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策正在跟小武掰手腕,掰得不亦乐乎,谁输了就罚一碗酒。
小哥俩年龄相差二十多岁,但年龄并未成为两人之间相交的阻碍。陈策对小武青眼有加,小武亦被对方的豪侠行径所吸引。在小武心里,陈策是可以独自养起一只骑队的人,闲来无事就带人出去打草谷,多么痛快!他向往的,就是这种豪气干云的游侠生活啊!
遂两人越混越好,穿一条裤子都嫌肥。
成楹的人来请陈策时,他已经灌了两碗酒,有些微醺。
小武瞅着他有些凌乱的步伐,好意扶住他:“陈大哥,你坚持住啊,我和你一起去见成姑姑。”
有外人在场,小武尊称成楹为成侯,或者成郡守,但陈策已经是自己人了,在自己人面前,说话随意些完全没问题。
两人到时,成楹已经等了好一阵,三人齐聚小书房。
陈策一边打嗝一边断断续续问:“成侯……找我,所谓何事?”
成楹让人给他端上来一碗凉水醒酒,这才道:“本侯要将郡守府的大部分曹掾,士吏换人!”
陈策一拍案几:“早就该换了!”
“但是我需要你帮个忙。”
“什么忙?”
“豪强们不会同意我直接将他们族中的子弟裁撤,我需要你帮我做场戏,趁着夜色,带着上谷突骑,假扮成黑山贼,到涿野县附近喊打喊杀一番,吓吓这些豪强们,然后我再拿出几封伪造的,指控诸曹们和黑山贼私通的信件……”
陈策懂了:“栽赃嫁祸是吧?包在我身上,我这就回去和兄弟们商量一下动手的时……”
就在这时,府中仆人慌慌张张闯进来,扑通一声跪在成楹面前,颤巍巍递上几封带血的书信,神色惊恐:“郡守大人,昨天晚上,有黑山贼袭击了郡中的大户,来氏,邓氏两家!贼子在马背上高声嚷叫,说来,邓两家与其有言在先,他们帮两家除去竞争对手,来,邓两家给他们金银,可这两家事后却不兑现承诺,所以,他们来自取了!这是贼子临走前留下的书信!”
成楹不顾污脏,展信一瞧,确实是仆从说的这么回事儿。
想不到山贼们挺有文化,一手字儿写得端庄漂亮,遣词造句也没有错处。
她问:“大致被抢走了多少金银?有没有人受伤?”
仆从摇头:“来,邓两家没有上报,不知流失的金银价值几何,邓氏家主的长子带着徒附出门击贼,被为首的那个贼子砍杀了,还有许多仆从或亡或伤。”
成楹一愣。
仆从又道:“现在,邓,来两家的族人,正跪在府外,口里喊冤,请求郡守大人帮他们做主,早日剿灭山贼呢!”
成楹嘴角又是狠狠一抽,现在知道求她来了,早干什么去了?
不过,这件事情,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呢?
成楹和仆从一起出去,豪强们出了事儿,她这个做郡守的,少不得要出出面,给个交代,再不济,也得安慰受害者两句。
倒是陈策抱着胳膊,脸上疑云重重:“怎么这么像呢?这不就是郡守刚刚一手安排的吗?”
小武狂点头。
“去拿张上谷郡的地图来。”
地图在几上铺开,陈策躬着上半身,斜觑着眼睛,两手在地图上摸来摸去,最后一手指着涿野县,一手指着另一处地方:“这也太邪乎了吧?你瞧瞧,黑山贼在赤城县,与涿野县相隔好几百里,中间还有个上兰县,这是吃饱了撑的,非要跑到涿野县来杀人劫财?”
小武扫了几眼:“你的意思是,有人冒充山匪作恶?”
陈策点头,上谷郡就这么几方势力,略想一想,便知幕后主使是谁。
涿野县城西边,九芒山脚,坦荡的山野林湖之间,驻扎着一支幽州军,此时雾气还没消散,营盘藏在一片白茫茫之中,只能看到挂在旗杆上的旌旗,偶尔随风翻飞。
余纪边用指甲剔牙,边往营外走,身边跟着校尉胡州,正在滔滔不绝。
“请将军放心,昨天晚上是末将亲自带亲信们动的手,大家都蒙着面,肯定没人能认出我们来!经历了这次事件,保证上谷郡这些肥羊们,会乖乖地任由我们薅毛,叫都不敢叫唤一声!”
余纪脚步一顿,把手指从嘴里拿出来,双手叉在腰上,胡州言语殷勤,正等夸奖,冷不防迎面撞上这一幕,似乎看到主帅两片大黄门牙上粘着的菜叶,顿时尴尬住了,讪讪地将视线往脚下落。
余纪掀起三角眼上的小眼皮,假惺惺道:“你说你,吓唬人就吓唬人,为何要杀了那邓氏家主的长子呢?杀人多不仁义啊。”
“将军,那邓家长子不识好歹,带着一帮徒附,上来就要跟末将拼命,幸亏末将的马快,他才没追上,末将不过是用枪这么轻轻一刺,谁能想到他竟然这么短命,直接嗝屁了!再说,既然是土匪为恶,不死几个人,怎么也说不过去吧?这是假戏真做!只有这样,这些豪强大户们才会害怕,才会乞求我军的庇护,我们才能把他们库房里的金银拿出来,装进我们的,不是,装进将军您的兜里啊。”
“做得不错,你说得对。”
“都是将军教得好,是将军安排得好,末将不过是出了点微薄小力,要是没有将军提前规划,我们也不可能进行得这么顺利!”
这通飘上天的马屁,将余纪拍得格外舒服,他捻了下胡须,问:“书信也留下了?”
“这么重要的东西,当然要留下啊!这可是证明来、范两家通匪的最直接证据!要是那女郡守够聪明,现在就应该拿着信,直接质问两家家主去了!最好直接雷厉风行地把两家端掉!看其他豪族还敢不敢不老实!”
“不错,要是她不敢,本将军就帮她敢!”
余纪想到新就任的郡守手里,连支队伍都没有,恐怕没胆子怼上来、邓两家,那来氏,怎么说也是本郡的第二大豪强,地位仅仅次于沈氏。
不过没关系,有他在嘛。他现在得赶紧往郡守府去一趟,去跟新郡守强调强调这件事情的恶劣性,扇扇风点点火,催促女郡守赶紧把两家灭了,没人手?没关系,抄家什么的让幽州兵来,搭把手的事儿,说谢什么的就太见外了,到时候两家的金银搬出来,还不是进了他的口袋?
反正啊,通贼的是上谷豪强,灭豪族的是上谷郡守,他余纪就是个剿贼的,一个兢兢业业的征北将军,谁能怀疑到他头上来?他两方都不得罪,却能坐收最大的渔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