基本上只有完败的份儿。
成楹扫了一圈催促开船的其他船客,颇为不忍:“我们这一走,这些人只怕更为凶险。”她的目光不经意落在渡口处的旗杆上,忽然有了个想法。
她吩咐小虎:“去把旌旗都拿出来。”这旌旗不是行军打仗时,用来传递号令,令行禁止的军旗,而是成楹上任徐州刺史的仪仗队伍中,做装饰的旗帜。她一向不爱出风头,摆排场,无论是赴任上谷郡守,还是这次去徐州,都没动用过,旌旗一直压在包袱皮儿底下积灰。
小虎领命退下了,成楹站上船头,冲船客们朗声道:“我有一个办法,可保我们大伙儿在江上顺风顺水,贼人不敢来犯,就看你们肯不肯配合了。”
百来双眼睛汇聚过来:“什么办法?”
成楹:“不管你们是经商的,还是投亲的,把你们身边能做旗帜的东西都拿出来,插在船头上,将所有入水的船只,都装饰起来,越华丽越好。”
“这样大张旗鼓的,不是更加吸引水贼的注意力了吗?难道你还怕他们找不到我们,不来打劫?”
这时候小虎捧着旗帜出来,成楹从她手里接过一面旗,迎风展开,金线绣成的大字跃入众人眼底:“本侯是新上任的徐州刺史,我们把全部船只布置成本侯的仪仗队伍,江上的贼人看到徐州刺史的大旗,知道这是官员赴任,肯定会怀疑后面有大批队伍随行,沿路护送,就不敢动打劫的心思了。”
她青衫落拓,站得又高,声音顺风传来,印入每个人的心底,听者只觉得有中说不出的舒服的信赖。
诸船客们赶紧跪拜了一番,被成楹叫起,各自分头行动去了。旁观的李循眼底幽光一闪,心道,果然是靖宁侯,世上的事情还真是巧啊。王全则拱手:“成侯此计甚妙。”
成楹:“小小的疑兵之计而已。我们别愣着了,吩咐兄弟们,该吃吃该喝喝,不用顾忌。”
搭人和载货的大船装饰起来,足有十来条,在济水上顺流而下,走了不出一个时辰,果真遇到几条不怀好意的小船,围在他们身边转了几个圈儿,小船上的人蒙着面巾,手提大刀,应当是来踩点子的。他们将两面黑底绣金纹大旗上的“徐州刺史成”几个字看了又看,最后果断退去。
人和货有惊无险,船行了一天一夜,抵达济阴郡的某个渡口,众人下船,纷纷跟成楹道谢。
李循袖着手,站在官道边上,目送成楹等人骑马离去,若有所思。
一个挑担的仆从问:“公子,听说这靖宁侯几起几落,怎不见她脸上有一点怨愤或者喜悦的样子?这对我们的事情大为不利啊。”
李循:“是啊,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恐怕不只是我,连道长都没想到,靖宁侯竟然是个逆来顺受的人么?还真是萧家一条忠心的走狗啊。不过问题不大,多得是好戏等着她呢。道长说过,‘诱其贤智,令彼无臣;遗以奸人,破其政令’,靖宁侯如果不能为我所用,则必为我所杀。走吧,我们该去青州,为舞阳王,为当朝皇帝,送上一份大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