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萧子瑜的话,萧瞻只觉有股凉意,从脊椎骨直冲上天灵盖,激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他仍有所怀疑:“若是被砍头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玄成呢?万一,他在行刑之前,就被人替换了呢?”
萧子瑜道:“据说当年的子琛太子,也是一个极度迷信谶纬,祥瑞,吉凶祸福等事的人,对这个无尘子倒是颇为宠幸和信任,只要一有机会,就会去他修行的道观对问,求教。当年子琛太子谋……谋反的事情败露后,先帝亲自命人将子琛太子的所有亲眷,心腹,都押入昭狱定罪,无尘子也不例外。昭狱看管之严格,几乎没人能李代桃僵。况且,无尘子死后,仵作和昭狱的狱卒们验看过他的尸体,没人对他的身份起疑。玄成就是无成子的可能性不大。”
萧瞻不置可否,暗道,先太子都能让人混进昭狱,给成楹的父亲送一瓶毒药,若真有个跟无尘子身高长相差不多的人,一心要替无尘子去死,应当不是没有可能。
马车在昭狱门前停下,这件事情暂且按下不表,萧瞻想了想自己的身份,把刚刚写完,墨迹都还没干透的信交给萧子瑜:“小叔,现在有件事情,得麻烦你跑一趟。”
等闲之人进不了昭狱,听狱卒说有人来探望时,成楹惊愕不已,全然想不出,谁会特意冒着风险,到昭狱里来看望她这个重犯。
随着铁门被推开的声音响起,来者步履匆匆,几息的功夫,便已走到成楹牢房不远处。待他掀下兜帽,露出一双满含担忧和急切的眼睛,成楹才发现,对方并不是妹妹成蜜。
“阿楹!”
“王爷?”成楹从角落里站起来,并未因为身处狱中,就忽视了尊卑,依旧给他行礼作揖。
“王爷,您说话可得快点啊,毕竟这是陛下钦点的重犯,我们可不敢给您太多时间。”面对萧子瑜,牢头不敢像对待一般人那样,呼呼呵呵,连骂带斥,敲诈勒索,而是十分给面子地帮他打开几扇铁门,但隔在他和成楹面前的最后一道门,却如论如何也不肯再开。
萧子瑜仔细打量了成楹一番,发现她没被动刑,心里稍安,但瞧着她身形单薄,面色苍白的憔悴模样,仍担忧不已:“阿楹,狱卒们有没有为难你?”
“谢王爷牵挂,在下尚好。”
萧子瑜听着她客客气气说着话,声音有些沙哑,陡然心乱如麻,悲喜参半。
“阿楹,你真……真如他们所言,在查子琛太子的事情?”
他想不明白,十几年前的旧事,一切早就尘归尘,土归土,板上钉钉的事情,还有什么好查的?
成楹想了一想,才问道:“王爷是替陛下来审问我的吗?”
萧子瑜摇头:“不是,我只是太担心你,所以来看看你。”
听他这么说,成楹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她现在已然这副境地,皇帝必然盛怒,说不定已经下诏即日处决,没什么不能承认的,遂点头道:“让王爷失望了,在下确实在查先太子的事情。”
“为……为什么?”
成楹坦然道:“我成家的一切祸事,皆由先太子案而起,我对此事存疑,甚为痛恨,想把原委都翻出来,弄个一清二楚,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
是啊。
萧子瑜在心底叹息了声,立在铁栏杆焊作的牢门前,眉头紧蹙,默然无语。
因为先太子案,而扯上祸事的,哪里又只成家一家呢。
不知何时,他的手已经握上铁栏,手背上青筋裸露,几缕发丝垂下来,挡在俊美的脸颊边,牢房内本就昏暗,如此一来,他脸上的表情越发模糊不清。
“王爷?”看到萧子瑜久久不出声,成楹忍不住唤了句,“您还好吗?”
萧子瑜抬头,神情已然恢复如常,只是仍然神色复杂地望着她。
“敢问王爷,陛下有没有因为在下的事情,将其他人也牵连下狱?”
萧子瑜明白成楹口中的其他人,到底指谁,心情渐渐平复,柔声道:“你不用担心,你的事情,陛下尚在掂量中,本就是子虚乌有,最后也未必会让你把谋反的罪名坐实。靖宁侯府很平静,没出什么乱子,广宁侯府也还好,安定郡主无恙。”
成楹认真听完,复给他行了一礼:“多谢王爷。”
萧子瑜看着她忽闪的睫毛,像两只扑扇着翅膀的蝴蝶,一个把握不住,就要飞走似的,苦笑着摇了下头:“阿楹啊,你对我,什么时候,才会不这么客气呢?”
这话成楹没法接。
她抱着胳膊,顺着牢门的铁栏杆靠坐下来,声音轻轻柔柔的:“多谢王爷一片深情,可惜成楹福薄,此生,注定做不了王爷的王妃。全天下,风华绝代的女子数不胜数,王爷把大好年华放在我一个将死之人身上,实在是浪费了。”
说话时举袖揉了揉眼睛,可惜在牢狱里呆了这么多天,衣袖早就脏了,眼睛越揉越疼。
萧子瑜看着她的举动,蹲下身,想把掏出的绢帕递给她,可没想到对方陡然起身,一束青丝从他手背上扫过,留下微微的痒意。
成楹想起了什么似的,露出一个笑容:“王爷身份尊贵,不适合在牢狱里久待,还是速速回府吧。”
“是了,本王一时情绪激动,竟然耽误了这许久,还没说到正事上。陛下仅凭一封书信里,关于先太子的寥寥数言,就判定你有谋反之心,实在难以服众……”
“书信?什么书信?”成楹疑惑不解,不是太子把她供出去的吗?
萧子瑜:“难道你不知道?绣衣司截获了一封从北地军营寄给你的信,里面谈及先太子案的事情,陈宏将这封信送到了皇帝面前……”
原来我是因为这样,才被下狱的?
成楹恍然大悟。
是了,想必那封信,正是秦竹书写给她的回信。
皇帝重新启用绣衣司,就是为了盯住各世家公卿,要将朝臣们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想不到,竟然会这么赶巧,秦竹书给她的信竟然落在了绣衣司手里。
电光火石间,成楹陡然明白了一切,但这似乎并不能改变她如今的困局。
“不过你无需太过担心,我和殿下,丞相等人,都在想办法,跟陛下澄清这件事情,这是殿下托我带进来的一封信,你先看看?”萧子瑜将下马车进昭狱前,太子爷交给他的信纸拿出来,放到她手中。
成楹迫不及待展开,信不算长,入目头两句,萧瞻先交代了靖宁侯府和广宁侯府一切平安,这才跟她说起与先太子案有关的正事来。