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纪道：“其实这粮秣，完全可以在本郡征收嘛！上谷郡有民户二十万，人口九十万上下，豪强大户不计其数，征收几万石粮食，满足大军所需，简直易如反掌。成郡守有所不知，上任郡守，就是这么做的。”
“将军说笑了，朝廷今年增加了一倍口赋，百姓的生活本就艰难，入不敷出，本侯若是再征收赋税或者粮食，这上谷郡，只怕要饿死不少人了。”
“成侯此言差矣，就算不收百姓的税，也可以收豪强们的税嘛！本将听说，昨天晚上，黑山贼入城时，高喊来、邓两家言而无信，据说，还留下几封书信为证，可见，来氏和邓氏，早就与黑山贼搅和在了一起！成郡守，不如趁此机会，把来氏和邓氏除了，杀鸡儆猴，立立威风！以后，在这上谷郡，谁还敢不听您的话？何况，待粮秣收集上来，幽州军除了黑山贼，成郡守，您可是大功一件啊！”
成楹听着余纪胡扯，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她总算明白，范氏家主为何不惜拿出粮食来，也要催促她尽快出兵剿贼了。
她面上不动声色，毫无破绽地说道：“此事本侯还要回去再想想，过几日再给将军回复吧。”
余纪笑着拱手告辞。
而一回到郡守府的成楹，抬手就把几上一摞文书扫到地上，大骂道：“余纪此人，其心可诛！”
小武和陈策还没有离开，听到动静后走出来，互相对视一眼，不明所以。
待成楹说完事情经过，小武恍然大悟：“我去！刚才陈大哥还在和我分析，说余纪贪婪成性，是最有可能假冒黑山贼的人，想不到他这么快就按耐不住，竟然还鼓动成姑姑您加税征粮？”
陈策是土生土长的上谷人，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对上谷这些年的形势比较了解：“这种事情，余纪不是第一次干了。前任上谷郡守，就是在他的威逼利诱之下，加赋税，拉壮丁，将上谷搞得民怨沸腾，把幽州军当祖宗一般伺候着。可真等大军开拔出去灭贼之时，不仅什么成果都没捞到，反而葬送了性命。”
到头来，百姓们恨的是谁？
恨得是无能的上谷郡守。
豪强亦然，若成楹真对来、邓两家下了手，即使全上谷郡的豪强们不会立即起来反对她，但从此以后，她在这里，必然是寸步难行，再无作为，最后的结局，八成跟上任郡守一样，莫名其妙丢了性命。
而成楹更是想明白了，沈氏催促她尽快出兵，主要是因为看透了余纪的嘴脸，想借她的手，将余纪及其幽州兵，拉出涿野县，甚至上谷郡。
数万大军啊，驻扎在这里，一应消耗，全靠涿野县的百姓们供养着。普通百姓们被加税，被拉壮丁，豪强们亦不能幸免，只是他们的家底比小老百姓更丰实，人口更多，撑的时间更长一些而已。但任有千万家产，也经不住余纪反反复复薅羊毛啊！
范氏等豪强，恐怕早就恨透了余纪。
成楹曾经以为，自己来到上谷郡后，最大的对手，是当地豪强们，没想到，余纪，大楚的堂堂征北将军，才是盘踞在这上谷郡的，最大的毒瘤！
时间一长，别说黑山贼剿不下来，上谷郡恐怕都要被祸害一空了！
小武问了句：“那现在该怎么办？”
成楹：“税是一定不能再收了，上谷百姓们本就怨声载道，万一激起民变，可不好收拾。”
陈策附和：“没错，但是贼也得剿。”
成楹眼珠一转，冷笑道：“余纪本就是来上谷郡剿贼的，盘踞在城里这些时日，大啖民脂民膏，正事不干，是时候，把他推出去干活儿了！”
九芒山下，幽州军营中，余纪双手叉腰，看着一辆辆载满粟米的独轮车，被辎重部队推进营中，堆放在粮仓里，笑得合不拢嘴。
心里忍不住盘算起来，自己身边的亲卫们当然要吃饱，普通的正卒，吃个半饱就可以了，至于做苦役的民夫，随便喝点粥填填肚子就行，贱命一条，谁管他们，余下的粮食嘛，倒卖后换成金银，大头都是自己的！
用过午食，他回到大帐里，一如既往，双腿交叉搁在几上，眯起三角眼，正懒懒散散剃着牙，士卒进来回报说，上谷郡守派了人来。
莫非是准备增税了？余纪兴奋地搓手，让人进来。
待看到来者是个腰间仗剑，一身玄衣，英姿飒爽的女子时，他有些尴尬地把腿从几上抽下来，坐正了身子，好似刚才四仰八叉坐着的人不是他一般，问道：“成郡守派你来，有什么事情？”
大虎不卑不亢道：“余将军，您已经和我们郡守商量好，即日出兵，不知大军到底什么时候开拔呢？”
余纪脸色闪过一抹怒色：“粮草尚未准备妥当，大军如何能开拔？”
大虎奇道：“没准备妥当？可我刚刚在外面看见的，那一辆辆独轮车上装着的，难道不是粮食？”
“这……这不是才送到一部分吗？”
“将军勿忧，我们郡守说了，将军在前线浴血奋战，只管放心，她会提供一切后勤保障！听说黑山贼这些日子很不安分，前脚才袭击涿野县，后脚又下山抢了几个村子，郡守每日忧心如焚，坐卧不安，那日和将军商量完出兵的事情后，兴奋不已，遂将此事告诉了全城百姓……”
“等会儿，你说全城百姓都知道本将军要出兵的事儿了？”
大虎笑道：“是啊，满城的百姓都在载歌载舞，提前庆贺将军和士卒们得胜归来呢。将军是幽州的名将，必定马到成功！”
余纪脸色垮下来，心里暗骂，这姓成的怎么是个大嘴巴子呢，不就是出个兵吗，有什么好到处宣扬的。
可既然满城百姓皆知，他也不好带着队伍继续在这里逗留。
想想这两个月来，在涿野县吃香喝辣，连他的亲卫们上街上街买东西，都不用给钱，直接拿了就走，百姓不敢多说一句，这么好的日子，可不比在校场上苦哈哈练士卒，在山野里吹冷风，忍受蚊虫叮咬，跟一群泥腿子拼命，舒坦一百倍？
但转念一想，就当出去散散步呗，涿野县的美味有些吃腻了，换个地方继续吃，也是一样的，比如，黑山附近的赤城县就挺不错。
至于剿贼，那是不可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